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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世纪末的童话-第5部分

小说: 世纪末的童话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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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孙凝承认方佩瑜有她的魅力,不是由于方家富甲一方,誉满全城,而是方佩瑜本身长得好看,且功课好、田径好、演讲好,在学校内是十项全能的选手。

孙凝想,能集这么多优点于一身的女人不容易,上天若是如此偏袒地宠她呢,也就别违天意,事事顺着方佩瑜一点也是未可厚非的。

这种感情和关系,一直从小到大,直至今时今日,未曾变易。

方佩瑜嘱咐孙凝要到北京朝阳门外给她买一些晚清的古董小摆设,孙凝当然不敢或忘,如实照做。

这最后的一天,孙凝上北京朝阳门外大街去,她晓得路,故而不让计程车绕个无谓的大圈子,就在附近下车。她喜欢从两条大街之中,穿过一些小胡同,走到目的地。

北京的胡同短短窄窄、弯弯曲曲的相当有味道。孙凝有种怪怪而又欢喜的感觉,每趟走在胡同内,自己更觉着是个中国人。

自从宣布九七年香港回归中国,目睹港英政府对退出殖民地前的种种部署,她寒了心,尤其喜欢感受到自己是中国人,晓得如何在这“乱世”之中自处。

故而,她捕捉着生活上大大小小使她似身为中国人的意识与韵味。

胡同虽是穷巷,但有个性、有格调,有亲情、有温馨。

每每在胡同中见到了在家门前打点孩子上学的母亲,卷起了衣袖在巷口洗衣晾衣的主妇,更有那骑着单车,叮叮叮走捷径赶上班的男男女女。

每逢孙凝看到了一男一女共同骑在一辆脚踏车上,她就情牵过往,忆想从前,她与游秉聪曾常常到沙田骑脚踏车去。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沙田还有很多的建筑地盘空着,由得年轻男女租了脚踏车来耍乐。

游秉聪总是觉得她笨手笨脚,宁可让她抱着自己的腰,由他驾驶着兜风去,

孙凝这么一想着,胡同内迎面来了辆脚踏车,她都木然向前走,不晓得闪避,吓得对方转软,双脚往地上一站,这才慌忙把车煞住了。

孙凝如梦初醒,连忙打招呼道了歉。

往事是不堪回首的,否则,有百害而无一利。

孙凝苦笑了。

只得继续向前走,不要回望。

朝阳门外大街有座破破落落的建筑物,里头塞满了百多间小店铺,卖的都是从全国各地民间搜罗而来的古董。

孙凝上次来北京时到过这儿一次,买了好几样晚清的茶壶、杯与粉盒,折合港币几十块钱一件,便宜得离了谱。

她是放到家中去做小摆设的,那方佩瑜一来她家,看进眼去,便上了心,于是拜托孙凝说:

“这种是送给洋朋友的上佳礼物。”

是的,方佩瑜的洋朋友不少,她的英文完全牛津口音,很有味道,人其实也西化。

孙凝看着反正有时间,于是挑了几样称意的摆设,给老同学办妥事后,人还慢慢地逐门逐户去逛逛小店。走到一间店前,听到有男声操着广东口音的国语跟店员讨价还价。对方说:

“这暖手炉要多少?”

“五百元,这是宣统皇后用过的,如假包换。”

话还未了,孙凝就冲进去。她老是有一个路见不平的怪脾气,什么宣统年代的暖手炉,老天,刚刚她才买了一个,不过七十五块人民币,给对方一百元港纸,已经笑弯了腰了。

孙凝是下意识地要拔刀相助,一头钻进去,那顾客回转头来一望,就跟她打招呼:

“这么巧,是你!”

是香早儒。

香早儒用广东话跟孙凝打招呼:

“孙小姐对古物有研究吗?你看这是不是宣统皇后的暖手炉?”

孙凝接过来看了一会,便答:

“是不是宣统皇后用过的可不知道,有几十年历史倒是真的。不过,价钱还可以压一压。”

香早儒想了一想,还是回头给那店员说:

“请给我把暖手炉包子起来吧。”

他之所以没有讲价,是想着这些店也是小本经营的个体户,由着人家在一天里头遇上—两个阔客,多赚—点利润,也算是件好事,再讲平—两百块钱,对他香早儒又有什么用呢?

惯性使然,香早儒就这么决定了,可没有想到这样做,似乎就是不领孙凝的情了。

孙凝呢,固然没办法得悉对方的心意,她看见自己好心一片地提点香早儒,对方竟无反应,心上就有一阵的不快,有点怪责自己太轻举妄动,多此一举。

回头香早儒打算再跟孙凝聊两句,就发觉对方面无表情地向他挥挥手,快步走出小店去。

香早儒又活像讨了个没趣。

他耸耸肩,有点无奈,觉得女人一有本事,就出乱子。

像这孙凝,怪睥气,难相处,就是典型一例。

人的缘分没有来时,感情来去,总是这样失之交臂的。

孙凝其实也有些闷闷不乐,她心上有个怪怪的感觉,怎么老足碰到这姓香的男人,就有一种爱理不理,不理又舍不得不理的感觉发生呢?

女人是特别敏感的。孙凝太清楚自己的感情反应,没有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了。

没有谁对不起谁,只可说是一重又一重无可奈何,迫不得已。

不会回头、不能改变的事实,不是要设法忘记,而是要尽量在想起来之后控制住它的骚扰程度。

这留在北京的最后一夜,不要再令自己惆怅于往事之中吧! 

在回港的航机上,孙凝还是有工作要做的,她差不多是一坐定下来,就从公事包内取出一应文件,准备批阅,开始为部署下一个任务而动脑筋。

正当她摊开了纸笔之际,航空小姐引领着另一位客人,坐到她旁边的座位上去。

不是别人,又是他,香早儒。

当然是要打招呼,孙凝因有了在古董店的经验,下意识地显得并不热情,只埋首在摊开的公文档案上,摆出了一个并不打算跟香早儒细语的姿势。

香早儒呢,无可避免地心上有着微微的不快。不致于下不了台,但面对着孙凝这种明显地没有兴趣跟他攀谈的态度,总觉得有些少面子上的折损。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与关系就是如此微妙。不一定在大是大非面前才会对立成仇或亲近结盟,就是在生活的一些微细事件上,都会无端造成接近或疏离。

孙凝是真的叫自己集中精神在公文上,不做旁的幻想的,然而,分明听到耳畔有声音说:

“孙凝,没想到在航机上遇上你!”

这么一句话决不会是香早儒说的,内容与情势并不配

合。

孙凝抬起头,看到了一张令她吃惊的脸。

竟是游秉聪,她的前度刘郎。

孙凝睁圆了眼睛,一时间做不了反应。

对方便又开口,带点嘲弄地说:

“你不是认不出我了吧?”

孙凝下意识地连忙做出反应:

“啊,不,不,是没有想过会在航机上碰到你。”

“刚来北京公干是吗?你的业务的确是蒸蒸日上了。”

“还可以吧!”孙凝的回答是生硬而敷衍性的。

“你可知我现在也做起生意来了?”

“啊,是吗?”

“中国贸易,经常要上大陆。”

看样子,对方还是要滔滔不绝地讲下去的。

航空小姐站在一旁,也不好意思打断他的话,只带点尴尬地听着。直至谈话出现了空隙,她才乘机说:

“先生,我们要起飞了,你请回自己的座位吧!”

游秉聪于是站直了身,脸上划过些微不悦,却被孙凝看在眼里,她心里慨叹,真是三岁定八十,人的胸襟宽大与否,是很难改变的。游秉聪就是小器了那么一点点,他敏感得如一只小鼠,只要人家偶一不给面子,他两只眼睛就流露出怨怼的神情,心上开始胡思乱想,偶尔还会有一些破坏性的行动。

游秉聪并没有往机舱后走.他把头等机舱瞥了一眼,便对航空小姐说:

“头等机位还有空着的,你把我调到前面来,我补付机票费用好了。”

然后他又有点画蛇添足地多加一句:

“我那秘书不知怎么搞的,告诉我头等舱已满。”

航空小姐回他的话:

“或者还有乘客在最后一分钟赶来,你请回到座位去,有可能给你更换位置再通知你好吗?”

当游秉聪离开之后,孙凝如释重负。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触着了香早儒的目光,不期然尴尬地笑起来。

孙凝不能解释她的心理。有一点点地怕游秉聪出现,会重新为她带来苦恼,尤其怕在香早儒跟前有任何失礼的场面出现。

孙凝不敢预计游秉聪会有什么令人难堪的言行出现,即使在他们的感情与关系都已经结束之后。

为了掩饰内心的惶惑,故此孙凝笑着,分明带点狼狈地笑着。

整个航程是三小时,在孙凝,似乎过掉了三辈子。

她麻木地把视线放在文件的一行字上,没有移开过.心却飞驰至老远。

初出道不久,孙凝就认识了游秉聪。

他们都是列基富顾问公司的同事。公司是英资机构,大老板是基富佛烈雅,沿用一个中文名字叫列基富。他是大洋行出身的行政人员,人面很广。自资开设了顾问公司之后,专门承包各种企业机构的特殊业务计划,很快就打出名堂来。

孙凝是他其中一位副手,由于她勤奋好学,肯捱肯做,很快就已是列基富公司内的主将。

游秉聪是美术部的主管,他的摄影功夫是一流的无可否认,孙凝对游秉聪艺术才华的欣赏,把他们的情谊拉近。他们做了一段日子的同事之后,就走在一起。

游秉聪很喜欢带孙凝去郊区骑单车,孙凝是那种手笨脚笨,却是头脑顶灵活的女孩子。骑单车绝对难倒她,学得满头大汗,身子还是无法平衡,于是干脆放弃,坐到单车尾去,抱着游秉聪的腰兜风去。

记得有一次孙凝自脚踏车下来时一不小心摔到沙地上,擦伤了膝盖,游秉聪紧张得不得了,拉长了脸,责备她说:

“你是个并不晓得照顾自己的人。”

孙凝听了,伤透了心,做女人并不需要照顾自己,只要找到一个人有能力照顾自己,愿意照顾自己就可以了。

她从来没有把这番道理说出口来,她以为游秉聪会知道。

显然,她的预测错误了。游秉聪一直以为她是个强者,她也喜欢做强者。

故而当孙凝在列基富顾问公司三年,晋升为公司合伙人时,游秉聪的表现就开始有点怪怪的。每逢孙凝做成了一单生意,跟游秉聪分享成果时,对方表现由不置可否,而至反应冷淡,最终还出现冷言冷语。

就以孙凝击败了同行的五个强敌,把捷成洋行一百周年纪念的盛大庆典计划拿到手一事为例。那天晚上,他们见着面时,孙凝兴致勃勃地跟游秉聪谈起过程来,却完全是以热面孔贴冷屁股的一回事。

孙凝扳起指头来数:

“在过往的两个礼拜,我合共只睡了不超过六十小时,体重轻了五磅,足有七天未有空做头发,推掉了六个私人约会,终于把这单生意抢过来了。”

孙凝越说越兴奋,又从口袋里摸出计数机来,用那纤纤玉手按动着,说:

“一千万元的生意额,我们有毛利近百分之四十,太好了。聪,如果一年里头能有十个八个这样的机会,我们年底的分红可乐观呢!”

游秉聪白她一眼,懒洋洋地说;

“只是你的分红会有突破性收获而已,不要轻言‘我们’两个字。”

孙凝这就觉察到气氛有点不对劲了,正打算解释什么,游秉聪就不客气地说:

“请原谅我不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如果你的话题只管兜在捷成这单生意上转,恕我没有兴趣奉陪了。”

就是从那一晚开始,游秉聪的脸色就没有好过,直至他向孙凝提出分手。

那倒是距离捷成之役大半年之后的事了。

捷成洋行一百周年大庆典举办得非常成功,孙凝声名大噪,跟着客似云来,又接了很多单大生意,年底结算盈余,孙凝预计自己可以分得的花红,足够支付一层在北角半山面积一千二百尺的房子首期,兴奋得不得了。

然,孙凝收到会计部派发的分红通知单时,她有点不能置信地想:不是已经晋升为公司的合伙人了吗?经自己手赚回来的收入还真是真金白银,有数得计的。她下意识地,没有经过思索地跑进老板办公室去,跟列基富说:

“我名下的花红并不合符比例。”

“是不合符你的比例而已。”

”不,你在开玩笑。”孙凝有点啼笑皆非,一直以来,公司都是按照合伙人能引进的生意,依一个制定的百分比分花红的。

列基富很凝重地说:

“不,孙凝,我是认真的。请勿忘记,花红的比例由我而定,也可以由我而改,没有必要征得谁的同意。”

孙凝大吃一惊, 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她几乎以为自己的工作过劳,耳朵出毛病。

就因为心理准备太不足够了,她没有控制自己的情绪,更没有冷静地思考问题,她的回应近乎咆哮:

“老板,你认真,我也认真。会计部完全有记录,今年之内我为公司带进来的利益有多少,就算依我们所定的比例分红给我,公司仍然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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