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条地下狗-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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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中年男人出资,对这个百年前废弃的窨井进行改造,建造了一座他们的地下宫殿。没有汽车的噪声,没有人间的倾轧。在这里,只有小叫化子像婴儿一般的依赖;“旺旺”像信徒一般的虔诚;老鼠像情人一般的舔噬;蝙蝠像神一样在头顶的指引。
无处不在。
乔回望四周,除了黑,还有冷。
(老鼠逃窜。蝙蝠消失。)
中年男人起身,抚摩了小叫化子的头。“乖,明天见!”
(地面的敲击声,像一个人在钢琴键盘上行走。清脆有力。“旺旺”甩动尾巴,一朵菊花随音乐开放。)
乔说:“等等。”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B42
我去医院陪护长官,同病房的病人说,你父亲出院了,是部队来人接走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所有的人都把我当成了长官的女儿。
我顺便去看望受伤住院的单小鱼。她躺在病床上不停地叫唤,让护士端茶送水。见了我以后,单小鱼的疼痛突然加剧,嘴中骂骂咧咧。
她骂唐唐。骂欢言。说唐唐是不折不扣的流氓,欢言是鸡肠鼠肚的妇人。
我说:“算了吧,好好养病,出院后再作打算!”
她说:“这对日本来的狗男狗女,把我的身体都垮了,出去也废人。”
我去了医生办公室,询问单小鱼的伤势。
医生说:“刀口贯穿了腹腔,切除了一截小肠。不碍大事。”
我又问:“那孩子呢?死了?”
医生反问:“什么孩子?”
我说:“单小鱼腹中的胎儿啊!”
医生莫名其妙。“我们没有发现病人怀孕!”
怎么可能?单小鱼有妊娠反应,有渐渐隆起的小腹。难道这些都是她刻意弄出来的?
(退出医生办公室。在过道与另外一个人撞个满怀。)
他是单小鱼的舅舅。我像是遇到救星,把我们的总编助理拉到一旁。我向他详细汇报了单小鱼的情况。
单小鱼的舅舅嗡声嗡气,像是不满。他对我说:“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我管不了你们这些年轻人。”
好像单小鱼出事是我造成的。妈的!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A43
乔给西宁打电话,家里没人。长官不在,肯定在医院急救病房里。乔把电话再次打到干休所办公室,那头说,是的,你养父正在三○四医院住院,病情控制住了。
乔感到欢欣,也感到纳闷。他甚至怀疑长官被高原同化了,他的血已经不是血,是青海湖水,骨头是雪山的脊梁。他回到西宁,吸纳高原的风水,他是高原的一部分。
乔欢欣鼓舞。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K,去找小K,事先不给她电话,给她一个惊喜。因为乔知道,小K照顾了长官,长官把她当作了闺女。
(小K正在埋头写稿。乔用手指敲打桌面,含笑。)
她抬起头来,表情复杂。
乔说:“小K,长官的病情在西宁得到了控制,青海是个好地方!真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啊。”
小K强抑内心的喜悦。问乔:“还有事吗?如果没事,我还要处理稿件。”
乔说:“你下班后回家吧!”
小K被人叫走。
(乔坐在小K的位置,随意翻动报纸。另一家报纸的法制版。标题:记者揭黑 惨遭报复)
乔仔细阅读了报纸,单小鱼被描绘成为英雄,因一篇揭露妓娼的报道,遭人报复,身受重伤。
乔蒙在鼓里。他认识单小鱼,也认识欢言,但她们的结局和命运让人始料不及,并扑朔迷离。
(小K眼圈红红的。回到座位,立在一旁,沉没不语。)
她翻动采访本,动作机械。
乔问:“怎么啦,小K?”
小K回过神来,“哦,对不起!乔,我不能和你回家。”
现在,再也不用哀求什么了,乔知道小K的秉性。他离去,黯然神伤。
他已经没有去处,租住房冷清,毫无生气。只有蔡锷路,地下窨井才可以有人声,有狗吠。于是,乔去了蔡锷路,那口地下窨井。
(秋天溃退到季节的深处,到处都是飘零的树叶。气候干冷。行人稀稀落落,穿起了冬衣。)
他们先于乔到来。在白天第一次相遇,彼此惊讶。中年男人似乎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味,来自青春的身体。似曾相识。“旺旺”慢吞吞地凑了过来,嗅闻了他的体味。这次,它没有狂叫。中年男人招呼了乔,面朝另一个方向。小叫化子说:“来,到我们这边来!”
他们带来了导线、灯具,以及电子元件、奇怪的机器。中年男人在墙壁上摸索,指挥小叫化子传递物品。
他动作娴熟、准确,手持射钉枪,往墙面一阵点射,呈现一条直线,射点与射点等距。让乔目瞪口呆。啧啧称奇。
乔说:“我可以为你们做点什么吗?”
“旺旺”在地面欢跳。窜头窜脑。
中年男人骑在梯架上,嘴里含着螺丝刀。他的话音含混:“很想你成为我们之中的一员。”
乔感到了与他们的距离,从前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审视别人的世界,其实你在别人的庇护之下,享受孤独,寻找理想。一个盲人,一个被硫酸水毁过容的丑陋男人,他同时还是一个文武兼备的富翁。相形之下,乔感到了惭愧。
乔学着小叫化子的样子,给中年男人递上需要的物品,他总是出错。
有时,中年男人不得不低下头来,小声责备。
他把乔当成了小叫化子:“怎么越大越笨?你从前不是这样!”
乔和小叫化子相视一笑。吃吃吃。
一次小小的疏忽,让乔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了人情味,他不再是魔鬼,也不再是神明。
乔说:“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B43
我被老总叫到办公室时,心想,必有一次语重心长的谈话。但老总的谈话使我始料不及。报社要调整基层记者站,选派一批优秀记者下去任职,我是理所当的第一批人选,站长兼记者。理由堂而皇之,我是优秀的,不受单小鱼被刺事件的牵连。
更深层次的原因,可能还是因为单小鱼。我们的总编助理怕我说出真相,把我支走得远远的?我没有问老总。我对这个布局感到好笑。还有,我对这个城市的眷恋,缘于对乔的牵挂,那个深挖妈咪的计划也没有来得及实现。
我当面拒绝了老总。
他吃惊地望着我,丢下一句话:“请你慎重考虑一下,明天再答复我。”
(走出报社大门。遇到风,退缩一步。裹紧上衣,上身弯曲四十度,冲向街边的出租车。)
我让司机把车开到了乔的住处,可是,我没有勇气走进我们的家。我害怕乔深夜不归。
后来,我去了美国乡村酒吧,我想看看周天。
(隔着落地玻璃窗,朝里张望。周天正在忙碌。)
在我走进酒吧,穿过吧台前的一刻,周天的眼神一闪。他埋头,清理吧台上的水迹。反反复复。
我去了酒吧的角落,周天给我留下的座位。在经过吧台时,我故意没有和他搭讪。今晚,我是这家酒吧的普通客人。现在,我朝周天招手。
他说:“很久不见你了,你需要点什么?是‘蝶矢梅酒’吗?”
我说:“不要‘蝶矢梅酒’了,就一杯白开水吧!”
周天吃惊,发呆了几秒钟。转身,朝吧台走去。很快,他递给我一杯青绿色的饮料,“蝶矢梅酒”。
我一饮而尽。
周天说:“你今天怎么啦?不要这样糟蹋自己好不好?”
我对他说:“你先忙,我等你下班。”
我换了侍应生。不停地要酒,那种泛滥了青绿色水纹的“蝶矢梅酒”,将我带入一个混沌的世界,我看见了乔,还看见了姊姊。他们正在拥抱,做爱!
那么经久不息。
乔是从海底升起的泳手,姊姊是天使。他们站在海边的岩石上做爱,羽毛降落,在海面上飘移。
我突然哭了。周天跑过来,慌慌张张。
他说:“你怎么啦?”
我擦掉眼泪,顽强地一笑。
我说:“我要喝酒,‘蝶矢梅酒’。”
周天一把夺过我手中的杯子,另一只手搂住我的肩头,用力,我不再颤抖。
他的眼眶发红,鼻翼扇动。
他说:“我喜欢你,我一直喜欢你!”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A44
冬天临近。
蔡锷路的地下,有间隙的打击声不时传导上来,轻微,沉闷。没有人能够辨别这声音的来源,像海底地震,于千里之外。
乔站在青石板上,欣赏地下城堡。经过改造的窨井,有两排壁灯被中间的下水道隔开,那些人字形的洞孔,被整修一新,铺上了一层石灰。
这是中年男人的杰作,这是下午,中年男人和小叫化子都还没有到来。乔想做点什么。
回到地面。
(北风。裹挟乌云,工业灰尘。行人低头,疾步如飞。他们走进黄昏,进入黑暗,星星点的城市灯火,远处形状各异的霓红灯,拖着迤逦的尾巴。)
乔感到周身寒彻。他去了文化商场,又去了卓刀泉公园,来回倒车,匆匆忙忙。数小时后,乔在武商广场对面的人行道上,找到了小叫化子。他正在那儿乞讨,面前一张肮脏的牛皮纸上,摆放了几枚硬和几张角票。
乔说:“收拾东西跟我走吧。”
“这么早,上哪去啊?”小叫化子用冷僵的手去擦拭鼻涕。
乔对他耳语。小叫化子一笑,乐呵呵的。
他们返回蔡锷路,赶在中年男人到来之前。猫在窨井的人字形洞孔里,凝神屏息。
(有铁棍敲击地面的声音。)
乔合上电闸,他现在摸清了窨井的机关。
刹那间,地下窨井灯火通明,光束闪烁。每个洞孔的上方,都扎有松枝和彩纸条,是乔弄上去的。乔要给中年男人一座公园,一个森林的世界,但他忽略了他是一个瞎子!
(有“旺旺”撒娇的欢跳和欢叫。)
小叫化子上前扶住中年男人,走过每一个人字形洞孔。他说:“你看见了吗?这是乔为你准备的礼物。”
中年男人停滞不前。“我闻到了松香,听到了风,看见鸟儿在飞。”
乔很开心,拽住中年男人。
他们围坐在了一起,开始做游戏。
(扑克接龙。把牌分成三等份,每人一份。出牌。)
中年男人机械地听从小叫化子的指挥,出手迅速,收手敏捷。他什么也看不见,一只手在纸牌上翻转,他输了。乔和小叫化子互换眼色,继续出牌,他们手中所剩无几,乔和小叫化子会心一笑。中年男人赢了。
乔说:“你是我们的王!”
遵照王的旨意,乔和小叫化子有了自己的领地,老鼠和蝙蝠也有了自己的领地。划分明确。乔和小叫化子的洞孔相邻,再远一些的人字形洞孔,有老鼠的洞穴,蝙蝠的木笼子。
中年男人说,我们和平相处。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B44
周天的老板,那个顾拎着一瓶“蝶矢梅酒”走了过来,他和我打着招呼,殷勤而热烈。周天紧跟其后。客人散去,大厅空荡。我睁开眼睛,朦胧而清晰。
顾问我:“天都快亮了,是不是不想回家了?”
真是一个精明的商人,满脸堆笑。他扬了扬手中的酒瓶,像是要向我推销。
周天说:“顾老板想和你聊聊。”
我说:“我在打发时光,只想喝酒,不想聊天。”
顾说:“我注意你很久了,你很想做这行吗?我可以帮你的。”
我明知故问:“哪一行?”
顾呵呵一笑。尴尬。作态。
我说:“我只是在寻找一个人而已。”
顾说:“不如我们慢慢喝、慢慢聊。今晚不要你的钱!”
他朝周天使了一个眼色,周天倒酒。我们的面前各有了一杯“蝶矢梅酒”。它们在杯中泛出青绿色的光芒,涟漪荡漾。
顾示意我举杯,相撞。
(“砰”地一声,周天弄砸了我面前的酒杯,酒水四溅。)
顾瞪了周天一眼,他小心地向我赔了不是。
顾起身去吧台,拿来另一只酒杯,亲自倒酒。先前剩下的那杯酒,被搁置在他的面前,平静如镜。我的面前,又有了新的一杯“蝶矢梅酒”,杯中泛出青绿色的光芒,涟漪荡漾。
顾说:“干杯!”
周天抢过我的酒杯,一饮而尽。动作迅速,出人意料。
周天红着脸,语速急促:“我为我刚才的不慎,向你道歉吧!这杯酒,我替你喝完!”
顾沉默,没有出声。
我对顾说:“你的伙计是一个不错的伙计,你应该给他加薪。”
顾再呵呵一笑:“承蒙你的抬举。”
(顾老板抬手,招来另外的侍应生,撤下周天。)
我们的谈话在继续进行——
“我想知道,从前是不是有一个风尘女子在你的酒吧坐台?后来,听说她做了妈咪,势力很大?”
“哦。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如果你想在这里坐台,我可以睁一眼闭一只眼,免去对你的提成,并为你提供保护。”
“如果我愿意上交提成,是一个什么样的数额?”
“这个,这个,只需你赏我一次脸就行。”
顾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越握越紧。湿度和力度。
我抽出手,没有犹豫。“再见!”
顾愣坐在那儿,脸色难堪。
我走出酒吧,朝吧台看了一眼。突然两声脆响,顾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