浣权-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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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没有温度的东西,每送来一次她就心疼一次,她想知道她到底可以心疼多久,于是就这样过了三年。
这三年间她见过几次洛卫玄,在年祭,在朝夕节,在元宵灯会,远远地,或者擦肩,或者遥望,这就是他们最应该,最合适的样子。
这三年中她梦见过宁柔,梦里的宁柔和卫齐在一起,她想卫齐一定不会怪宁柔,他一直都是那么温柔善良,他们一起对着她微笑,她知道所有的恩怨都已经消失,死亡带走了一切,也让不可化解的恩怨消失,然而活着的人却跨不过那道深渊。
“长宁之战”战败消息传来的时候,幽柔在语初那教栖魂画蚂蚱。
幽柔握着栖魂小小的手,一笔一笔画出一个活跃的小蚂蚱,栖魂咯咯的笑起来,幽柔也跟着笑起来,很久没有这么纯粹的笑过,孩子真是天底下最纯净的存在。
语初在一边为玉璃涧的寝衣添扣子,一边看着这傻笑的两人微笑,玉璃涧走进屋里看见的就是这副其乐融融的场景,然而,他不得不终结这个温馨的时光。
长宁之战大败,全军覆没,陆天逸失踪。
那以后的半个月里,幽柔几乎夜不能寐,寸心看着她一天天憔悴,恨不得找个人打晕了她让她睡个完整觉。
只要一闭上眼睛,幽柔就能看见那个深情的男子,对她说,等我,等着我回来……
有一天她终于睡去,梦里,她看到自己靠在陆天逸怀里,满脸的娇羞与甜蜜,她惊醒过来,捂着脸哭泣。
那不是她,在对着陆天逸的时候,她从来就没有这样的表情,终究,他不是她倾心相对的那个人,只是她,值得她托付终生的人。
天亮以后,她坐在窗下发呆。快到中午的时候,她的院子里走进来一个人。
洛卫玄第一次来到岳家,他终于在三年后第一次这样正正经经面对她,每一次与她的擦肩和遥望都是他刻意制造的机会,即便如此,已是足矣。
窗下的女子身着淡绿色春衫,未施粉黛,脸色纯净几乎透明,白皙的脸上没有血色,睫毛在眼睛下方洒下一层黑影,告诉他昨夜她的难眠。
无意识的怔了好一会,寸心小心的向他请安将他拉回现实。
手指下意识的握拳,他今天来,为她带来的并不是一件好事。
“幽柔,”他这样叫她,他只想这样叫她,想到她即将面对的,让他不得不对她柔软。
幽柔抬起头来,看到他像是吃了一惊,起身行礼,并不答话,只是看着他,等着他说明来意,一副做好了准备的样子。
这一刻他竟然迟疑了,那双眼睛与他记忆中的不同,不再是那双含笑的眼睛,闪烁着点点的星光……如今这双眼睛有的只是点点泪光。
看着这双眼睛他竟然无言以对。
他让她跟着他走,她没有问他要带她去哪,但是直觉一定是与陆天逸有关,他和她之间,唯一的联系,只有陆天逸。
幽柔跟着他来到常年紧闭人烟稀少的千城西城门,这里因为通往赤炎,在战争开始后便不再对普通百姓开放,只做军事用途,于是此时也只有士兵驻扎守卫,并不见寻常人来。
所以,洛卫玄带着她走在通往城门的主道上,格外的引人瞩目,幽柔觉得很多士兵都在看她,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上一次见到陆天逸就是在这里,她送他出征。
而登上城墙,顺着洛卫玄的目光落在紧闭的城门外侧某一处时,幽柔不由自主的紧紧捂住嘴,浑身颤抖。
城外的空地上站着一个人,发丝凌乱,几乎已经看不出模样,破烂的衣衫有的已经成了布条,悬挂在躯体上,铠甲破旧沾满黑色的无名污迹,黑青色的手中紧握着那支她熟悉的长戟。
如果这个人还能被称之为人,那么他是陆天逸。
晴天霹雳一般的初见过后,幽柔难以抑制的发出断断续续的哭声,没有眼泪,低低的,经过拼命挤压的哭喊声从她指缝间溢出,是的,哭声伴随着低低的喊声。
眼前的陆天逸已经死了,变成了受控的死尸,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以心中唯一的信念为支撑,一路从赤炎战场走到了这里,即便是死了,他也记得,她在等他,等他回来娶她……
待到他年春暖花开,将军回来娶我可好?我已一心待嫁,不事其他,心口朱砂,既不能抹去,便由他……
眼前渐渐模糊,终于,幽柔扑向城墙边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哀嚎,伴着泪水,伴着哭声,惨痛至极……
洛卫玄一把抱住她,她伸着手臂,朦胧中伸向那个男子,口中除了哭喊说不出一个字……
“在战场上战死的人都要火葬,我带你来见他最后一面,送他最后一程,你是他到死都牵挂的承诺,如今,他实现了……”洛卫玄说不下去了,别开脸去,紧紧抱着怀中不断挣扎的女子,哽咽着泪流满面。
关于“手足之战”的事,七曜早已人尽皆知,从那以后火葬战死将士已成惯例。
幽柔哭喊着,依旧说不出一个字,她拼命的摇头,把手伸向他,模糊的视线中,那个人就在自己指尖,但是却永远都够不到了。
手持弓箭的士兵微微的颤抖着,无法向那个曾经的年轻将军射出手中点着火的箭矢,他的箭是用来对付敌人的,而不是自己人,不论这个人如今变成了什么,都曾经是自己的手足。
洛卫玄看出了他的挣扎,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弓箭。
忽然一只手扯住他的衣角,他转过身看着已经跪倒在城墙上的幽柔,思绪复杂。
他看着泪流满面的幽柔,她哀哀的看着他,神情悲痛而复杂,说不清是不想让他动手还是希望他让“他”安息,她微微地摇头,哽咽着说不出话……
城墙下的人,不论变成什么,都是他的兄弟,是他除了卫齐最亲近的人,如今他的执念也已了结,那么就让他来送他这最后一程……
洛卫玄拉开弓弦,眼中映衬着火光,随着火焰的燃烧,眼中有着晃动的波纹,坚毅而决绝,随着幽柔难以抑制的哭声,几只火箭射中了陆天逸。
火烧起来前,洛卫玄一把将幽柔抱起,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抱下了楼。
在楼梯上幽柔挣扎的越发厉害,以至于洛卫玄摔倒了,跌出了怀里的她。
幽柔挣扎着爬起来,冲向城门,不顾拦她的人,冲到门边,喊叫着,敲打着,“陆将军!……陆大哥!……开门啊,让我出去……陆将军!……陆天逸……”
幽柔撕心裂肺的喊出那声“陆天逸”让在场的士兵无不落泪。
她只看到那扇厚重的黑漆大门,无论多么用力拍打都发不出声音的大门,大门的另一边是要娶她的人,那个她再也见不到,永远也见不到了的人……
她疯了一样的拍打大门,喊着陆天逸的名字……
面前的女子湖蓝色的身影,单薄瘦削,挺直的脊背,好像一把锐利的刀,用尽生命的力量一刀一刀砍向将她与她的未婚夫分开的大门,沉重而宿命,洛卫玄难以自持,忍着眼泪终于赶上来一掌劈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天哪,写这段的时候已经泪崩……我怎么能这么写,太残忍了啊……
☆、山水一程黄昏路(六)
他的记忆中,她有一双如星如月的眼睛,明亮,温暖,现在,那双眼睛依旧美丽,却沉静如一口枯井。
那日后,她就这样闭口不言,神情平静,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那一刻用尽了。
陆天逸将军阵亡的事很快就传回了千城,军部与内廷都下了讣告,陆家已经没有人,她作为未婚妻本来要在公祭礼上出席,可如今她这副失了神的模样,皇后派人来传了话,让她静养,参加与否视身体情况,于是,公祭礼那日她依旧是这副模样,安静的待在家里。
洛卫玄这几日都心不在焉,无法集中精力,没有人在经历了那样惨烈的场面后还能心无波澜,是他封锁了这件事,关于陆天逸的生命,就终结在战场,至于后来的事,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春日里的千城,已经有淡淡的柳絮,有一小朵不偏不倚落在回廊下的幽柔眼睫毛上,她闭上眼睛。
有点痒,有点热……
忽然有一只手轻柔的拂过她的眼睛,幽柔睁开眼睛,语初手执一朵轻柔的柳絮站在她面前,微笑着。
幽柔看着她,忽然泪下……
语初微笑着不语,关于那个城墙下的男子,她理解她,理解她的失语,诚然,在他面前任何言语都是多余。
语初脸上滚落的泪滴,滴在她绣着春桃的鞋面上,印出一朵朵深色的花。
终于,幽柔干涸的眼睛流出了眼泪,尽管依旧无声无息,但是终于,她哭了。
语初将她揽到怀里,拂过她披散的发丝,陪着她,无声的哭泣。
远处,将语初带来的那个男子,松了口气复又紧握双拳。
他知道陆天逸会是她最好的归宿,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会让她温暖幸福的度过此生,而不是他。
黄昏的管前镇,祁苑一个人在镇口的榕树下坐着发呆,自从接到来自千城的消息,她就是这个样子,关于那件惨烈的事,信里寥寥几笔已经让她心跟着撕裂一般,可想而知亲眼目睹的岳幽柔都经历了什么。
三年前她离开千城,为的是给自己的期盼找一个成真,可是,如今竟然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沧桑。
有一次在章叶,她“偶遇”将殷,他板着脸告诉她,‘所谓之前那些让她迷惑的情意,都是为了不让她看出他与云之遥的差别装出来的’。
诚然,他说出的这番话自有他的重量,即便祁苑知道他说这些不过是为了逼她放弃,这些话还是重重的伤了她。
他知道云之遥对她的情意,一边撇清自己,一边把她往云之遥那边推,这才是最让她伤重的。
不止一次的她想,也许至死,那个人他对她的心都不会说出来吧……
如此,岳幽柔是幸福的,至少有一个人,死了也要兑现对她的承诺。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她看见一个人向她走来,夕阳下她看不清这个人的模样,只有一个颀长的轮廓。
等这个人走近了,她才发现让她看不清的不是夕阳的余晖,而是眼中的氤氲。
“祁苑……”云之遥一如既往的温柔。
“你这个时候来,究竟是怎么想的?”黄昏过后,出现在这里的就是将殷,他是带着将殷来见她的。
“我不想等到一切都无法挽回,再让你见他,诚然他并不想来,但是也并未阻止我来,你明白吗?”他就这样看着祁苑,浑身洒满温暖的,比夕阳还要赤红的颜色。
祁苑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明白,明白云之遥的奉献,也明白将殷的挣扎,曾经那些温暖和柔情,他从来就不是装的。
他们初相识在付玉山,那个人眸色如墨的人是云之遥,在富华教训了她人是将殷,也正是这一次,她开始对他动心……
再后来在祁家她的生辰上昭告天下要护她周全的男人,是将殷,在武林盟总坛牵着她的手面对天下英雄的人,是云之遥,她去宿曜前嘱咐她不要为难玉璃涧,好好照顾自己的是云之遥……
而在宿曜万俟家别院,那个温柔似水,抱着自己哄她入睡的人,是将殷……
而祭场上不顾一切救了自己的,是云之遥……
他们,根本对她都是一样的爱,没有谁少谁多,所谓不让她看出端倪那番话,都是将殷的托辞。
将殷,这一生,你休想推开我。
太阳下山的时候,她看到渐渐替代云之遥的将殷,那个交替时刻的眼神是她终身难忘的。
那双眼睛,满含柔情,不舍却欢欣,在太阳落山的一刻,瞬间被一丝惊异与复杂取代。
是将殷。
他不开口,她也不言。
“到底,他还是来了。”对于一张开眼睛就看到的祁苑,说实话他并不惊讶,压抑下心底的思念,一开口就带着些许的无奈和沉重。
“他只是面对自己罢了。”祁苑淡淡的开口,没有多少兴奋。
“你呢?”
“我?不让我面对自己的人是你,你说呢?”
“你一直在面对自己,并未听我的,如此,你又有何不甘的呢?”
祁苑看着他,“你说什么?”我有何不甘……
“将殷,你明知道,我若说出口就是在逼你,我之一生随性自由,最不愿受束缚,亦不愿勉强于人,你敢说你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绝无一句虚假?诚然,你硬起心肠是不惧说了什么来伤我的,而我对你每一句都当真,左右不过是我心里有你。”
“人之一世,最难的莫过于随心而行,你若做到了,也是你的福气。”将殷转过身去,“他想让我见你,我见了。”
这算什么,他来这不过是随着云之遥的意思,他成全他们的随性,只不过她随的那些意里,不包括他。
“将殷!”她喊住他,声音里含着泪水。
他背对她站住了。
“我如果找到你的肉身,你肯不肯对我说一句真心话?”
“找与不找都是你一厢情愿,我为何要答应你。”
“你向来喜欢口是心非,你若不想我找,有的是办法阻止我,好在我也习惯了,就当你答应了。”祁苑挑眉一笑,说完向着与他相反的方向大步的走远了。
初升的月华照在将殷的脸上,那双紫色的眼眸格外的明亮,眼底竟然是有一丝不加掩藏的笑意,淡淡的,随着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