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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寒月映蝶-第6部分

小说: 寒月映蝶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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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儿可知,拥有的再多,若不包括她,那么他便是一无所有,因为他唯一执着的,只有她;他真正盼的,也只是她一句柔柔暖暖的关怀。

至于这一份执着,带给他的究竟是希望、是幸福,抑或是另一场未可知的磨难与血泪,他完全没有把握。

第四章

一个月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流逝。

谷映蝶仰望明月,心中自问:这一个月以来,她做了什么?

唐逸幽虽然口里说会防她,但事实上,他却全无防她之心,两人朝夕相处,近在咫尺,别说她有一流的身手,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要想取他的命也是易如反掌之事,然而,她却什么也没做……

不是不想,而是于心不忍。唐逸幽待她太好,好到全无保留,面对这样的他,她如何下得了手?

他总是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事事代她想得周全。他从不让她冷着、饿着,更不舍得她有丝毫的不顺心,怕她闷,再忙他都会抽空陪她散心……点点滴滴,她都看在眼里,这种有人嘘寒问暖的日子像是恍如隔世,久到她几乎要忘了冷漠是什么感觉。

杀手也是人,他真心诚意的对待,她不会没有感觉,从没有人会这么对她,无止无尽的包容,竭尽所能的怜惜,面对她毫不领情的冷漠也不介怀……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

只求付出,却从不奢望回报?

如果他不是那么的好,也许她便不会迟疑不决了吧?

寒月呀寒月!你几时变得这般优柔寡断?

一条又一条的生命在她手中结束,她不曾心软过,任何人的性命对她都是无关紧要的,何以今日面对唐逸幽,她却失了平日的果决?

这代表什么?他是特别的吗?

不,不是!她连自己的生命都不曾拘泥了,又怎会对一条不相干的生命有所留恋,他是死是活根本不关她的事,她既亲手接下任务,便没有反悔的余地,她必须执行到底!

对,就是这样!别忘了,她是寒月,是无心无情的冷血杀手,区区一个唐逸幽,对她根本不具意义!

像要证明什么,又像要断绝心头逐渐产生的莫名感受,她冲动地取出一只白色药包,将其中的粉末掺入茶水中,速度快得不让自己有反悔的余地,因为她知道,只要一冷静下来思考,她就会改变心意,再也下不了手。

也好,速战速决。她双眼直盯住壶中茶水,在心底说服自己。

无尘说,杀手不能有感觉,对唐逸幽,她却有了太多无法自主的情绪,一个有了感情的杀手,还配当杀手吗?

再拖下去,她不知道事情又将复杂到什么地步,她不会再让他迷惑她。她斩断了所有的绮念,一切又将恢复正常,她仍是她,没有变。

她警告过他的,是他要一意孤行,那么,死在她手里他也只有认了。

七日散,顾名思义,误中此毒,在七日当中,必会魂归离恨天。目前为止,它并没有解药,也就是说,中了七日散,必死无疑。

会选择用它,是因为它无色无味,中毒者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陷入昏睡状态,七日之期一到,能让人不受折磨,无病无痛的离去。

如此,已算仁至义尽了吧?

每日夜里,入睡之前,他固定会来看看她,然后才安心回房就寝,一个月当中,不曾有过例外。

盯着摇曳的烛火,她思量着,他今日似乎来晚了。

她心中既矛盾,又挣扎。一方面希望他别来,只要他不来,便能逃过一劫,另一方面,她又知道,就算她放过他,绝命门高手如云,文弱如他,命仍是保不住,与其如此,她倒宁愿用它的方式,让他安安静静的长眠。

才刚想着,敲门声已传入耳畔。

“睡了吗?蝶儿。”

“还没。”她稳住声调,一贯平淡地看向推门而入的他。

“今天药堂比较忙,抽不出时间回来,你今天好吗?”

“嗯。”她淡漠地应了声,不想听他闲话家常,转身倒了杯水给他。

只要他一沾唇,一切就结束了。

这些看似平凡却充斥着温馨的对谈、这些日子以来的短暂温情、这道柔柔暖暖的音律、这双轻浅温醉的凝眸……将成过眼云烟。

不愿承认她已开始后悔,不愿承认那一刻真实涌起的酸楚,压下所有的情绪,她仍是面无表情。

“谢谢。”唐逸幽接过杯子,回了她一记浅笑。

杯缘才一沾唇,他突然想起什么,将茶杯放置一旁,由袖口取出一只瓷瓶交给她。

“这……”她询问地抬眼看他。

“前几天为你诊脉,发现你血气不太通顺,早些时候你又是受伤,又是中毒的,却不好生调养,以至真气微紊,这对习武之人是一大重创,久而久之,还会损及自身的内力,你难道不晓得吗?所以我才又想到要替你配丹药,除了固本培原外,对功力的精进也大有助益。”顿了顿,又加上几句:“看在我这么用心良苦的分上,听我的话,千万记得早晚都要服上一颗,知道吗?”

她总是学不会善待自己,就算收下,转眼间又会不当一回事的拋诸脑后,看在他眼里,真的好为她心疼。

映蝶愣愣地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傻啦?”他拍拍她失神的小脸。“不许沉默,快点头,说好。”他要听她亲口允诺才能放心。

“我好不好……重要吗?”恍恍惚惚地,她问出了口。对他而言,她根本什么都不是,他为何要这么关心她?

“这什么傻话?当然重要啊!若是不重要,我干么跟你说这么多?”他像个宠溺孩子的父亲,眼底漾满温柔。“是什么原因,让你认为自己不重要呢?”

她重要吗?

映蝶悲讽地一笑。

认为她重要的人,早在十四年前就离她而去了,十四年来,没有人能肯定她存在的价值,一名杀手,在作践他人的性命时,又何尝不是在作践自己的命?有谁会说她重要?

而他,却那么坚定地告诉她,她是重要的……这是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人重视她存在与否的问题……

望进她眼底的萧索,他轻轻柔柔地道:“我不管你以前曾遭遇过什么,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去追问,总之,你记住,你不是可有可无的,你身上背负着另一个人的期待,光是这一点,你就应该好好地珍惜自己。”

这个男人……令她迷惑。

不问她的过去,对她一无所知,却又愿投注无比的关怀,她真的不明白,这么深的信任,从何而来?

“我……会伤害你。”她不值得他这么待她!

他似有若无地一笑,像在告诉她:无所谓。

“知道吗?我一直都觉得,你像夜里的寒月,散发着清清冷冷的光芒,看来是那么孤傲、那么遥不可及,却将内心的凄凉藏在没人看得到的角落,也不让任何人懂。我知道你的不快乐,如果能够,我多盼望能倾尽力量来换你一个真心的微笑,只要是你所希望的,我都会成全你,不管代价是什么。但我希望你也能答应我,不论如何,善待自己,因为在我眼中,你的生命是无比珍贵的。”

映蝶怔忡地望着他。

他说……会倾尽一切的成全她,不计代价……如果他知道,这代价是他的命,他还会这么说吗?

明明已下定决心要做个了断,可他这番话,又无由的勾起她的迷乱,而那正是她极力压抑的。一张无形的大网,牢牢攫住她的心,她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能吗?能吗?她不断自问,她真能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死?剎那间,她胸口莫名地一阵悸痛。

她别开眼,固执地不愿去思考。

也许是说了这么多的话,让他有些喝了,想起遗忘在旁边的茶杯,他探手取来就要入口——不!

她管不住自己的行为,弹指间,潜意识的举动已自作主张地挥掉他手中的杯子!

“蝶儿?”他一脸错愕。

“要喝自己倒,我不替人倒茶。”不晓得在呕谁,口气满是恼怒。

唐逸幽微讶地张口看着她,好一会儿,他低低笑出声来。“蝶儿,你使小性子的模样好可爱。”

可爱?她耳朵没出问题吧?她真的听到那个早八百年前就和她绝缘的字眼?

这人是不是少根筋?她态度这么恶劣,换作别人,早恶言相向了,是他修养太好了吗?居然还能笑给她看,他到底有没有脾气啊!

明明该生气的人是他,结果却是她懊恼得差点吐血!

“我不喜欢你冷冰冰的样子。”所以就算她吼他、凶他,他都甘之如饴,至少她能释放出真实的情绪。

“你这傻子!没见过比你更呆的人!”她闷声道,不知道是气他还是气自己。

“是吗?”他淡笑置之。

“出去,我想睡了。”再和他说下去,她就快受不了了。

她口气很差,但他不以为意。

“好,那你休息。”走了两步,他又回过身。“对了,差点忘了问你,想不想和我一同到药堂里去?我知道成天闷在家中是难为你了。”

她愕然看了他一下。

“随便!”丢下这句话,她拉高被子,再也不搭理他。

唐逸幽了然于心。

蝶儿瞥扭的心态,得靠她自个儿去调适。

无奈地笑了下,他转身出去。

直到一室再度归于平静,映蝶坐起身子,苦恼地沈叹一声。

本以为,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完成任务,如今,怕是要改变想法了,这是她杀手生涯当中最艰难、最棘手、也最具考验的任务,原因无他,从遇到唐逸幽开始,她就没一处对劲,今晚更是反常,难道真在不知不觉中,他已影响了她?

不,不是这样的!她之所以饶过他,是因为……因为……因为他手中的武功秘籍。

对,就是这样!那么记载武林绝学的册子,也是任务的一部分,不是吗?册子没拿到手,他如何能死呢?

没错!所以她才会临时改变主意。

理直气壮地给自己找了合理的借口,她轻吐了口气。

然而,稍稍定下的心,在望见桌上那只唐逸幽刚交给她的瓷瓶后,又再度迷乱了起来——欺人不难,但要自欺,谈何容易?

身在杀手门中,映蝶对医药多少有点基本程度的认知,接下来的日子当中,她成日跟在唐逸幽身边,而唐逸幽又是扬州出了名的神医,在他的倾囊相授下,映蝶倒也获益良多。

这些日子以来,对于唐逸幽的仁善心肠,她又有了更深切的体认!

每次只要遇到日子过得稍微清寒些的病人,他几乎都是不收诊金的免费替人医病,而来这儿求医的,绝大部分是贫苦人家居多——全扬州城大概没一个不知道他是烂好人——讲明白点,他根本是日日都在义诊嘛!

真受不了他!

有时,她真忍不住对他说:“你也别开药堂了,干脆去做慈善事业算了!”

岂知,他竟理所当然地回她:“行医本来就是慈善事业啊!”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靠医术来赚钱。

她终于明白,唐逸农为什么三不五时就要叨念他了,要不是有个能干的弟弟,她一点也不怀疑他会饿死自己来帮助别人。

当她这么说他时,他总是好笑地告诉她:“那倒不至于啦!我懂得量力而为,至少,我绝不会饿着自己的妻儿,你想太多了。”

他向她解释什么呀?就算当真如此,可怜的也是那个倒了楣嫁他的女人,又不干她的事。

有些时候,药堂生意特别好,根本忙不过来,映蝶顺手帮了点忙,不晓得打几时开始,就这样帮成了习惯,唐逸幽便说:“你很有天分,考不考虑拜我为师呢?”

“我只懂得杀人,不会救人。”她淡哼。

“别乱说!”他压低了音量。这话可不能挂在嘴边,会惹事的。

她撇唇冷笑,淡漠地看着他拧眉忧心的模样。

“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帮我的忙好吗?”

“你不怕我暗中下毒,毁掉你的药堂?”

“你不是冷血之人,我不相信你会无故拿人命开玩笑。”

她不会“无故”拿人命开玩笑,是因为没这必要,但可不代表她做不出来。

看着手中的药方,想起唐逸幽对她执拗的信任,不知何故,她就是不忍心看他失望的表情。

放下药单,她对前来抓药的人说道:“你等一下,这药方好象有点问题,我去问问唐大夫。”

说完,她拿起药方进去。

眼前的女子,相貌生得清秀,因眼眶含泪,添了几许我见犹怜的楚楚风韵。

唐逸幽有些为难地道:“吕姑娘,这……男女有别,恐怕不大方便……”

“唐大夫的意思是,就因为我是女子,所以你便忍心见死不救?”隐忍着痛楚的声音轻弱无力,脸色已逐渐泛白。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他急急解释。“我是想,请我的朋友帮你会比较合适……”

“不!我只信任你!”她当然知道他指的人是映蝶,但她只要他。

“可是……”见吕红额心已沁出冷汗,人命关天,他也就不再坚持己见。“好吧,请姑娘宽衣。”

诚如他以往所言,身为医者,若过分拘泥于世俗礼法,那反倒沦为冬烘迂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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