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末的童话-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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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生意大、风险高、盈利多,似乎是经常出现的公式。
没有勇谋,根本难得世间财。…
这信联企业的蒋家,恨不得有财团把一大盆火接过去,单是省得他们费神筹组款项还债,得以安全脱身,已经够好了。故而那个收购价,不但非常低.甚而差不多是象征式的。
然而,断断不能单从收购价多少去定夺是否进行这宗买卖,一定得寻出自己有把握扭转乾坤的方法,才可以乘机趁低吸纳,待得转危为安,便又为香家引进一大笔资产。
故而人是坐在北京大酒店内,面对着天桥上婀娜多姿,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极有韵味的名模,心还是萦绕在这宗大生意上头,思考可行的应付方法。
人材,是极重要的关键。
信联企业的人事斗争太犀利,影响了正常业务的发展,是它的致命伤。
想起了人材,香早儒的脑海里又翻腾出另外一些画面来。
就在今早,北京西单商场开幕的场面。
一系列的黑色轿车,把贸易发展局带来的香港嘉宾从下榻的酒店,直载到闹市中心西单商场来。
从车窗向外望,但见街道上的行人,以及那一大群骑单车的市民,都穿得很鲜艳,款式无疑是跟欧美香港等大都会的水准相距还远;然,齐整、光洁、明亮,使人望上去没有厌烦,不觉可惜,就是一个极大的进步了。
北京城给香早儒一个相当好的印象。
他的心情无疑是愉快的,因为自己是中国人。
中国人置身于中国的京城,如果自惭形秽,那怎么好算,一定要有舒坦的感觉才好。
西单商场建在通衢大道之上。设有香港货品展销的一座西单商场刚落成,在正门广场上早巳挤满围观开幕礼的人群,翘首以待。
汽车鱼贯地驶进广场,停在大门口,下车的贵客全都踏着鲜红的地毯,走进大堂去。
大堂两边立了几十位穿一色旗袍的中国少女,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给。
个个少女都是花样年华,长发垂肩,高挑健美的身材.在曳地长旗袍之下显得极之动人。无他,旗袍叉高,——对美腿只有显得更为修长,引人遐想。旗袍贴身的效果,最有利于拥有丰满胸脯与纤盈细腰的女士,也就是说,女人最吸引异性之处,都变得更突出。绝对地把男士的眼光吸引住。
走在香早儒前头的银器王杨上元,个子矮小,肥肥胖胖,秃头,走在那班少女的龙门阵内,似是个老顽童。光秃秃的头顶只到少女的胸脯处。看他贪婪地昂起头来,逐个逐个地欣赏,那副模样是太好笑丁。
正当香早儒给杨上元那急色鬼似的形象逗得心上大乐时,忽然的眼前一亮。
就在那班穿旗袍的少女之前,闪出一个身影来,同样是高挑好看,而且非常的与众不同。
一眼望上去就知道她不是本地人。
那身在极平凡中显出高雅品味的服装,一般人未必识欣赏。但,香早儒有这个本事和阅历。
她跟那些女接待员一样,身材高挑,穿的是一条炭灰色的长西裤,外罩一件宝蓝色男装西服,再里头的一件月白色真丝恤衫,领子窝下去,露出雪白的粉颈,戴在颈项上的一颗晶光四射的圆钻,即使在远距离,也如此地瞩目。
还有,她的短发,除了额前那一撮向后拢的头发有波纹之外,都是垂直的,刚盖过耳朵,于是——脸相因而显得十分清爽。
那脸相的美,难以形容。
似乎有一种柔中带刚的气质在于眉宇之间,使人看上去,觉得她与众不同。
她这么一出现,一回头,一转身,再隐没在人群之中,动静竟潇洒利落得使香早儒愕然,而无法不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下意识地急走几步,希望能把她追赶上,然而人实在太多,伊人已渺。
当嘉宾们到达四楼,被迎入会客室之后,瞩目的就是刚才惊艳的那位女子,她站在西单商场的总经理身旁,那份亮光仿似室内的一盏明灯。依然闪亮。
没有人提起她的身分,当她跟来宾握手时,只淡淡然说了两个字:
“孙凝。”
香早儒微微错愕,心里头不禁想,就是她吗?闻名不如见面。他微笑着报上大名:
“香早儒。”
孙凝大方地回报一个笑容,说:
“香先生,你好!”
跟着她就忙于跟其他的嘉宾握手了。
这以后,西单商场的总经理跟客人们说着什么话.香早儒都已无心装载。
他在揣测着:这西单商场开幕,——定是孙凝管辖策动的计划。
不错,在商场上享有盛誉的“千手观音”孙凝,她的市场顾问公司,常承接大机构的推广与行政计划,城内有什么大件事,差不多都由她主持,或有她参与。
然,对于孙凝这个女人的传闻,多得不得了。
究竟是毁,抑或是誉,是赞还是弹,那真是观点与角度的问题了。
总之,在城内的酒会饭局或茶聚之中,总听到在场的朋友提起她。
例如,前些时,香早儒才在财政司宴请的午饭席上,听到嘉愉地产的行政总裁向丽生实业的主席说:
“如果你真要到泰国去设厂,部署的功夫不妨交给孙凝,这女人到处都很有办法,所有开山劈石的功夫,包管她能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然,不可不防。”
“防什么?”对方问。
“一防她极端霸道,计划定下了,她连你的臣子抑或太子爷也不会承让三分。二防她索取的价钱不菲。孙凝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照说,不省油不要紧,能照得亮照得远就可以了。
当时,香早儒不以为意。
这以后,经常听到商场内的人,提起了孙凝,评论都是怪怪的,有一点点爱恨交织的味道,又有一点自相矛盾。
他们总是说:
“哗,这女人,犀利。”
“这么漂亮的女人,放她在床上,静静地躺着,多好。
让她站在会议室内,或站在人群中指挥,似马戏班内的驯兽师。”
“你道这孙凝?嘿,恭喜你,跟她能有半年的快乐时光,已算你走运。她眼高于顶,看不起条件稍差的男人。”
“把这千手观音的九百九十九只手缚住了,她依然有本事只手遮天!”
“什么时候她才会倒台?什么时候她不再如此地红透半边天?”
“真难,跟这人来往三次而不被她迷倒的,几稀矣!”
总之一句话,这位不知来自何方的传奇女子孙凝,似乎是商场中人所津津乐道的人物,她的言行是茶余饭后的有趣话题。
香早儒是闻名已久,总未见其人。直至今天今时。
如今一下子见着了,竟是神为之夺。
香早儒心上很清楚,这感觉对他是热辣辣的,史无前例的,新鲜出炉的。
他跟随着嘉宾大队在西单商场转了几圈。可是,人实在太多了,以致于无法再有机会跟孙凝碰头。
再走到大堂去时,又让他喜出望外,他重新看到孙凝。
她正在跟一位穿曳地旗袍的女接待员说话。
香早儒走近前去,听到那女接待员以哭声苦苦哀求,说:
“孙小姐,请给我一次机会。”
“对不起,我们说好了,在值班之时,任何人都不可以任何借口走开,就连上洗手间也不行,必须在站岗之前就把一切预备的功夫做妥,包括上厕所在内,怎么可以因为有一个电话接进来,你就慌忙地离队去接呢。”
“孙小姐,是我家里头有要紧事……”
“我从来不体恤借口,只看工作成果。”
“孙小姐,我看一大群人在值班,少我—个才那三分钟,不碍事,所以我才……”
“你说得对,几十位女接待员,少了你一位不影响大局,且能少了三分钟都不过如是的话,也就更证明毋须去添这个人手了。”
孙凝再郑重而缓慢地说:
“麻烦你现在就去更衣,把旗袍脱下来,交给服装间的人去整理,你再到会计部去算今日的工资。”
说罢头也不回,直走过那队大概已被吓得鸦雀无声的少女,大踏步走向大门。
像个女军阀、女皇帝。
嗨!这女子端的犀利。
市场上的传言,真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连女接待员在值班时候上洗手间也认为不可,严肃有如军训,这姓孙的女子不知是哪儿出的身,有这番体会、坚持与原则?
这天早上一幕幕有孙凝出现的情景,又历历在目,跟信联企业收购一事,在香早儒的脑海内,分庭抗礼,各有千秋。
他是完全无心看服装表演的。
就连贸易发展局的主席侧过身来,问香早儒说:
“过些时,商界组团到华盛顿去进行游说工作,好让中国能顺利获得优惠国待遇,你也会成行吗?”
香早儒把对方的话勉强听清楚,强迫自己回过神来,才晓得稍稍摇头,有一点不置可否。
对于政治,他没有太大的兴趣。
然,现今在香江做极高档生意的商家人,没办法不分出神来了解政治,甚而参与政治,纯是时势使然。
谈到要远赴华盛顿当说客,香早儒有点不情不愿。这种报章会大事报道的风头事宜,平日根本就是长兄香早晖所专有。君子不夺人之所好,固然是香早儒的原则,且香早晖不会说兄弟什么,他那妻子胡小琦可是只低格的小辣椒,有什么看不顺眼的,诚恐吃亏的,她就放肆地叫嚷。难保她不会大咧咧地以长嫂身分,塞香早儒一句:
“老四真是能文能武.十项全能柞样皆精,声音在中美两个京城响起来.真是威武之极。谁与争风。”
完全不是夸大,那些豪门贵妇的教养水准从未试过在这位香家长媳身上看得出来。
香早儒奇怪香早晖怎会钟情于这种女子,更奇怪香任哲平怎么会接纳且喜欢如此的一位媳妇。
无论如何,香早儒没有打算作华盛顿之行。他答复贸易发展局的主席说:
“香早晖或会去吧,你知道我是管俗务的,很有点分身乏术。”
就是这么客客套套的,你一言我一语就把场面应付过去了。
服装表演完毕之后,在场的观众都先让嘉宾离席。
田纪云副总理在主办单位的要员相陪下,走出饭店,边走边以愉快的声音对香早儒说:
“筹办得相当精彩。”
“功劳要归于一位能干的香港女强人孙凝小姐。”说罢香早儒四周搜索都看不到孙凝的影子。
这晚盛典的主要工作人员差不多都在送行行列之中.包括各个服装设计师在内,独独就是没有了总策划孙凝。
田副总理怕是不会怎么失望的,失望的只是跟在他后头走的香早儒。
大会散后,香早儒独个儿走过饭店大堂的咖啡座,遥见一大群的少男少女聚在一块儿喝茶畅谈。
香早儒这么一走过,立即引来一些仰慕的眼光。他无疑是城中极多女士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甚而有位小姐从人群中站起来,向香早儒挥手,且走过来跟他打招呼。
“早儒,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那是位浓妆艳抹的女子,因为粉涂得太厚,眼线画得深,口红又极之鲜艳,以致于很难辨别出她的年纪。
香早儒很礼貌地跟她握手,道:
“莉莉,很久不见,你好!”
多年前的莉莉,仍是香早儒的女友时,她是不化妆的,整个手袋倒翻了,极其量只会发现一支唇膏。
香早儒忽然记起来了,莉莉有个奇怪的习惯,每次跟自己接吻之后,必然立即打开手袋,赶快找出唇膏来,重新涂上。
香早儒曾笑说:
“我知道要送什么礼物给你过圣诞。”
莉莉急问:
“送什么?”
“唇膏。——下子送六打,足够我吃半年的样子。”
阮莉莉并不欣赏香早儒的幽默。
说实在的,她还有很大的失望。
她失望的原因,香早儒是其后才知悉的。
当香早儒明白阮莉莉期望富有的男朋友在年节内送她名贵的首饰作礼物,而不是以一百几十元一支的唇膏打发她后,早儒热炽的心,无町挽救地冷淡下来。
人的感情就如病,如此地难控制。
它来时,如山洪暴发。
它去时,或似抽丝,然而却是不可预测,不能改变的。
阮莉莉跟香早儒的亲密交往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那时她还未拿定主意要以什么为职业。
或许,阮莉莉能成功地走入香家的话,她就不会去当模特儿了。
香早儒记得,阮莉莉并不是一个极端聪明的女子,她其实对他很志在必得,却没有做好准备工夫。甚至当她已经要失去他时,还是不知不晓。
阮莉莉在他们分手之前,依然煞有介事地对香早儒说:
“告诉我,你会不会介意将来你的妻子从事一些出尽风头的工作?”
“那要看出哪一类的风头。”
“譬如娱乐事业?”
香早儒答:
“如果我爱她,我不会介意。同样,如果她爱我,她不会干。”
阮莉莉像不明白,她叉起腰来,摆了一个很好看的模特儿姿势,说:
“早儒,我猜你是不会介意我打算接受模特儿训练,准备向这个行业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