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条地下狗-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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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也非平凡之辈。不是非要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们才会来到这里的。有时,我们只是在寻找什么。”中年男人说。
“你看我?你能看到我?是的,我是寻找一只蝴蝶,那么,你在寻找什么呢?”乔变得大胆起来,话题深入。
“我看不见,但我找得到!”中年男人语调铿锵。
(小叫化子终于抓住了一只飞来飞去的虫子。掌心展开,血肉模糊。笑声响起,童音,重音:“咯——咯——”耳膜震动,空响。)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B30
我一个人去了美国乡村酒吧,甩掉单小鱼。
单小鱼的妊娠反应强烈,每晚干呕,搞得我睡不着觉。所以,我选择酒吧作为我消磨夜晚的场所。“高原红”还在这个酒吧做侍应生,进门时,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朝我笑了笑,脸颊更红。引导我入座后,“高原红”腼腆致词:欢迎光临!
然后,他轻声问我:“需要点什么?”
我要了一支咸汽水。
坐在昏暗的角落,我假装不经意地观察了这里的人,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说笑。偶尔传来酒杯撞击的金属般的声音。我分不清他们之间谁是嫖客、谁是妓女,谁是情人。
酒吧就像一座绚烂神秘、燥热狂烈的热带原始丛林,我的目光徜徉其间,冲动莽撞。没有人告诉我,我要寻找的目标在哪儿?于是,我允许自己迷失。我唯一熟悉的是,那句间或不断、飘荡在空气中的致词:欢迎光临!
这时,我会听到一种类似于从青藏高原发出的问候声,那声音很美,像乔。
他叫周天。“高原红”名叫周天,这是他为别的客人添完水,路过我的身边时告诉我的。
我对他说:“有空就过来坐坐。”
和第一次见到周天时一样,他很忙。坐下。起身。我们的谈话在断断续续中进行。坐在我的对面,周天纤细的手指,交叉重叠,不知何处安放。
(邻座的一对在举杯,互碰。他们沉醉于无拘无束的大笑过后。侧过身子,看见红酒在空中飘洒。像心被剖开,喷溅而出耀眼的殷红。)
我不再追问周天什么,掏出一些钱,推到他的面前。
周天说:“谢谢!你上次给过的小费应该还有多余。这次,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问周天:“最近有没有看见小妖?”
他茫然,反问:“什么小妖?”
我在拿小说和现实生活说话,把周天搞糊涂了。于是,我纠正道:“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妈咪?”
他笑了笑说:“我只是听说而已。你是不是当真了?真想入道?”
我没有回答。
周天说:“看你不像缺钱花的人,老找一个妈咪干什么呢?如果你肯告诉我你的真实用意,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那些钱还放在茶几桌面上,我让周天收起来。他露出羞愧的微笑:“我不能再要你的钱!”
(他有了显而易见的紧张,怕被顾老板发现。回头张望,起身。离开。在客人当中穿行,殷勤询问。)
我了解到酒吧向WAITER支付工资的方式后,不停地找周天点要最昂贵的酒水,只喝一点点。这样,他可以从我的消费额度中提取更多的奖金。我希望他明白我对他的笼络。然后,再告诉他,我向往妓女的生活,我要做“妓女”。
周天吃惊地看了我,调头跑开了。喝掉剩下的汽水,我觉得十分开心,悠闲地听着邻座的窃窃私语。他们在说着怂恿人心的情话,诸如爽、晕厥之类。我在想,他们应是新婚的一对。我现在特别后悔和乔同居,如果我们都保持自己的贞操,在蜜月里天天泡酒吧,也不失为一种新鲜的人生体验。
周天又回来,面色忧悒。他说:“你真的决定要做妓女?”
我说:“我找不到那个妈咪。”
周天说:“你还可以做点别的事情,你不能涉足色情场所。”
我说:“谢谢,你是从青海来的吧?”
他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听得出来,你夹杂在普通话里的青海口音。”
因为这一句话,我拉近了和周天的距离。接着,他问我是不是青海人,我回答说不是。他有些失望,继而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说:“你要是青海人那多好!”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A31
听从中年男人的建议,乔一大早就赶往交警大队。在事故调处科,他说明了来意。
交警说:“你是她的亲属?我们正在寻找这名受害者和她的亲属。”
乔有一小阵子的激动,他终于找到了门道。乔说:“我不是她的亲属,我想知道那天车祸的情况。”
交警说:“很抱歉,那天车祸发生后,肇事司机驾车逃逸了。不过,她没有死,只是受了重伤。”
乔深感意外。那个女孩儿没死!一只牵引自己注意力的蝴蝶,只是受过一次重伤?她可以重新飞起来,飞回来吗?
乔迫不及待:“她在哪儿?我要见她!”
交警回答:“我们掌握的情况是,她被送往医院,抢救脱险后,偷偷溜掉了。其实,她并不是事故的责任方,用不着溜掉的。”
乔不可思议:“她为什么要溜掉?她是哪里人?她去了哪儿?”
交警摇了摇头:“不知道。”
乔抱有希望:“还可以找到她吗?”
交警双手一摊:“我们尝试了很多办法,包括在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但都没有她的准确下落。我们正在寻找肇事司机以及受害人,她还有一笔捐款挂在我们事故科的账上。第一步,我们希望她能前来签字,领走捐款。待我们查获了肇事者后,再了结这宗事故。”
这是一大笔捐款,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慈善家提供的。交警希望乔能够协助找到肇事者和受害者,他们还在一起讨论了一切尽可能已知的线索。
交警说:“她的身上没带任何证件,在医院醒来后,只是重复一句话,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她很坚强,在抢救和治疗期间,连一声呻吟都没有。她大概是一位有素质的白领。”
交警说着说着,突然警觉起来,询问乔的动机。
(迷离的街道,有雨。有雾。瓢泼的血水从天空落下,惨叫。蝴蝶翻飞,随一声悠长的撕心裂肺的惨叫,飘走。)
乔在口袋里摸索,摸着了布蝴蝶的一截断翅。整只蝴蝶都被小K剪碎了,冲走了。只剩下这截断翅。一小块淡绿色的涤纶布片,能向交警说明什么呢?乔颓然。他想,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了。
乔没有掏出那截断翅,索性坐在交警的对面,沉默不语。
交警疑惑不解,问乔:“你是不是她的男友?你们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
乔脸红。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把警官弄糊涂了。
交警最后说:“就这样了,如果你有线索就告诉我们。”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B31
白天和单小鱼在报社忙稿件,我看见她生龙活虎,并无恶心呕吐的迹象。但一到了晚上,在她的小房里,经常干呕不止。我劝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免得拖久了出问题,她说等忙过这几天就去医院。
这几天,她总是神秘兮兮的,不知在偷偷做什么重头新闻。我觉得她在暗中和我较劲,事业上的,感情上的,她从不服输。
(单人床。单小鱼埋头接收和发送短信,专注而专一。“滴滴”的声音短促,响亮。信息密度加剧,字幕长度拉长。)
我提醒单小鱼注意休息,是因为我自己要休息。我想在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之后,就去着手对地下暗娼的实地采访,不管遇到什么风险,我都将义无反顾。我在单人床的另一头轻轻踹了单小鱼一脚,当然,只能踢她的屁股。单小鱼挪动了一下身子,继续玩弄手机。
我问单小鱼:“你想留下唐唐的孩子?”
单小鱼说:“我为什么要留下他的孩子?等有空了,我就去做人流。”
她又开始呕吐起来,没有残液。起身,上卫生间。 单小鱼把抽水马桶闹得水响,还夹杂了几声呕吐。趁她不在时,我偷偷翻看了她放在床头的手机,尽是黄色短信,发自相同的一个手机号码——那个最早挑逗我的神秘对象。
单小鱼回来后,发出了最后一条短信。
临睡前,她警告我说:“我的事,你以后最好别管!”
我感到委屈。除了那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我管了谁?即使是那个孩子,我也是为欢言着想,我不想让欢言做这孩子的奶妈!
(单小鱼很快入睡。在梦中发出咯咯的笑声。)
我想她是陶醉了,即将作为母亲的短暂陶醉。
7,夏夜飞行器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A32
(鼓动的风,从另一端吹来,凉爽。前方有光亮,窨井的前方。)
乔在白天下到了窨井。他要趁中年男人和小叫化子不在的时候,搞清下水道的走向以及内部的结构。
他沿着石板小道向前摸索,一只手扶着石拱墙壁。
乔摸着了一只沉睡的蝙蝠。哺乳动物。在白天惊醒。“叽叽”地怪叫。乔缩手,头皮发麻,浑身激灵,皮肤起疙瘩。蹲下。起立。再向前摸索。他又踩着了一只老鼠的尾巴。“吱吱”地怪叫。向后转,掉头就跑。
(头顶有乱飞的蝙蝠,脚下有乱窜的老鼠。一只钻进裤管,咬一口。乔跺脚。焦急的回响。蝙蝠、老鼠听到软橡胶底皮鞋的声音,受到鼓舞,成群结队,对乔形成攻击。)
乔挪不动步子,在原地张牙舞爪。紧张。害怕。呼叫,无人应答。只有“吱吱”的怪叫,从背后传来,比刚才更加响亮,像一个人的模仿。
“叽叽——”
“吱吱——”
变调的音乐。
蝙蝠、老鼠听到指令,安静下来,四处散开,各归原位。乔看不到它们的踪影,疑惑不解,回头张望。空气凝固,呼吸紧迫。
“叽叽——”
“吱吱——”
音乐的口令。
从黑暗中窜出另一只老鼠,圆滚。肥硕。它有着绿豆一样放着深绿色光芒的小眼睛,应该是一只鼠王。它窜到乔的脚边,轻轻咬动他的裤管。乔跺脚,老鼠向前一跳。它挑逗乔,不停地回头咬动他的裤管,他被它激怒了,不停地去踩踏它的尾巴,无计于事。
老鼠在前,乔在后。乔受到老鼠的引诱。
向前,再向前。乔听见了湍急的流水声,是下水道的污水滚滚向前。与江水或海水汇合,涛声轰鸣,来势凶猛。
(一柱暗淡的光线,从前方直刺过来。刺痛了乔的眼睛,用手遮挡。后退几步。)
老鼠回头,向乔咧嘴,像在微笑。
乔猛踢一脚,扑空。就势向老鼠追去。
巨大的涛声响彻耳边,有轮船的汽笛声。
光线越来越强烈,从脚边贯穿了窨井。有一排锈迹斑斑的钢筋栅栏,拦住了下水道的出口,牵挂着几条白色的污染物。
老鼠钻进水里。
这是一条连接长江的下水道。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B32
单小鱼突然改变了主意。她说要把孩子生下来,留给唐唐。在解释原因时,她喜形于色:这肯定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孩子,聪颖无比。她说这话后,我没有做声。单小鱼想要挟唐唐。因找不到唐唐,又不便将此事告诉远在日本的欢言,我对单小鱼产生憎恨,同时也为欢言和唐唐担忧。
(想起乔。想起软橡胶底皮鞋。我们的爱情越走越远,足音渐息。)
不想呆在单小鱼的房间里。
我成了美国乡村酒吧的常客,周天是我的忠实听众。在一次醉酒之后,我讲我和乔的故事,讲那只布蝴蝶。周天说,原来你是失恋了,受到打击?那也不能自暴自弃,涉足色情场所啊!我喝完最后一口酒,对周天说,是吗?我想我的回答是含糊其词的。
以后,周天一直在同情我。他偷偷拿来酒吧里上好的酒水,供我享用。在我离座结账时,他又偷偷地做了手脚,故意把费用算得很低。这是一个好办法,因为我要长期驻守酒吧,直到完成我的使命为止。也许这是一个漫长的潜伏,周天可以为我减少成本。
我还是有点害怕,害怕我和周天的伎俩被顾老板发现。顾像鹰一样的眼睛总是在我的身上扫来扫去,灼灼逼人,而又闪忽不定。我曾问过周天,顾是一位已婚的男子吗?周天答非所问:顾是一位精明的老板。我还隐约感到,顾十分欣赏周天,他们相处甚好。于是,我不再顾及顾流连顾盼的眼神。
在报社和酒吧之间穿梭,我和单小鱼变得疏远起来。白天,我们都有各自的采访,见面只是短暂的;夜晚,我在酒吧,只在第二天的凌晨借用单小鱼的床位几小时,放倒自己疲倦不堪的身体。那时,单小鱼的呕吐和发送接收短信,早已完毕,与我无关。
单小鱼睡得很死,呼噜声中夹带梦呓,像在呼唤一个人的名字。有可能是唐唐。与其说她对唐唐的崇拜,不如说是对日本的崇拜,对工业社会的崇拜。她幻想爱情是可以掠夺的,剽窃的,像一篇稿件一样,据为己有。
乔在干吗?乔和单小鱼有着惊人的相同,在每天深夜沉湎于自己的幻想。
(终于忍不住给乔打去手机,不在服务区。他没有关机,那就是信号被屏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