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9-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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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不远处一棵树沙沙晃动,曹操面露惊惧:“什么人?”
“大王,过去只猫。”
“哦,疑心生暗鬼。”曹操心绪稍安,他刚才好像看见一个人,似是张鲁,又像是崔琰!
为什么非要把崔琰置于死地呢?曹操扪心自问,是因他露版上挑起嗣之争?是因他桀骜不驯刚毅犯上?是因他久掌选官,如今要改弦更张杀他以防掣肘?是因现在必须杀一个清流名门立威?还是仅仅因为他那个“事佳耳”?或许都不是,但所有这些加起来他就必死无疑了!
至于毛玠,曹操完全没预想到会是这个结局,早知如此确实不该赌这口气。毛玠之死让他伤心了好久,他给毛家赐了最好的棺椁,还送了不少钱帛,又征辟毛玠之毛机为官,希望这样能弥补些过失。但良心怎么弥补呢?毛玠是气死的,也算是他间接害死的,他又一次害死了跟随他起家打天下之人……
想到这些曹操不禁加快了脚步,不知为何他觉得夜晚的宫苑如此恐怖,仿佛到处潜伏着鬼魅。不多时,来到楸梓坊,严峻又停下脚步:“大王去哪位夫人那里?”
这可真难住了曹操,去哪里好呢?卞氏永远是他的首选,虽说她年老色衰,可却是最了解他的人。但近些年却不行了,老夫老妻聊些什么呢?已伪装一天了,难道夫妻二人还要想方设法在彼此面前规避儿的话题?都太累了。环氏悲她的冲儿、秦氏哭她的玹儿,这些为儿而活的女人啊!至于那些貌美如花的姬妾,算了,他今天实在提不起枕席之欢的兴趣,以后恐怕也越来越没兴趣。
“还去陈氏那里如何?”严峻竟主动提议,“看看小王?”
“哼!看小王?”曹操伏到他耳畔,“她给你的果最好吃,有时还给您小银锞,对吗?”
严峻再次震惊,跪倒在地:“大王……”
“起来!孤说过,孤什么都知道。”曹操直起身喃喃道,“连她那些果是谁送的都知道。”曹操固然宠爱陈氏,但也不至于到曹幹生下来就封侯的地步,他这么做是因为他清楚,曹幹可能是他这辈最后一个孩了,“去王氏那里。”
不知从何时起王氏那里成了曹操的避风港,这个姬妾是他从宛城抢来的,至今无儿无女,不老也不少,更重要的是她什么都不多说,只默默陪着他,或许这正是她最可贵之处。
王氏似乎料到他今晚又要来,但她没像别的姬妾那样忙于梳妆,而是在门前点了艾草,把蚊虫驱赶光,把被褥安排得舒舒服服,把水晾得不凉不热,一切都没得挑。王氏将严峻打发走,又挥退了侍女,亲自为曹操沐浴更衣,扶入罗帷又为他按摩左肩、左臂。曹操的病情从未告诉过任何姬妾,李珰之胆小得像老鼠、嘴严得像城墙,可王氏偏偏就知道曹操的痛患在那里,真是有心而不多言的女人。
他搂着王氏静静躺在榻上,虽然累却不困:“你这屋里太静了。”
“是吗?”王氏轻轻道,“妾身也惯了,不缺什么。”
“我知道你这屋里缺什么,缺个孩……”
王氏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
“孔桂那小说,皇甫隆寻不到了,不过另外物色了几位奇人。有个山阳郡的人叫郄俭,会辟谷之术,据说好几年都不吃饭。有个叫甘始的甘陵人,会驻颜之术,年近百岁却跟五十岁一样。还有个庐江人叫左慈,有补导之术。还有几个人,我打算把他们都招来,若是调养好了,也让你生个儿……”曹操虽这么说却不大自信。
“您是不是太轻信那个孔桂了?”
“哼!孤知道他是个小人,谄媚得不能再谄媚的小人,但除了他谁能说些孤爱听的话呢?心里不快就罢了,难道耳瘾都不能过过?”曹操摸着王氏的脸,“可怜见的,人家即便没孩还有亲眷,你什么亲人都没有,我死之后你可怎么办呢?”
王氏不想说这个,眨巴眨巴眼睛,故意扯开了话题:“前日姐姐又派人去看她了。”
曹操当然知道“她”是谁:“她还好吗?”
“病了。”
“是啊,孤六十二,她比我大一岁,人不找病病找人喽。”曹操颇感无奈。
“但还是那副脾气,送的绢帛都不肯要。”
“嗯,她改不了,我也改不了。”曹操一想起丁氏就想到曹昂,而一想到曹昂就又想起现在的烦恼,他差点儿就问王氏该立谁为嗣,却还是忍了回去。
王氏似乎知道他想什么,叹道:“治国难,治家更难啊!”
曹操拍拍她肩膀:“你还满口都是道理,那你再说说你的道理,孤听听你还知道多少?”
“我们女人家懂得什么?”王氏话虽这么说,但她实际是众姬妾中学识最高的,甚至比卞氏高。她本出身于关中仕宦人家,乱世动荡才阖家惨死,被张济抢了去,又辗转入曹操之手,班昭的《女诫》她通篇能背,甚至还读过些史。
曹操又拍拍她肩膀:“你呀,没个亲眷真可惜了,你其实最会当管家婆了。”
王氏凑到他耳边轻轻道:“管家事小,管族事大,谁是一家之主其实要看谁跟整个族里人关系和睦。人没有遇不到麻烦的,小到三灾老病,大到田产财货,在族里没个人缘,投亲靠友都没人理。若族里兄弟和美,大家都一条心,你有难大家就都上门了。反正我就是这么点儿小见识。”
“嘿嘿嘿,这见识不错。”曹操回味着这番话……突然,他松开王氏坐了起来,脑中灵光一现!
族人?曹操从来没想过这个,他要选的继承人不单是一家之主、一国之主,还是整个曹氏家族乃至夏侯氏家族的族长,这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兴衰。不!比这还重要!唯才是举行不通,日后朝廷的走向已变了,世家大族不可避免进入朝廷,曹家、夏侯家必须也变成强大的家族,牢牢把握住军权、财权,曹家应该是当世最强大的世家大族,足以压制住任何高门。那么他的继承人就应该同时也是最能凝聚整个家族势力的人。抛开个人才智不论,想想那些日后要予以重任的家族弟,曹真、曹休、夏侯尚、夏侯楙(毛)等等,老大与老三谁更能凝聚这帮人呢?答案似乎早就有了……
轰隆……轰隆……
“打雷了!”王氏猛然坐起来,兴奋地晃着曹操的肩膀,“大王,打雷了!打雷了!”
“打雷怎么了?”曹操沉浸于思考,竟没反应过来她高兴什么。
“要下雨了!”
“下雨?哎呀……”曹操顾不得穿衣服,激动地站起来,扯开帷幔冲到窗前。
“哦哦哦,下雨喽……”满宫的寺人宫女都高兴坏了,这会儿都不再管什么规矩,张着手臂在宫苑中跑来跑去——好辛苦、好漫长的等待,这场打破天降灾异谣言的雨可算来了。
“哈哈哈……”曹操手扶窗棂放声大笑。可没笑两声一阵凉飕飕的大风迎面刮来,灌了他一嘴;王氏忙取过衣衫为他披上。
曹操咳嗽了两声抬头再看——憋了几个月,这场雨太大了,砸得地面“噼啪”直响,大风似乎要把庭院的树木连根拔起,密集的雨点仿佛变成了白雾,闪雷鸣隆隆不止。曹操注视着这席卷乾坤般的急雨,笑容渐渐收敛,继而竟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
狂风暴雨吹得满宫树枝摇曳,似厉鬼般张牙舞爪、闪交替,闪得他老眼昏花天旋地转,隆隆雷声似是天谴,恫吓着他的心绪。阵阵凉风卷着冰凉的水珠扑进窗来,就像飞来的箭支,似要全戳在他的心上。那暴风骤雨之中,仿佛有哭泣之声,曹操听出来了,只有他听得出来,那是崔琰、毛玠、张鲁、路粹的哭声,还有孔融、许攸、荀彧,他们都来讨命了!
曹操一个侧歪磕在窗棂,王氏死劲搀扶,他仍坐地不起,只觉左半个身完全麻木了。太可怕,太可怕了!他终于相信天命了,神明在向他发威!天地间一片苍茫,从他出生以来头一次感到如此恐怖,人绝对不能与天抗衡……
《卑鄙的圣人:曹操》第10部·大结局即将出版,精彩预告:
曾经高唱“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曹操不可避免地步入暮年,统一天下的目标依旧遥遥无期。大瘟疫毁灭生灵无数、南征孙权再度无功而返、功勋老将夏侯渊战死、关羽水淹七军、魏讽鼓动叛乱,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曹操终于向现实低头,选择在“君不君臣不臣”的位置上结束一生。另一方面,在贾诩、陈群、司马懿等帮助下,曹丕最终击败曹植登临太之位,没想到曹彰却因平叛乌丸异军突起,成了另一个有力的竞争者……
建安二十五年正月,曹操病逝于洛阳。他临终之际有何令人感慨的遗嘱?曹丕兄弟间又有怎样的最后争斗?邺城、许都、洛阳三地的臣僚如何渡过政权交接的危机扶曹丕上位?一代奸雄曹操又给那个时代乃至后世留下了怎样的影响呢?一切谜底将在《卑鄙的圣人:曹操》第10部(大结局)中揭晓!
附录一
册魏公九锡文'1'——潘勖
朕以不德,少遭愍凶,越在西土,迁于唐、卫。当此之时,若缀旒然,宗庙乏祀,社稷无位;群凶觊觎,分裂诸夏,率土之民,朕无获焉,即我高祖之命将坠于地。朕用夙兴假寐,震悼于厥心,曰“惟祖惟父,股肱先正,其孰能恤朕躬”?乃诱天衷,诞育丞相,保乂(yì)我皇家,弘济于艰难,朕实赖之。今将授君典礼,其敬听朕命。
昔者董卓初兴国难,群后释位以谋王室,君则摄进,首启戎行,此君之忠于本朝也。后及黄巾反易天常,侵我三州,延及平民,君又翦之以宁东夏,此又君之功也。韩暹、杨奉专用威命,君则致讨,克黜其难,遂迁许都,造我京畿,设官兆祀,不失旧物,天地鬼神于是获乂,此又君之功也。袁术僣(jiàn)逆,肆于淮南,慑惮君灵,用丕显谋,蕲阳之役,桥蕤授首,棱威南迈,术以陨溃,此又君之功也。回戈东征,吕布就戮,乘辕将返,张杨殂毙,眭固伏罪,张绣稽服,此又君之功也。袁绍逆乱天常,谋危社稷,凭恃其众,称兵内侮,当此之时,王师寡弱,天下寒心,莫有固志,君执大节,精贯白日,奋其武怒,运其神策,致届官渡,大歼丑类,俾我国家拯于危坠,此又君之功也。济师洪河,拓定四州,袁谭、高幹,咸枭其首,海盗奔迸,黑山顺轨,此又君之功也。乌丸三种,崇乱二世,袁尚因之,逼据塞北,束马县车,一征而灭,此又君之功也。刘表背诞,不供贡职,王师首路,威风先逝,百城八郡,交臂屈膝,此又君之功也。马超、成宜,同恶相济,滨据河、潼,求逞所欲,殄之渭南,献馘万计,遂定边境,抚和戎狄,此又君之功也。鲜卑、丁零,重译而至,单于箄(pái)于、白屋,请吏率职,此又君之功也。君有定天下之功,重之以明德,班叙海内,宣美风俗,旁施勤教,恤慎刑狱,吏无苛政,民无怀慝;敦崇帝族,表继绝世,旧德前功,罔不咸秩;虽伊尹格于皇天,周公光于四海,方之蔑如也。
朕闻先王并建明德,胙之以土,分之以民,崇其宠章,备其礼物,所以藩卫王室,左右厥世也。其在周成,管、蔡不静,惩难念功,乃使邵康公赐齐太公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五侯九伯,实得征之,世祚太师,以表东海;爰及襄王,亦有楚人不供王职,又命晋文登为侯伯,锡以二辂、虎贲、鈇(fū)钺、秬鬯、弓矢,大启南阳,世作盟主。故周室之不坏,繄二国是赖。今君称丕显德,明保朕躬,奉答天命,导扬弘烈,缓爰九域,莫不率俾,功高于伊、周,而赏卑于齐、晋,朕甚恧焉。朕以眇眇之身,讬(tuō)于兆民之上,永思厥艰,若涉渊冰,非君攸济,朕无任焉。今以冀州之河东、河内、魏郡、赵国、中山、常山、巨鹿、安平、甘陵、平原凡十郡,封君为魏公。锡君玄土,苴以白茅;爰契尔龟,用建冢社。昔在周室,毕公、毛公入为卿佐,周、邵师保出为二伯,外内之任,君实宜之,其以丞相领冀州牧如故。又加君九锡,其敬听朕命。以君经纬礼律,为民轨仪,使安职业,无或迁志,是用锡君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君劝分务本,穑人昏作,粟帛滞积,大业惟兴,是用锡君衮冕之服,赤舄副焉。君敦尚谦让,俾民兴行,少长有礼,上下咸和,是用锡君轩县之乐,六佾之舞。君翼宣风化,爰发四方,远人革面,华夏充实,是用锡君朱户以居。君研其明哲,思帝所难,官才任贤,群善必举,是用锡君纳陛以登。君秉国之钧,正色处中,纤毫之恶,靡不抑退,是用锡君虎贲之士三百人。君纠虔天刑,章厥有罪,犯关干纪,莫不诛殛,是用锡君鈇钺各一。君龙骧虎视,旁眺八维,掩讨逆节,折冲四海,是用锡君彤弓一,彤矢百,玈(luˊ)弓十,玈矢千。君以温恭为基,孝友为德,明允笃诚,感于朕思,是用锡君秬鬯一卣,珪瓒副焉。魏国置丞相已下群卿百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