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花郎(下)-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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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木毬几次被击向青队所攻的毬门时,鼓声接连隆隆作响,炒热了毬赛的气氛,旁观群众高声叫好,,木子静从右侧冲出,顺利将毬击进对手守备的毬门,鼓声随即再三响。
进士群望尘莫及,纷纷傻眼。
两旁执事赶紧拿出一筹交给木子静,全场呼声雷动。
“第一筹。”木子静开怀地向队友说。
男人们皆不禁竖起大拇指,对木子静感到敬佩不已。他确实如刘次君所说的那般擅于打毬。
当象征得分的青旗被插在饰以青锦的旗架上时,本来对这群无名小卒并不看好的围观群众,开始为之改观。观赛台上,议论纷纷。
受到对手得筹刺激的进士们,在下一轮比赛开始后,也赶紧拿出应有的实力。其中一名乘着灰色大马的红衣骑者在数名伙伴的护航下,顺利击出木毬,木球直直往红柱毬门滚去,正待再次挥棒击毬时,一名青衣骑者从外侧追上,抢在红衣骑者前方,俯身击毬。
木毬滚离了原来的方向,落在后头另一名青衣骑者后方,这名青衣骑者来不及旋马回身,已直接仰躺在马背上,换手挥杖,击出马球活动里的高难度的“仰击球”动作。
“恭彦,快接毬!”原来是阿倍仲麻吕。
后来追上的井上恭彦策马挥杖接毬,见前方无人阻挡,但因毬门距离尚远,他用力挥出一击,将球击往所攻毬门的方向。
月杖准确击出木毬,木毬发出的清脆玲珑响声余音尚在,随后飞驰赶上的队友承毬再击,木球被击向毬门中间,再度取得一胜。
“第二筹。”拿到第二筹的吕祝晶因剧烈驰骋而急喘着,红润的脸色与身上青衣恰成显着的对比。
木子静冲上来与祝晶击掌欢呼。两个小姑娘在球场上显然玩得不亦乐乎,教四个男性队友看得瞠目咋舌。这才明白,这两人说要各得三筹,不是说假的。
长安女子擅打球,没想到竟然神到这种地步!
要是让对手知道她俩是姑娘家,大概会让很多人捶心肝吧。
挥舞着第二胜的得分旗帜,吕祝晶趁着下一轮赛的空档,转头看向东侧的台楼。
“爹!”尽管四周吵杂无比,大概听不到她的声音,她还是高喊了一声,想让也陪同她前来球场、正担忧地在一旁观战的父亲安心一些。
吕校书穿着常服,挤在如山如海的人群里,因为担心女儿而冷汗涔涔,猛然听见那声呼喊,这才稍微放下心。
才刚松了一口气,头顶的阁楼上突然传来一句:“咦?这些身穿青衣的球员是什么人?”
好熟悉的声音。吕校书眯眼抬头往上方看去,却因为角度的关系,看不见说话的人。
是听错了吧?“那个人”最近忙于政务,应该不会特地来观看这场毬赛。可他也曾听说,为了方便皇室成员到曲江游玩,去年时,便在大明宫到芙蓉园之间,沿着长安城墙内墙,修筑了一条夹道。今晚月灯阁人潮鼎沸,若有什么人沿着秘密夹道来到此地玩乐,恐怕也不会有人知晓……
此时鼓声再响,是新一轮的对战。
吕校书摇摇头,赶紧将视线投往毬场,既骄傲于女儿的马上英姿,又担心她大病初愈,体力怕会不胜负荷。
不过半晌时间,球场中已陷入胶着,数匹骏马与骑者以木毬为中心,展开激烈的缠斗。只见那七宝玲珑的木毬一会儿被弹到东、一会儿又被击向西,青红两色斑斓的球衣在月下毬场中,彷佛风中飘扬的艳色酒旗。
吉备真备抢到击球的机会,将毬击向井上恭彦方向。
井上恭彦左右击毬,不让敌方有机会将毬劫走。
好不容易看见杀出重围的曙光,他伸长手臂欲挥击月杖,但下瞬间,一名红衣骑者策马直冲,撞上他低俯一侧的左肩,乱蹄中,他摔落马背——
“恭彦!”邻近的队友们纷纷惊呼,放弃追逐木球,改而围聚在他四周围,数匹马与骑者形成保护墙,不让他被马蹄践踏。
刘次君与吕祝晶即翻身下马来到恭彦身旁,检视他的状况。
恭彦已自行从泥地中爬起,祝晶扑了上来,两只手慌乱地往他身上摸。“没事吧?你没事吧!”
“我-”一时间没提防祝晶会扑上来,泥土油滑,恭彦脚下一个不稳,再度仰头倒地。
刘次君快一步将几乎趴在恭彦身上的祝晶从后领拎了起来,另一手则将恭彦拉起,啾着恭彦满身泥土笑道:“看起来应该是没什么大碍啦。”毕竟恭彦有的是强健的男子身骨,可不像祝晶这么娇。
“嗳,我没事,别担心。”恭彦才站稳脚步,对手便传来击毬入门的欢呼。
他悄悄按揉了一下左肩,无奈笑道:“看来我们失一分了。抱歉,都怪我跌下马。”
“你说什么呀,恭彦,是他们来撞你的耶-”阿倍气呼呼地道。想当年他当进士时,打毬宴上也没这么野蛮啊。
木子静拉着恭彦的马缰绳走过来。“嘿,你肩膀还能动吗?”
“恭彦?”祝晶一脸担心。
恭彦点点头,微笑。“没问题。”他笑着拍拍肩膀,表示自己真的没事,随即接过吉备帮他检来的月杖,准备重新上马。
见祝晶仍然一脸担忧,又道:“不用担心我,下一轮赛就要开始了。”马毬可没有中场休息这回事。“另外,多谢大家保护了我。”
尽管几名好友早有共识,队友的平安比赢球毬重要,但真正在场上激烈地搏斗时,他总是担心不知何时会有队友受伤,却没想到第一个挂彩的竟是自己。
摔下马的那一刻,见队友们毫不犹豫地掉头过来,以肉身保护当下无力自救的自己,让恭彦觉得心头暖热。
他翻身上马。祝晶骑在他左侧。
“别逞强。”她提醒他。
恭彦笑了。“好。”
祝晶仰头又道:“别因为想赢毬而受伤了。与其胜了这一局球赛,替我讨回个心头的畅快,我更宁愿你平安无事。”
恭彦讶异地勒马顿住。“妳知道?”
知道他是因为想要崔元善在祝晶面前说一句道歉的话、知道他是因为不要她心里替他觉得委屈,才主动挑起这场争战?
祝晶深吸一口气,低语道:“我不笨。而且,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一时间,恭彦无法呼吸。“妳确实是。”
“你们两位,快过来准备,要开始了!”木子静站在球毬场东侧的边线大声喊。因为刘次君、阿倍仲麻吕、吉备真备这三个男人都不好意思打断那两人之间的私语,只好由他来了。
“就来。”祝晶倏地抬起头。“我们快归队!”
待两方各六马,再度回到边线,新一回合的鼓声隆隆作响。
有点气愤对手刻意让恭彦受伤的青衣队员,胯下神驹如箭矢齐发般冲向球场正中央的波罗球-
脱腓紫,着锦衣,银钻金鞍耀日辉。
来吧,来打场马球吧!脱下排紫色的官袍,换上青色的锦斓衣,足下银色马钟与胯下金鞍闪耀着有如太阳般的光芒。
场里尘飞马后去,空中毬势杖前飞。
马毬场中,尘埃随急驰的马蹄高高扬起,尽管有高烛燃照,然偶有片刻,围观群众几乎看不清楚毬场里的情况,唯见一颗金色圆球在勾月状的球杖不断挥击下,拥有生命般灵活地飞动。
毬似星,杖如月,骤马随风直冲穴。
木毬如星,木杖如月,马蹄电奔雷驰间,青衣骑者接连击球入门穴,得胜再得胜。
人衣湿,马汗流,传声相问且须休。
球赛进行到后来,人人衣袍尽湿,马儿热汗直流,却没人想要在这时候结束比赛。
或为马乏人力尽,还须连夜结残筹。(敦煌遗书·杖前飞·马毬)
但倘若是对方气数已尽,想要求饶,那还勉强可以接受。
木子静与吕祝晶已先后攻下三筹,同队男儿当仁不让,也陆续得到胜筹。
这六人一组的队伍默契越来越佳,连连得胜,得到的胜筹远比红衣进士队高出许多。
打到后来,他们已经不大计较一开始挑起这场球场战争的原因为何了。
尽情、尽兴、尽欢、尽乐!
祝晶恢复笑容,开怀大笑,心中郁结消逝无踪,教朋友们真正为她放了心。
他们悠游球场上,畅快无比。
浑然不知,远远坐在月灯阁最高楼台观看着球赛的帝王微服出游,正眯着眼,询问一旁的高力士:“那个穿着青袍、接连得胜三筹的少年郎是谁?”
高力士也眯起眼,不太肯定地道:“敔禀陛下,那似乎是……公主殿下。”
“静儿?那就是了,难怪老觉得眼熟。老家奴,你说说,她怎么会混在那群人当中?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如何会和朕的新科进士们打毬?这些事,朕明日就要知道。”
后来,这场马球赛以十二比三,青队获胜。
赛事结束时,已近天明,高烛烧尽,东方天际将白未白。
照料完各自的马儿后,回到更衣小室前,阿倍仲麻吕在门口叫住井上恭彦。
已经摘下头上软木朴头,黑发被汗水浸湿的青年回过头来。“怎么了,阿倍?”
“你跟我来一下。”同样一身汗,阿倍拖着恭彦往一旁走去,趁着四下无人,他无预警拉开恭彦的衣襟。
恭彦一愣,昏冥天光下,低头望向自己裸露的左肩。
“你果然还是受了伤。”阿倍并不意外地道。
先前他看见恭彦被对手那样用力地从奔驰中的马背上撞下来,便知道即使再怎么幸运,也不可能真的没事。
瞧,他整片左肩都发黑了!必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肤下出血,才会瘀黑一片,而他竟然连吭声都不,受伤后还在毬场上硬撑了大半夜!
很快便回神过来的井上恭彦伸手拉整好衣襟,遮住肩伤。再抬起头时,他扬起一抹微笑道:“没事,过几天就会好了,别告诉别人。”
“尤其是祝晶,对吗?”似乎是想要确定什么,阿倍又问。
“尤其是祝晶。”恭彦毫不犹豫。
当下,阿倍仲麻吕便知道他这位朋友爱惨了那个姑娘。
“走吧,免得其它人出来找我们。”恭彦无意多说什么,带头往小室走去。
仲麻吕却没有移动,看着恭彦的背影,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问了。
“倘若,有一天,来接我们回国的海舶来了……吾友,你会为祝晶永远留在大唐吗?”
恭彦顿住脚步,没有回过头,双手却紧握成拳。
“不要问我这种问题。”他愿意为祝晶付出一切,唯独这件事……不能谈论。
“即使……祝晶她……”爱着你井上恭彦?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但阿倍却迟迟说不出口。
再如何相知相契合的友谊,终究仍有一定的界线。可他们俩为对方着想、付出的程度,早早已超过单纯友情的边界了。
他相信恭彦一定也很清楚。他向来心细如丝。
藏不住心中的忧虑,阿倍试着又道:“即使祝晶她爱-”
“别说出来!阿倍仲麻吕。”恭彦突然喝声阻止,不自觉使用了自己本国的语言,而他向来很少对朋友直呼全名,通常都只单称姓或名的。
阿倍愣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用日本语叫他的全名了。
来到大唐后,熟识的朋友们会叫他“阿倍”或“仲麻吕”,不熟悉他本名发音的唐国人,则多取相近音称他为“仲满”。多年来,他几乎快把唐音的华语当成自己本国的话了呢。
那样严厉地制止自己的朋友,恭彦自己也怔住了。歉意浮上脸庞,他道歉:“抱歉,阿倍,我不是对你生气,我只是-”
“我知道。”阿倍摇头,示意恭彦他了解他的心情。“只是你刚刚突然那样叫我,我还以为是为母亲在叫我起床呢,吓了我了一跳。”
相识多年,恭彦怎会听不出阿倍只是在为他找理由宽解。
收下阿倍的好意,恭彦先是笑了一笑,而后,看着东方灰白色的天际,他说:“顺其自然吧,吾友,顺其自然吧。”
毬赛次日,长安城人津津乐道昨夜月灯阁前的精采毬赛,进士群则押着崔元善来到约定的地方,一间隐蔽的客舍厢房。
依照事前约定,败者必须为胜者做一件事-
崔元善当面向井上恭彦负荆请罪,承认自己的确“借用”了恭彦多年前的诗作。理由是因为试场有时间限制,当时他到最后一刻还想不出最后两句,刚巧想起曾经在恭彦房间里读到的诗,韵脚平仄皆相合……
吕祝晶与朋友们陪在井上恭彦身边,听崔元善惭愧地道:“抱歉,井上,我应该早点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