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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世界三部曲3:云雨江南-第7部分

小说: 世界三部曲3:云雨江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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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玉兰花开的春天的夜晚,纪年不也这样拾起了她的手么?这是什么信号?男人的爱意,难道就是这样表达的?纪年牵她手时,怎么没有浑身电流涌过的感觉?难道他们都是无意识的?她的心怦怦直跳,她想,十六岁那年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在将满十八的时候再次发生。她努力平息了自己的情绪,站起来,有意显摆似地,弯腰把那只他刚才拾过的,充满爱意的手,温温地放在他的前额上,放了会儿,伸直腰,用医学院学生,也是此刻的某某地下党市委机关书记员,服务员,下级,助手,带着职业性的口吻,轻声说: 
“温度正常,不过,还冒虚汗。安静躺躺,恢复几天,就好了。” 
她完全没有羞涩地像照顾大哥哥一样,灵巧地给他掖好被子,束得很美的长发,青丝一样在他胸前的被子上扫来扫去。弄好后,她直起腰,往后掠掠青丝,站在床前。 
“最近,你吃饭也少,吃不下,还是保姆做来不好吃?” 
“噢,呵呵,”他不知怎样回答,“没关系啊!” 
“没胃口么?我会做开胃臭豆腐!要不,明天,我出去给李嫂说说,弄点豆子来,我会做的。” 
“不用啊!你瞎子舅舅,他们回去会怎样落实市委紧急会议精神呢?明天,不,就是今天,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忙的。” 
唉!难道他心中,只有工作么? 
她心里无声感叹。 
那天晚上,他们就这样,带着爱意分别。她要走了他那本厚厚的书,原来是她从没有听说过的《史记》。扉页上写了两个娟秀的字: 
“淄芸。” 
是不是他的名字? 
他们轻松地说着告别的话。她没敢问。她想起了纪年和瞎子舅舅的吩咐,不能向他打听任何他没有告诉你的事情。这时,她想到的依然是地下党铁的纪律。 
夜深人静。她慢慢走出他的卧室,回头关门,门缝里顾盼的那张清秀椭圆的脸,已经恢复了医学院校花和城市美女的端庄矜持。 
“晚安!” 
“Night!”他用了英文。 
关好门,木楼梯上传来她不甚清脆,有点拖沓的脚步声。 
起义暴动最初受挫的阴影,已经散去。他们很快恢复了瞎子舅舅和纪年的联系,形势开始好转。完成了当天工作,走出历史烟雨,回到真实生活,他们都觉得把事业和理想,正推向甜蜜的梦境。那不是虚无飘渺的猜测,而是,他们朦胧感到日常的生活和工作,灌注了爱意和感情。那时的相爱,和我们现在的想象并无二致。不为金钱利益,渴望的是心灵的共鸣与燃烧。他们不是那晚睡在一起的。拾起她的手,也没有直接表达爱情。他想看她手腕上的瑞士女表,究竟多少时间。那一刻,虽然她脚步沉沉地上楼,回到她自己的房间里去,他们各自生命中,已刻上了深深的烙印。从没有谁戴着那样的手表,在他眼前晃动。她眼里飘过的那朵火苗,不用说也蕴含柔媚的爱意与青春,恰如家乡那湾流水,鲜艳的荷花,洁白的芦花,如梦悠悠。躺在床上,回想他们相见的一幕幕,终有一天,她梦中醒来,压抑的情感,浓墨重彩地浸润了她的花枕。萍水相逢,可能塑造成一种永恒的生命雕像。他忘我工作,加重了病情。他用带来组织武装起义的经费,请了一个保姆,一个司机,公馆花匠,这些人物,都招之即来,做了事情,又赶快离开。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中有些人,成了宪兵特务的内线,把他们在公馆看到的异常情况,密报给特务组织。因选择人员不当,造成了革命的重大损失。那些损失,构成了他们几十年生命历程致命的创伤。 
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商人革命者的胃病、眩晕病,渐渐好起来。更多的工作,正等待他去做。冬天即将过去。这座城市的鲜花,一如既往地开放。他们爱情的蓓蕾,像一朵夜来香,经过时光的孕育,正悄悄地吐露清香。他们已经很熟了。他让她给上级党组织抄写一个密件,他发现她的字写得像一堆蚊虫。他没有批评她,而是拿着毛笔,一笔一画地教。她写的一张张废纸,在昏黄灯光下,像一团团火焰,一张张落叶,飘落在办公桌下面。她低头拾起张张落叶,收拾屋子,把有用和没用的纸团,塞进垃圾箱。淄芸看到了,非常不快。他说,那可不能开玩笑。那都是一条条人命。如果废纸落到敌人手里,将会给革命带来多么大的损失?她的脸,一下变得通红。她说:“我怎么一点没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一个成熟革命者,不应该粗心大意!”他严肃地说。按照纪律,她做了检讨。“这种错误的发生,”淄芸说,“我也有责任。”那晚的灯光,把他们的内心不安与不快完全暴露出来。他把批评责怪埋藏在心里。她从此再也不用毛笔写字,每写废一张名单,都用化学水销毁。在他面前,她变得小心谨慎,以至于她一个人偷偷在房间哭泣,哭得很伤心。那是她在这个神秘公馆,第一次哭泣。她在日记本上,写下心灵的悔恨。淄芸慢慢走进来,望着她微微抖动的肩,说:“对不起,我不该熊你,喊你,伤害你,我没有把话说清楚,我的态度,有点粗暴简单。有了这次教训,以后就不会再出那样的事情了。我们个人的任何一点小小的过失错误,都会给整体的革命带来牺牲,我们的亲人和同志,将消失在生命的暗夜。他们和我们,都是多么优秀的生命啊!”她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泪汪汪的脸,眼睛像熟透的蜜桃。她轻声说:“你是对的,我错了!不能原谅,原谅了个人的失误,就是对革命的犯罪。内疚,自责,都不能挽回心中的悔恨。”没想到淄芸也抬起头来,告诉她:“每个人成长,都会付出代价。一个人,一个党,都在失误的代价中成长。我们能做的是,一定要尽可能少地付出这种代价!”说着,他又一次拾起她的手,看了一下时间。很深很深的夜晚,她几乎就靠了过去,停在他肩上哭泣。她被批评,并不记恨。反而心里更喜爱他。她觉得,他是成熟的领导,靠得住的干部,从此走上革命道路的老师和兄长。阴霾过去,在他身边工作学习成长,将是多么高兴的事情!靠近他的肩头,她找到了心灵可依的感觉。那时,她还没有想到肉体的相依。她对所有男人的肉体,都感陌生。他们假扮夫妻,已有一两个月了。时间的流失,并没有把她朦胧的爱的记忆中冲淡,反而越来越深地进入生命深处。她真想一头扑进他怀里,诉说心中积郁很久的话。不是为了爱情,也不是为了心灵沟通,而是,和他在一起的任何语言和感觉,都已化为复杂甜蜜的浓情。站在她面前的文雅男人,轻轻把她的手放下来,居然像保姆一样,从公馆厨房里,端了面盆,舀了热水,带着毛巾,到她房间里来,摆在她面前。他做这一切,都那样自在,不像一个端着架子的革命领导者。她抹了把泪,弯腰准备拧毛巾,他把她轻轻扶在床沿坐下来,扭转身,弯下腰,拧了热毛巾,展开来慢慢给她洗脸。洗着洗着,他们都笑了。她笑得那样平静甜蜜。从小到大,外面读书,她还没有接受过任何一个陌生男人对她这样的亲热。她觉得脸上的热毛巾,像一只温暖的手,在她红润的脸庞上抚摸,带给她温暖的风,她心中有一张张翠绿的叶片,马上就要飘起来。洗过脸地抬头望着他的眼睛,笑了。笑得依然那样平静,像一朵心灵的火苗,静静燃烧。她心中“突”地涌过一股暖流,突然,她侧过身,把他握着毛巾的手,一把捧着,相互擦脸。那条沾了热水,也沾了她眼泪的粉红毛巾,传递着心灵的信息,在他们的脸上和手中,翻覆如练,艳丽如花。他们靠在一起,传出各自的体香。这次,不是商人革命者,而是医学院青春洋溢的女学生,用她纤细的手,把他握了粉红毛巾的手,拾起来,看了看他手腕上的表,手表显示的时间,已到凌晨。他们对望着,火焰在燃烧,映照他们的脸庞,胸脯微微起伏。他突然伸出双手,扶了她的肩头,他们拥在一起。手中的毛巾,“唰”地掉进盆里,溅起一地水花。公馆内外一片安静,似乎能听到他们心脏的搏动声。他们可能就要进入二人甜蜜的世界。这时, 
客厅里传来玻璃敲窗的声响。起风了。他警惕地“呃”了一声,叹了口气,不知遗憾,还是沉浸在相互的爱意里。淄芸很快转身出门,客厅里,平静如常,橘黄台灯下,窗户紧闭着。灯泡在摇晃。桌上,还没有收拾好的文件,被风吹到地下。她慢慢走出屋子,长发有点零乱。刚才哭红了的眼睛,已恢复了本来的娇媚。刚清洗过的脸庞,带着春天的喜悦。他们这两个探险队员,看到了眼前出现了一座令人眩晕的山峰,然后,又在和风柔柔的半山腰停顿下来。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慢慢收拾办公桌上的文件资料。该销毁的销毁。他们的表情和动作,有点不自然。一起处理文件的时候,又默契又协调。几乎就要燃烧生命烈焰的一对男女,立即变成了紧密配合的上下级。收拾好客厅,关好门窗。一阵微风掠过窗外的梧桐树梢。静静的偌大的公馆,只有他们在整洁的客厅里,平静地做事。商人革命者站起来望着她,又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他房间的门大开着。她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似的,回到她的房间,把面盆毛巾,端到厨房里去清洗干净。他把销毁了的文件烟灰,拿到厨房去清洗。这是他们许多忙碌夜晚中的普通之夜,过去每个夜晚的繁忙,他们都没有配合得如此默契。恩爱的夫妻,亲爱的情侣,热恋的男女,心心相印的同志和伙伴,她曾憧憬过的澎湃激情,混合着各种甜蜜的因素,在她心中蒸汽锅炉一样轰隆隆燃烧。那种燃烧,使他们都不能把持自己。关好厨房的灯,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来。商人革命者让她走在前头。那是一段并不长的厨房通往客厅的过道。她停下来,让他先走。让来让去,他们会心地笑了。肩并肩依偎着,走进客厅,不远的长沙发后面,通往他卧室的小门。他不经意地向她使了个奇怪的眼色,她的脸上顿时飞起一朵灿烂的红霞,不知该不该走进,成为他卧室里的一员。突然,她转过身,望着他,在他宽亮的前额重重地响亮地一吻,很快低下头,转身上楼。望着她袅娜的身影,像一缕春风,像一段细柳,像蜻蜓点水一样,闪过他的卧室,走上楼梯。他的心,一阵甜蜜的颤动,站在屋中央,不知所措。听着姑娘上楼的脚步声……但,等了许久许久,也没有听到她像往常一样,关闭小门的声音。 
窗外,微风细雨,又在公馆背后的梧桐树丛中,飘扬飞洒起来。那一夜,他们没有在那阵江南烟雨中,走进绮丽的生命之源。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对窗外传来的奇怪响声,引起警觉。宪兵特务的“钉子”,日夜都在监视他们的行为。他们似乎已经沉醉在初恋的感觉里。初恋,如一阵甜蜜的风,缠绕在心灵的山峦,谁都可能沉醉不醒。 
后来,他们拥在床上。风平浪静之后,她伸出纤纤玉指,划了他的挺挺的鼻头,娇嗔地说: 
“那晚,你真笨,为什么要我先走进你的房间呢?我以为你会跟着上楼来的,弄得我睁着眼睛,翻来覆去,整整等了一夜!” 
其实,在那样的环境,那样的气氛,那样的革命同志之间,作为男人女人,他们心灵的起伏和情感的波纹,乃至于男人的呆傻,女人固有的矜持和娇嗔,都惊人相似。 
这座城市深秋的黄昏,来得很早。人影稀疏的街道上,飘起了点点细雨。微风轻拂在脸上,柔柔地甜蜜。她坐在黄包车上,穿一身医学院大学生的蓝色校服。车夫装扮的纪年熟练地把她送到公馆门前那棵老洋槐树下的石阶上,拉着黄包车离去,很快消失在夜风秋雨中。不知纪年把他心爱的人儿送到另一个男人的公馆里去,是什么滋味。他们想说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他们根本不可能互相深沉地望一眼,没有来得及看各自的表情。他们在江边茶楼雕花的窗口,望着江面过往的船只,纪年秘密交代了她要注意的事情。他说:“不要想那么多,他是我们党内久经考验的革命者。他不会欺负,更不会做出你不愿意做的事情。至于我们之间,无论从组织关系,还是我们都来自大江南岸的家乡……”那时,纪年差点儿向她表露了心迹。他等待她的回答,她那清秀明澈的双眼,望着遥远的江面和沉默的远山。她说:“真的,我真不会考虑那些事情。还很早很早哩!父亲给我介绍的那个省主席,哦哦,他是什么人物啊?我怎能进入他的公馆,去做花瓶,做任人摆布金丝鸟?……而你,还有瞎子舅舅,你们这些人,真好,有理想,有追求,聪明,又有智慧,不为自己,为劳苦大众的翻身解放热情操劳,富有牺牲精神,我想成为你们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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