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耳-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也没有和炎樱说过话。
放学的时候,他依然一个人走在炎樱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的热闹。就是那时候,他才感到自己的孤单。以前不是,以前他觉得别人的热闹与他无关。
有一次,炎樱无意中扭头看见了他。当时夕阳破碎的像个鹅蛋黄落在城市的肩膀,黄昏哀伤的光线以及马路上红绿灯交替闪烁的光线编织成了纪言走来的背景。炎樱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抽了一下。有点疼。手里抱着球的炎樱冲纪言大喊:“纪言,一起去玩球啊!”
纪言张了张嘴,却吐出一句连自己都惊讶的三个字:“我不去。”
“一起去玩吧,一个人多没意思呀。”
“我还要回家写作业呢!”纪言辩解说。
不等炎樱再说话,纪言已转身拐上了另外一条道路。那天,纪言的耳边老是响着炎樱的话,“一起去玩吧,一个人多没意思呀。”
纪言拐上了另外一条路,没有回家,而是进了一家网吧。
少年四月初五 五(1)
深夜十一点,纪言猫一样扯着书包出现在马路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游戏天才。他学会了魔兽。然后在短短的六个小时之内,他就连升十六级。
自打进入初三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么舒畅。
一种意外的莫名其妙的满足感充盈着他小小的心脏。下线之前他上了一下QQ,消息栏下的喇叭在跳动,点开,一个叫矿泉水的陌生人请求加为好友。
这是他第一次在网上遇见矿泉水。
纪言没想到,比魔兽让他更舒畅的是,遇见了这么一个有意思的人,他在炎樱面前说不出来的话,一股脑儿地像是喷泉一样汩汩地流淌出来。友情、孤单、升学的压力,他就像个从他心里跳出来的小人一样洞晓他的一切烦恼。
——真是不可思议。
纪言整个都变了,他变得非常健谈,滔滔不绝,他特牛?菖地说:“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在网吧打游戏、聊天,在网吧里度过我辉煌壮丽的一生。”
矿泉水特不屑地说:“我是好孩子,我从来不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纪言纠正他说:“切,你知道吗?我曾经在网吧战斗了三天三夜,饿了吃便当,困了就趴在电脑前小睡一会儿,我牛?菖不?”纪言这样说的时候脸稍微红了一下,不过马上他就若无其事地和矿泉水嬉皮笑脸了。
矿泉水说:“你干脆在网吧举行婚礼得了!”
纪言在屏幕这头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真的,他从来没有这么开心。
矿泉水说:“都十一点了,你回家吧。路上天黑,你要小心点。”
纪言扯着书包小心翼翼地走在空旷的马路上。警觉得如同一只被遗弃的
猫咪。偶尔从远处飞快跑来的一辆汽车都能引起纪言的恐慌。他停在十字路口等待红灯。即使马路上空无一人,纪言也耐心地等着绿灯。一旦从网络世界抽身,纪言就变成了无比乖巧的好孩子。当他走到马路中间的时候,一辆HONDA
摩托车像闪电一样从纪言面前掠过,纪言“啊”地叫了一声,跌倒在地。那辆摩托车猛然停了下来,纪言看了一眼车牌,恐慌迅速蔓延全身,他立刻从地上站起来,连灰尘都来不及清扫,扯起书包迅速消失在马路中央。
像是暴风骤雨一样的审问。是纪言始料未及的。妈妈穷追猛打。先是摆事实讲道理,到了后来干脆疯了一样质问,并且宣称如果不说出个究竟来今天就没完。他先是说自己去打篮球了,后来则不说话了。妈妈垂着眼泪像可怕的祥林嫂一样絮叨着纪言的耳朵早已经听出茧子的那老一套。爸爸回来的时候,事情变得复杂了,因为纪言的一句顶嘴,喝了酒的爸爸冲进房子来扯起他的领子就是两个巴掌。
“你到底去哪了?”
纪言眼泪转在眼圈里,情急之下,他说:“我去同学家了。”
“谁?”
“炎……炎樱……”
妈妈疑惑地说:“炎樱?就是你们年级每次都第一名的男生?”
纪言努力地点点头。
“你们一个班吗?”
“不是。”
“不是一个班怎么会跑到一起玩,你蒙人吧?”
“我没有。”
“你打电话,纪言,你挂个电话给炎樱,你证明给我们看你没撒谎。”
“这么晚,人家都睡觉了,不好吧?”
“不要找借口!打!”
开始拨电话,纪言的手在抖。他知道自己闯下了一个大祸。接电话的那个声音很熟悉。
“炎樱吗?”
“是我。你是纪言?”
“是我,”纪言说话的声音小而且抖,“我妈要我打电话证明我刚才……”
话还没有说完,电话被妈妈抢过去。纪言的心都提到了喉咙,他知道下一秒,他的谎言铁定要被戳穿。双脚紧紧地并在一起,等着自己像个可怜的乒乓球一样被两位世界冠军巅峰对决般的父母打来打去。那一刻,他惶恐不安,又委屈。
“炎樱同学吗?你刚才有和纪言在一起吗?”
“……”
“哦,是这样哦。那我就放心了。”
“……”
“还请以后炎樱同学多照顾我们家纪言。”
“……”
挂了电话,妈妈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她伸手来摸纪言的头发,却被纪言一手打开。那天晚上,纪言梦见了天空上游来游去的鱼、烂漫的樱花,还有站在远处穿白色衬衫的炎樱,他忽然转身,笑着冲站在樱花树下的纪言喊:“我做你的哥哥吧。”
纪言在心里默默地念着两个字:“哥……哥……”
奇妙得如同魔术,无须张嘴,内心便如同气球充盈了满满的空气一样饱满。
最大的梦想是自己变成一个精灵。
纪言是一个沉默的男生。不苟言笑,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在短暂而绚烂的春天里默默穿行,有时会独自一人站在顶楼天台上,安静地看着大地上蚂蚁一样的人群烦劳不息,看天空里成群飞过的鸽子。
只想安静地听CD,等着岁月从天空上悄悄滑过。
那就是长大。
也许长大就好了,就可以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孤单。纪言这样想着,嘴角现出一抹温暖憧憬的微笑。
下一次见到炎樱的时候,是在学校的操场上,纪言捏着两支冰糕站在篮球场边。等着杀气腾腾的炎樱从场上下来。阳光白花花的,像是簇拥的桃花,大把大把地落在了纪言的手上。冰糕开始融化,奶油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浸出了不大不小的一个圈。
比赛结束的时候,炎樱汗流浃背热气腾腾地跑过来。
“谢谢你哈。”纪言说。
“啊?”真是粗心大意的男生,他想不出纪言为什么要谢谢他。
“我是说昨天晚上……”纪言支吾着说。
“哎。”视线竟然被滴滴答答的冰糕所牵引,纪言为炎樱的心不在焉而感到微微恼怒,炎樱却说,“真是的,冰糕都化了,你怎么还不吃。你要是再不吃就全都化掉了。”
纪言没有察觉到炎樱眼底闪过的一丝紧张。
他说:“我是说那个电话。”
“啊!”仿佛终于想起,炎樱拿手拍了一下脑壳,笑嘻嘻地折回场地。
纪言注意到:在一群男生里,穿蓝裙白衫的女孩,抱着一瓶矿泉水,一脸幸福地叫着炎樱加油。
那不就是小夕嘛。
她的声音响亮到让纪言无法忽略。心猛一坠。
满世界的声音。
喧嚣、杂乱而又张弛有序。
纪言折身离去。心里想着: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成绩好得叫人瞠目结舌。拥有颀长而瘦削的漂亮身材以及俊美异常的脸蛋,是所有女生包括她疯狂追逐的目标。
像是一个完美的存在。不容瑕疵。难以靠近。
游戏厅。
炎樱说:“公理嘛,就是公开扑在桌子上睡觉老师也不会理你。”于是围拢在一起的男生们七手八脚地哈哈大笑。隔着几米的距离,中间有固定的游戏机以及动态的人头走来走去,不过那个黑黑的后脑勺,纪言确定就是他。
他还是一个游戏高手?
在这样的男生面前,纪言是怎样的相形见绌,他会觉得难堪,会觉得不自然,不知道把手脚放在怎样的位置才算合适。
隔阂。几乎致命。
纪言越来越不听话了。几乎所有的人都这么说。懒惰。迷恋游戏。学习成绩直线下降。无法与人交流沟通。上课的时候呼呼大睡。更要命的是常常把口水流在课本上,会在睡觉时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来,然后被老师叫醒训斥一顿。
爸爸常常不分青红皂白地发脾气。
而妈妈则忧心忡忡。
医生曾对妈妈说纪言是一个自闭症的小孩。应该多叫他和人交流、接触。
可话是这么说,纪言终究是无法融入人群之中的。他永远像个小蜗牛,按着自己的步伐一步一步向远处走着。
一切骤变都发生在七岁那年。
下学的路上,扎着红领巾的纪言戴着小小的安全帽走在红绿灯交错的马路上。那天他在学校被几个小朋友欺负,可是反过来,老师却批评了他。
心里很是堵。
却依旧不能打开这个结。
放学时,被他们继续堵在校门口。一顿拳打脚踢。疼痛如同庞然大物汹涌来临。鼻子里淌出来的鲜血像是一条红色蚯蚓。
他缩在墙角看了很长时间的天空。
他看到了一道一道的裂纹。
然后拍掉身上的灰尘,垂着头,徒步回家。道路漫长得没有尽头,他低着头,满脑袋都是那几个少年狰狞的面孔和挥舞的手臂。
凌乱而破碎。
就在那时,他听到了猛然的刹车声。刺耳。尖锐。
有陌生少年的提醒:“车!车!小心!”
尚且来不及反应,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被重重地推了一下。这一道力来得极大,双脚脱离地面,像是一次腾空飞翔,身体轻盈地落在了斑马线之外。
跌倒在地。
然后扭头。
然后,看见了倒在车轮下的白衣少年。
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了白衣,红得仿佛是深秋的枫叶。连成了一片枫叶如同一张织锦,盖在了少年的身上。
他恐惧得蜷缩在地上,爬不起来。
交通岗上的警察急匆匆赶来。
一切都变得混乱不堪。
从那以后,纪言仿佛变了一个人。沉默、安静并且自闭。
除了父母,没有人知晓这一段往事。
纪言对网友矿泉水说:“我就是一头幸福的猪。”
真的很像。他趴在那,除了嘴巴嘟嘟地发出声音之外,其他地方一动不动,一直到下课的铃声响起,身体像是安装了弹簧一样跳起来,然后扯起书包向学校外跑去。
矿泉水说:“你要这样一直玩下去吗?”
纪言说是。
矿泉水说:“是因为自卑吗?”
纪言在电脑屏幕前就呆掉了。
他好半天都敲不出一个字,许多影像大团大团地像云朵一样从脑海里飘过,许多声音,许多面孔,许多欢乐和哭泣像是种子一样落下生长又逝去,像是被混乱剪辑编成的无声电影,一场一场,放给陌生人。
纪言说:“只有在这里我才不觉得孤单。”
矿泉水说:“没有朋友吗?”
纪言说:“有,还是没有?或者仅仅是认识,不算得朋友吧。”
矿泉水说:“我们算朋友吗?”
少年四月初五 七(2)
他真的不甚清楚,询问自己,算吗?
纪言说:“我想有个……哥……哥。”
矿泉水说:“谁凶你,我帮你去灭了谁。”
倒霉的事接二连三。
先是月考,成绩一下掉到了年级的尾巴上。
叫做小夕的女孩又一次堵在门前说,我爱你。纪言给吓了一跳。背后就是门口,那拥挤着许多人,他们幸灾乐祸地盯着纪言的后背。世界一片摇晃,似乎连站都站不稳,纪言听见男生们哗然的叫声,他的名字像是皮球一样在空中飞来飞去。
纪言!纪言!纪言!
面红耳赤。与之对比鲜明的是,站在他面前的女生,一副宠辱不惊的架势。倒是很好看,可纪言依然无法从那个阴影里拔出来。他恐惧地想到那个被逼到墙角的下午:那只讨厌的在他身上游走的手……
纪言张了张嘴巴,说了一声:“讨厌!”
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
小夕走的时候气势汹汹:“你等着,我非叫我哥替我报仇。”
回家的路也是恹恹的,灯光交错着树叶的空隙落下来,闻得到古怪而舒服的味道。纪言还在想白天的事,却纠结成一团想不明白。
推开门,就见爸爸坐在沙发里直直地看着自己。仿佛他预知了自己会在这一刻打开门来。不知为何心虚,纪言蹑手蹑脚想进自己的房间,却被爸爸叫住。
他的心猛地凝固住,像是漏掉了一拍。
“爸爸啊。”
“儿子……”
“有事吗?”
“你老师今天来过了。”爸爸讲话的声音挺严肃。
“哦。”
一片空白。仿佛爸爸并不打算接下去说点什么似的。一切都被拦腰斩断在这里。像是被悬在半空中,纪言凝固的身体微微转动,他说:“是为成绩吗?”
“没。就是来随便聊天。”声音没有起伏。
仿佛是一个警告。
“哦。”
纪言害怕不可预知的下面,匆匆进了房间。晚上躲藏在浴室里冲澡的时候,他想到了老师除了说成绩还能说啥。
难道是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