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部曲3:云雨江南-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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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追求,聪明,又有智慧,不为自己,为劳苦大众的翻身解放热情操劳,富有牺牲精神,我想成为你们那样的人。”
“你说,那个首长同志,他叫什么名字,他,长得啥样呢?”
纪年睖了眼光,询问地望着她。
“哦哦,不不。知道了他的模样,见面好认啊!”
什么语言呢?多难以表达此刻的少女之心。
“呵呵!”纪年抿嘴一笑,松了口气似的。
遥远的水面,一对鸥鸟拍翅起飞。新到码头的轮船,传来一声悠长的汽笛,听起来很闷。他靠近窗前,压低声音告诉她:
“不能问他的名字!这是纪律!要记牢!至于他长得怎样,见到他,你就知道了。”
远道而来的商人革命者,此刻,在她心中,那样神秘,又那样明朗。有种冲动,野兔一样冲撞着她的心扉,见,还是不去见他?
那晚,坐在靠窗的紫檀木办公桌前,身穿白绸衣衫的清爽男人,没有戴眼镜,也没有常见的革命者,纪年、瞎子舅舅那样的憔悴和一般商人的雍容。方正的脸,短平头,稍浓的眉头下面,一对坦荡的眼睛,光彩灼人。在那盏玉兰花瓣样的台灯光映照下,他那熠熠发光的身影背后,好像有一轮太阳,冉冉上升。
“啊啊!欢迎,欢迎!”
他说得轻声,又不失热情。那个浑身充溢力量智慧的男人,把平时响亮的男中音,压得很低和她谈话,有板有眼地布置工作。她住在公馆二楼卧室,顺着雕花的窗口望下去,是幽深的悬崖,悬崖上,枯藤败叶,林木森森。初冬时节,梅花没有开。前面窗口,可以看到远处流着零星车灯的长街小巷。顺小巷尽头望过去,是雾蒙蒙的江水。当时,她对商人革命者的印象并不很好,至少不温柔不浪漫,说话不多,但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他叫她好好休息一下,工作的事情慢慢来。有许多工作,需要你做。她在公馆里具体做了些什么?有人说,她是书记员,交通员。楼下的地下室,她偷偷收听记录来自统帅部的红色电波。把前线各个战场传来的好消息,翻译成密电码,再由公馆的花匠,带出去交给纪年。然后,由纪年把那些消息在南岸的牛奶场,或教会
医院里的秘密据点,刻写出来,编成战报,秘密送往大江上下游的革命根据地和主要联络据点。或抄写公文,向遥远神秘的上级党组织报告,也是通过绝密的电码。这些工作都在秘密中进行。
客厅里放着很响的音乐。古典的、中国的、西方的音乐。听到那些音乐,她心中的鸟儿,也翩翩起舞。他们有共同的爱好。那个看起来有点粗壮的男人,法国
留学,居然会拉一手好小提琴。法兰西文学,拜伦的诗歌。忙完工作,他也谈古老的中国文化,西方艺术,普希金、贝多芬,蓝色的多瑙河,苍茫遥远的伏尔加河,谈安娜,卡·列文,古典名著,听得外面梧桐树上的鸟儿也不叫了。他恨不得在工作间隙,把心中的所有话语,都向她讲出来。那时,她的眼睛,不再睁得很亮,而是顺着眉头,俨然一个听话的学生。法国,巴黎,苏联,联共党史,布尔什维克,这些词语,不仅医学院不会有人给她讲,就是瞎子舅舅和纪年,也说不出这些话来。他渊博而充满才气。纪年没留过学,在她印象中,他只到过延安。纪年是非常实在的人。不知瞎子舅舅可曾读书?那时,纪年身上还看不到一点任何叛徒的影子,他努力勤恳地工作,每一次都给商人革命者留下好印象。他来去匆匆的身影,总在她眼前晃动。繁忙的工作,不容许她心里多想儿女私情。他们化妆成富商,到酒楼饭店接头,有时,打扮得像工人,和当地居民走亲戚,在大江南岸深山沟的厂矿去宣传革命道理。有时,又到银行剧院去筹集资金。这些都是秘密工作。至于她和商人革命者,是怎样相爱?他们是上下级,装扮成富商的妻子和情人,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一对恩爱的恋人。三十多岁的男人,也许有妻室儿女,没在身边。也许他没有妻子,或他的妻子,已经在战斗中牺牲。无论如何,除去各种外衣,那时的公馆里活动着的,依然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人阳光而高雅,文韬武略,怀着理想,努力工作。在外面公开场合,他们已有了浅表的身体接触。但他们都遵守诺言。每天晚上,她都在楼上的卧室睡觉,他住在楼下那间宽大的卧房里。靠近窗台,有一株很大的芭蕉树。芭蕉树叶在冬天里也很茂盛。开始一两个月,他们在和谐融洽的气氛中,工作着,生活着,忙碌而快乐。第一次严寒袭来,她生病了,感冒很重,特别想吃老家又辣又香的臭豆腐。临时雇来的保姆上街买来那些臭豆腐,没有哪一种,有家乡老保姆做得那么好吃。那几天,不是很忙。第一批组织暴动计划,已传达下去。瞎子舅舅来开会接头领受任务,给她带来了香辣臭豆腐。她很快吃完了。病好起来,她居然像生病的美人,叫保姆买来大江下游的黄豆,做了一锅香喷喷的豆花。原来,商人革命者也是南方人,对豆花很感兴趣。客厅里放着古典音乐,厨房的铁锅里沸腾着白花花的豆腐。那天,他们喝了红酒,那是正宗的法国货。他们吃得很开心。来自大江南岸的美人,回忆她家保姆和母亲做香辣臭豆腐的方法,腌制了金黄的一罐。没日没夜的工作,商人革命者也累垮了。长征时患下的眩晕病,再次复发。严重胃炎,食不甘味,折磨得他更加清瘦。十多天后,香喷喷一罐香辣臭豆腐放在桌上,商人革命者饭量大增。
“杰作!杰作!”
他啧啧称奇。
“想不到,想不到啊!清秀柔媚的江南女子,做得出如此又香又辣、色味俱全的美味佳肴!谁教你的?”
“自己学的呗。我看过妈妈和老保姆那么做。”
“无师自通!天才,天才啊!”
“你,讽刺,还是夸我噢?”
“怎么不是夸你呢?做得这么好给我吃,讽刺你,我算什么呢?我那么没良心么?”
他们相视一笑。她低下头,自然,心里涌出一种甜蜜。从此,她做香辣臭豆腐的积极性更高。那个冬天,少见的太阳,把芭蕉树下的臭豆腐瓦罐晒得金黄。他们的餐桌上,总有臭豆腐的清香。吃饭多了,他的身体也渐渐好起来。一天,也是寒冬,这座城市少见的好天气。他们发完了给总部的电报,抽空上街买来新鲜的狗肉,做了豆花,配上臭豆腐,一瓶很难买到的高级白酒。那是西方人的圣诞节吧?周围公馆里传来圣歌、唱歌、跳舞和欢呼声,达官贵人在开家庭舞会。他站在窗口,望着远处圣诞树上的点点灯火,在思念远方的亲人。节日了,既然完成了工作,他们也放开了。他拉起贝多芬小提琴《致爱丽斯》,他还带着酒意,拉得尤其投入抒情。也许就在那天晚上,他们睡在一起了。或楼下他那间很大的卧室,或二层她的绣楼。当他们真要走到一起的时候,窗外有敲更的梆声,悠远地传来,他们停止了行动。也许,她想到了纪年,正在遥远的牛奶场,寒风中刻钢版。也许,他想到了远方的妻子,或情人,正在国民党的监狱,忍受煎熬。或作为战地女记者,在风雪弥漫的中原战场上奔波。灯光在芭蕉树叶上摇曳。他随手拾起那本厚厚的《史记》翻看起来。他说,我们正在创造历史。当然,不是我们个人生命的历史。他们不只一次身体接触。老实说,姑娘心中,早已把他看为兄长和爱人。我们现在来描绘,他们究竟怎样住在一起,可能有点困难。公馆背后,梅花盛开。她说,我不喜欢《史记》,看不懂那些古文啊。你拉小提琴的姿势,多优美!真的么?是的。他兴奋地把《史记》放在床上,再拿出小提琴,一首接一首。田园,月光,在那一阵阵优美的旋律中,他们的思绪,伴着琴声,飘到了充满异国情调的远方。正是这阵小提琴声,引起了公馆外面特务的注意。特务们对这对远道而来的神秘富商情人夫妻,关注得更紧了。
他们肯定曾在公馆里住在一起了。用我们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一夜情”。不过,那不是一夜,也很深情。给他们留下了终身美好的回忆。尤其是娅雯,她把第一次给了他仰慕的男人。她可曾问过他的妻子和爱人?或者,她根本就没有问。她压根儿就没有想过,那还是个需要问明白的问题。她只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历来就属于自己。又是一阵梅花的芬芳弥漫在他们的公馆门前的桂花树下。他们在梅花丛中散步。他歪着头,望山巅那轮寒冬里很难见到的圆月亮,正如眼前和他缓步而行的姑娘清冷圣洁的脸庞。沿着那条开满野花的小路,他们踏歌而回,在月色笼罩的公馆里酣睡。梅花的清香、臭豆腐的香辣,弥漫在他们的绣房。壁炉里微红的火舌,送出温暖的气息。洁白的灯光,照耀着他们青春的倩影,他们没有说话。山巅上,沐浴着月光,他告诉她,等这次起义暴动成功以后,他就把她带到某某坡,带到他工作的地方,北平地下党。她微微皱了眉头,说:“如果不跟你去,……你走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他说:“我不会走的。就是走了,我们还能相聚。也许是在全国胜利以后,某个充满阳光的日子。”其实,他们之间的联系,我们想了很多。真实的情况发生,并没有那么绘声绘色。作为第一次,姑娘并没有像我们某些书上描写的那样充满激情,勾魂摄魄。梅花飘香,月影朦胧。他说:“二楼上看月光,可能更美。”她说:“上楼去吧,我不知道这竖排版的《史记》,怎么画标点符号。”那都是他们当时的借口。借口也说得那么自然。真到了那个时刻,她害怕犹豫,又充满幻想。他们可能像两朵云,在金黄的锦缎中飞扬,飘扬在一起,重合在一起。飘扬重叠成为他们后来年轻而又苍老的命运。她甚至觉得,那就是一段最美的生命。她没有问他的妻子和父亲,也没有想到他们会突然分别。他们真有了美好的爱情,那就是属于对方,也属于自己。她没有去想他们的见面和相爱,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相聚,什么时候突然中断。圣诞节晚上,那阵悠扬的小提琴声,暴露了他们的行踪,他们的身份,引起了门外修皮鞋的“钉子”的怀疑。那个夜晚,悬崖上的高空挂着的那轮半圆的月亮,害羞地躲进了浓厚的云层,他们还在锦缎里像白云一样缠绕。突然,暴雨夹杂着一阵狼犬吠叫声,在公馆外面石阶上咆哮。他突然翻起身来,带着早准备好的行李,破窗而逃。这就是商人革命者离开公馆时,并不完全真实的情况。作为派到这座城市里来的临时市委书记,走得也不应该这么匆忙。他逃走脱险后,从此在她生命中消失。
娅雯究竟是不是这天晚上被捕?档案里没有记载。越窗而逃的商人革命者,甚至没有对她匆匆交代。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地逃跑?留下她在在一阵狼犬的叫声中,被窝里被宪兵特务“裸体”抓住,带到那时这座城市的警备司令部去?她被捕的时候,纪年他们的地下党组织又在哪里?我们现在还不能完全查清楚。不过,据当时匪特战报报道,他们的确是在那座山崖的梅花山下面,曾经的军阀、某某省主席公馆,捣毁了地下党某某市委首脑机关。那时,纪年正奔走在大江南岸的中心县城,为即将到来的起义筹粮筹款。他们没想到隐蔽得那么深的某某公馆首脑机关,怎么那么轻易被捣毁。那天晚上,她被抓进城市郊区的警备司令部,也仅仅说越窗逃跑的是来自南洋的商人。宪兵特务,仅仅把她作为和某某富商发生不正当关系的某种女性,交际花、情人或歌星、舞星。宪兵特务都知道,眼前站着的这个高贵清雅的商人的情人,正是他们在报纸上,也在大街的游行车上见到过的城市美女某某某。他们立即打电话,报告了正四处打听她下落,要包养她的某某省主席。渴望得到她的某某省主席,操着电话筒焦急地嚷道:“放了,放了,快把她放了。不不,等我立马过来保释她,接她出去。”但接着报告给省主席的是,这个他曾想花大价钱包养的城市美女,是被我们的某处的宪兵特务从南洋来的某商人临时公馆的床上,“裸”着身子抓出来的。某某主席立即把电话打到江边县城,告诉县参议长,姑娘的父亲梅绍武。她父亲那时正在竞选县长和保安司令,一个劲地向省主席道歉,同时也积极开展对姑娘的营救。他们当然都不知道,姑娘已经怀孕。在省主席眼里,怀了孕的姑娘,就已经掉价,尽管她是城市美女。后来,她被她们学校的教务长带回去,也是因为发现她怀孕,才被学校开除的。那段时间,纪年在哪里呢?如果那里的地下党首脑机关,神秘公馆当时就被捣毁,那么,地下室的发报机、收音机,又是怎样保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