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卿狂-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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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逐渐透过气来,莫冷霄紧绷的身躯不着痕迹地松弛下来,语气也恢复惯有的清淡。“怎么突然想到要过来?向寒衣呢?”
想不起她已多久没主动来找他,平日她躲他都来不及了,所以他压根儿就没想到门外的人会是她,要真错伤了她,他就是死一万次都无法原谅自己。
“对、对、对不起,打扰大哥了,我现在就走——”她挣扎着,硬是撑起发软的双腿,心慌地想爬起来。
“等等!”
“啊?”好不容易红润了些的面容,在他冷不防的叫唤中,再一次血色退尽。
莫冷霄紧握着拳,似在强忍什么。“你没有打扰我,我只是想问你,找我有事吗?向寒衣怎没陪着你?”
“寒衣说,大哥病了,要我来看看……”她怯怯地低嚅,现在,却好后悔来这一趟。
她不想来的,是寒衣说,大哥对她比任何人都好,他生病,谁都能不理会,惟独她不行。
“大哥冷情,才不会在乎我去不去看他——”她想反驳。
“他冷情,但你不能也冷情。我认识的云儿心软善良,不会这么残忍。”
她对大哥残忍吗?一句话震傻了她。
她不知道,也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残忍无情的人是大哥,谁能伤得了他?所以她从来都没去思考,她对待大哥是否残忍。
有了这样的念头,她开始坐立不安。
虽然他不见得需要她多余的探视,但她终究还是来了。
站在门外,她一直拿不定主意是否该敲门。
这些年来,她卧病在床的时间,远比安好的时候多,渐渐地,大哥也习以为常,早懒得再去问一声,今天她就这样贸然跑来问他好不好,他会不会认为这是种无聊的行为?
想走,可是房内传来的轻咳声,让她的脚步好沉,怎么也迈不开。
“是吗?向寒衣要你来?”若非如此,她不会来这一趟。莫冷霄听得出来。
云求悔惊疑不定地瞥视他,无法由他沉晦难懂的神情中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在生气吗?她果然不该来烦扰他……
“我、我回去了……寒衣还在等我……”
不意外了,在他身边,她只会急着逃开,有向寒衣的地方,才是她渴望飞奔的归所。
“再一会儿,宁儿。”他唤住她。
打开床边的小木盒,取出一只瓷瓶,隔了段距离抛向她。“药,记得吃。”
云求悔看着手中的青玉瓷瓶,又看他。
大哥步履有些虚浮,不若以前的轻浅无声,脸色也有些许不寻常的苍白,他真的病得不轻吗?
每年约这个时候,他总会显得特别虚弱,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也早就不敢去打探他的事,怕惹恼了他。
“回去吧,别让向寒衣久等。”
大哥在赶人了,她片刻都不敢迟疑,赶紧离开。
这回,莫冷霄没再试图留住她,望住她迫不及待离去的身影消失在眼界,他闭上幽晦瞳眸,疲倦地仰靠床边。
千思万绪涌上心头前,再一次,狠狠地压回灵魂最深处,永不碰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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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树影后,年约五岁的娇小身躯蜷坐着,等待练完武艺的莫冷霄走来。
“怎么啦,小妹?”拭去额际汗珠,莫冷霄放柔了神情,看着缩成一团小虾球的娃儿。“谁惹你不开心了?”
她摇头,闷闷地将小脸埋进膝间。
莫冷霄坐在她身畔,不厌其烦地逗她,直到她抬起脸为止。“吃不吃?”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袋零嘴。
她摇头,莫冷霄当作没看到,塞了颗进她的口。“别逞强了,这是你最爱吃的桂花棉糖呢!”
“唔!”还真的……蛮好吃的。
“好了,吃了大哥的糖,就笑一个给我看。”
桂花棉糖融在嘴里,骄宠得她嘴甜心也甜。“还是大哥对我最好了。”
“嗯哼!”莫冷霄淡哼,“说说谁对你不好?”
所有人。
除了大哥,没人真心疼过她。
“大哥,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我是你的妹妹,对吧?”
“当然。”不然宠她宠假的啊?
“那为什么……我不能跟你一样姓莫?”
莫冷霄神色一正,“是谁对你说了什么?”
“大家背后都在讲,我姓云,不是莫家的人。”爹冷落她,就连下人,都不拿她当主子看待,因为她只是个白吃白住的外人。
莫冷霄凝眉,“还有呢?”
“大哥,我的名字,很不好,对不对?”
他沉默了。
小妹年纪尚幼,还无法完全理解这个名字的伤人,可她小小的心灵太敏感,对自身的一切不会察觉不出。
“小妹不喜欢这个名字?”
“不喜欢。你自己还不是也不喊。”大哥一向只唤她小妹。
是的,他不喊。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起码知道,父亲取这个名字,带着多恶意的诅咒,他不要当帮凶。
爹从来不曾关心、怜惜过她,放任她自生自灭,但他不会,既然爹说她是他的小妹,那他就自己来疼,自己来爱!
“大哥为你起个小名,好吗?”
“好啊!”她忙不迭地点头,如果是大哥取的,她一定喜欢。
莫冷霄想了下。“唤宁儿,可好?咱们不含恨,不求悔,只盼你一生平安康宁地度过就好。”
“好!”她终于又绽开甜笑。虽然听得不是很懂,至少明白他的疼惜。
“大哥——”她伸长了手等待。
看出她的肢体语言,他轻笑,“大哥一身汗味呢!”
“没关系。”她喜欢大哥抱,也只有大哥才肯抱她。
莫冷霄没再多言,温柔地将她小小身子揽进胸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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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由梦境中抽离,她怔怔地望着床顶。
那段童年往事,她已经好久不再忆起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十三岁吧!葵水初来的那年,也是在那一年,她发现大哥噬血残暴的真面目,从此视他如鬼魅,不再靠近他,并且也下意识地封锁所有与他相关的记忆。
可——怎忘得掉呢?他曾如此真切地关怀过她啊!在那段所有人都对她不闻不问、恍如弃儿的日子中,只有他在为她付出,伴她走过每一个凄冷孤独的日子,这样的恩义,岂容抹杀?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是这样的人?!云求悔痛苦地闭上眼。
她多希望他仍是她心目中最好、最完美的大哥,他为什么要破坏?他让她……不知该怎么去面对他,只好逃,一再地逃,到最后,什么都不敢去深想,任由满心的惶惧,取代一切。
他,早已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温柔真诚的大哥了!
不愿再深想,她坐起身,发觉枕畔空冷,本能地仰起头,在窗边寻到她渴望的身影。
向寒衣本是不与她同床共枕的,直到有一回,她夜里高烧不退,无人发觉,几乎丢了小命,在那之后,他便搬回这间属于他们的新房。
就算只是有名无实,能与他这般平静温馨地相守在一起,她就满足了。
她没出声惊扰,悄悄打量着斜倚窗边,修长沉静的身形。
他在想什么呢?为何月光下的面容,如此沉晦迷离?那清零的身影,竟让她读出一抹寂寞忧伤——
那样的寂寥,她懂,也心疼,不忍他也受同样的苦。
静默地,她来到他身后,低唤道:“寒衣——”
向寒衣轻震,手中的东西飘然落地,愕然回首。“还没睡?”
黑眸,泛着淡淡水光。
云求悔讶然。
印象中的向寒衣,都是沉静淡漠的,话少,表情也少,是谁,令他无言凄伤?
她弯身拾起地面的纸张,向寒衣想掩饰已来不及。
一张喜帖。
发帖人,是素有天下第一庄盛名的慕容世家。
说明慕容家幺儿将与今生挚爱共缔白首鸳盟,敬邀五湖四海,各路英雄好友共襄盛举——
用词婉转恳切,并无不妥啊!
云求悔又来回看了帖子一遍,才留意到上头只写新郎慕容恩敬邀,新娘的名儿与来历倒是一个字也没提。
“是你的朋友吗?”她仰头问。
“不是!”答得太迅速,神情反而不自然。
云求悔困惑地思考。“还是大哥与慕容家有生意上的往来?”
“我不知道。”向寒衣偏开头,神色僵硬。
“那你会去吗?”
“不会。”
“噢。”她没再多问,“夜深了,你要不要去睡一下?”
向寒衣点头,草草结束谈话。
第2章
她以为,这件事就到此告一段落了,直到数日后的一个夜里,她才明白,那张喜帖,其实正是一切问题的核心!
这些天,向寒衣明显地心神恍惚,她看在眼里,暗自忧心。晚膳后,正想着回房好好与他谈谈,推开房门,不料他正在更衣。
“啊!”她讶然低呼,匆匆忙忙想退开,但那一瞬间不期然瞥见的光景,却令她目瞪口呆,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你、你、你……”
“云儿?!”向寒衣回身,错愕地迅速抓起衣物掩住身躯。
怎、怎么可能?!
她僵立原地,不敢置信地掩着嘴,深怕自己会尖叫失声。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她看错了!
与她当了一年夫妻的向寒衣,怎会——怎会是女人?!
这太可笑,太荒谬了!
不,她不相信,这绝对不会是真的!
“云儿,你听我说——”
然而,怎会有错?那浑圆的胸脯,细致的曲线,确确实实是女性特有的身段啊!
“不,你不要过来!”她尖叫,心头慌乱得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或者,说是“她”会比较贴切。
云求悔连连退开,转身拔腿就跑。
难怪她抱着他时,总觉他比一般男子清瘦;难怪夜里入睡时,他从不宽衣;难怪他无法与她有夫妻之实;难怪……难怪他会说别爱上“他”!
一切的一切,在如今看来全都有迹可寻,而她却恍然未觉,还傻傻地对他托付终身,衷心期盼与他相守到老……
云求悔呀云求悔,你究竟让自己开了多大的笑话?!
而他,又为什么要用如此卑劣的方式耍弄她?!这样很好玩吗?
她疯狂地奔跑,顾不得脆弱的身子经不起如此折腾。
她厌了,厌透这虚假的世界,什么是真,什么是永恒,她已经不知道了。大哥、向寒衣,她生命中最全心信赖的两个人,却都先后背叛了她的信任——
她错了吗?错在太天真,错在太无知?
她急喘着,透不过气来,胸口闷痛得几欲昏厥,但她并不想抗拒,这痛苦来得正是时候,如果能就此死去,她又何苦挣扎?
“宁儿!”一声低斥恍惚传来,谁在喊她?
无所谓了,她不想去理会——。
“停下来,宁儿!听到没有?你会受不了的!”
好熟悉的声音,大声地斥喝着,愤怒中,似乎还隐隐夹杂一丝不知名的情绪,像是惊慌——
可她并不怕,缺氧的脑子昏昏沉沉,视线一片模糊,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宁儿!”失去意识前,隐约记得自己被带入一道厚实胸怀,牢牢地,将她深拥,像是刻骨铭心地在乎着——
会吗?这世上,还会有人在乎她,关心她的死活?
涣散的瞳眸,好想将他看清,却没来得及,便先一步跌人黑暗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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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为何气血如此紊乱?”诊完脉,大夫回首问道。
莫冷霄沉默,向寒衣也沉默,而神情,都是同样的凝重。
刘大夫是庄内的专属大夫,对他们的健康状态全都知之甚详。
“庄主,我不是说过,不可以让她受太大的刺激吗?五年前我就交代过你了,她脆弱的心,承受不了太大的情绪冲击,这会害死她的。”
五年前……
是啊,就是在那时候,她无由地大病了一场,高烧不断,昏迷不醒,睡梦中喃喃呓语着他听不懂的话,好似想摆脱什么可怕的事情,喂了药,又排斥地全吐了出来。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不敢合眼,小心守在床边照料,深怕一个不留神,她便断了生息,他已失去一切,再也不能失去她了……
后来,她的小命是捡回来了,但是也从那时起,纯真无邪的笑颜已不复见,看到他,只会恐惧发抖,那场病,改变了一切。
直到现在,他都还是不明白,那一年,她究竟受了什么刺激?
刘大夫叹了口气,云求悔处在这两个死人性子的男人之中,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这是固心丸,你们先喂她服下,有安魂定神之效。我再开帖药方助她调匀内息,但是以她目前的状况,得有个人以内力催化,否则气血凝窒,固心丸发挥不了功效——”
莫冷霄正欲上前,向寒衣先一步接下丹丸。“我来!”满心悬着床内昏睡的人儿,没留意身后莫冷霄微黯的瞳眸,抬起的手,又失落地垂下。
是呵!怎会忘了,人家是夫妻啊,这桩婚姻还是他大力促成的,人家护卫爱妻,天经地义,何用他多事?
向寒衣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