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匠情挑-第6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正如我几个月前猜到的——绅士一走,在布莱尔磨刀的日子似乎就变得不值得过了,查尔斯觉得心情格外沉重,便开始拖地。他拖得时间太长了,管家魏先生就对他抄起了鞭子。“他说他要把我抽得皮开肉绽,”他说道;“他真抽了。主啊,他抽得我鬼哭狼嚎啊!不过挨顿鞭子也没什么——要我说,抽它一百鞭也不算什么事儿!——相比我这颗失望的心,小姐,感受到的疼痛。”
他说出这番话,说话的方式让我觉得他以前练习过;然后他直板板地挺着,好似在他想象中,我会打他,或者笑话他,而他准备好了遭受任何打击。可我满怀苦涩,说出口的是,“我相信你。瑞富斯先生让大伙的心都痛了。”我想到的是莫德的心。查尔斯好象没注意到。“他是这样的!”他说道。“多么好的绅士!噢,不是吗?”
他的脸都泛出光来了。他擦擦鼻子,然后又开始痛哭。斯皮乐护士看过来,撇起了嘴巴。不过她也没怎么样。说不定,人们来探望他们给克里斯蒂医生治疗的女亲戚时,都会放声大哭。
当她又望大厅看去时,我转过来对着查尔斯。见他这么伤心,这倒让我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了。我任他又打了一会儿摆子,
趁他哭的时候,我凑近了观察他。我看到,刚开始我没看到的——他脖子里脏兮兮的,头发怪里怪气的——这边一撮颜色稍淡,蓬蓬松松好象鸡毛一样,那边一撮颜色深沉,板直僵硬,那是让他蘸水捋过,想捋顺溜了。他夹克袖子上漏出了一根羊毛线头,长裤上也净是灰印。他擦擦眼睛,见我在看他,脸比先前更红了。我轻轻地说道,“现在做个好孩子,给我讲真话吧。你是逃出来的,不是吗?从布莱尔?”他咬着嘴唇,然后点点头。我说道,“都是为了瑞富斯先生?”他又点点头。
然后,他浑身颤抖地吸了一口气。“瑞富斯先生以前经常跟我说,小姐,”他说道,“要是他有钱,可以付适当的男仆薪水,他就提拔我当他的男仆。我当时想,宁可不拿薪水给他干活,也不要待在布莱尔。可是我怎么才能在伦敦找到他呢?然后,就出了乱子,李小姐跑掉了。从那时起,那宅子就大难临头了。我们都以为她跟他跑了,不过没一个人有把握。他们说那是件丑事。女仆走了一半,凯克布莱德太太走了,她到别人家的厨房间去了!现在是玛格丽特做饭。李先生的脑子不好使了。魏先生必须一勺一勺地喂他吃饭!”
“凯克布莱德太太,”我皱着眉头说道。“魏先生。”这些名字好象许多道光线一样:每次有一道光打过来,我头脑中的某一部分就清亮起来。“玛格丽特。李先生。”随后:“用勺子喂!这都是——这都是因为莫德跟瑞富斯先生跑了吗?”
“我也不知道,小姐,”他摇摇头。“他们说,这件事让他费了一周的时间,才回过神来。因为刚开始,他挺冷静;后来他发现他的一些书籍被人损毁了——要么,类似的什么事儿。于是他就发病了,倒在他书房的地板上。现在他拿不了笔,什么都拿不了,也把他的话都忘光了。魏先生叫我推着他,坐着一个大轮椅,到处走;可是,我几乎都推不出十码远——我几乎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我会痛哭!到最后,我被送到婶婶家,去看她家的黑猪。他们都说”——他又擦擦鼻子——“他们都说,多看看猪,能治好忧郁症。话虽这么说,可是看猪就从来没有治好我……”
我没有再听了。我头脑中出现一丝光亮,比其余的光线都亮。我再次抓住他的手。“黑猪?”我眼珠翻上去说道。他点点头。
他婶婶是克里姆太太。我觉得在乡下都是这样。以前我都没问过他的姓氏。他跟我一样,睡过同一个的房间,睡在同一个草垫上,草垫里都是虫子。他婶婶说起那对绅士和小姐,来到这儿,秘密地结了婚,他立即就猜到他们是什么人,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运气,就什么话都没说。他发现他们一起坐马车走了;又从他堂弟处——就是克里姆太太的大儿子,跟马车夫聊过的——搞到了克里斯蒂医生的医院的名称和地址。
“我以为这是个大酒店,”他又说道——再次恐惧地看着周围,看着灯上的铁丝网罩,光秃秃的墙壁,窗户上的铁条。
三天前,他从克里姆太太家里跑出来,之后就睡在水沟里,篱笆根上。——“到了这儿,再想回去,”他说道,“也来不及了。我在门口说我找瑞富斯先生。他们在本子里查了查,说我说的肯定是他太太。这时候我记起李小姐一直都是什么样的女士;如果有谁会劝说瑞富斯先生提拔我,那就是她了。而现在——!”
他嘴唇又开始颤抖。真的,魏先生是对的:他一个男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哭哭啼啼的,实在太不象话了。换了别的时间,别的地点,一般的场合,我会亲手揍他一顿。可是眼前,我看着他泪如雨下,在我青肿绝望的眼里,这些眼泪着实好似许许多多的开锁工具和钥匙。
“查尔斯,”我探身凑近他,强作镇定,说道,“你不能回布莱尔。”
“我不能回,小姐,”他说道。“噢,我不能回!魏先生要活剥了我的皮!”
“我敢说,你婶婶也不想见到你了。”
他摇摇头。“她会说我是个傻瓜,就这么跑了。”
“你追随的是瑞富斯先生。”
他咬着嘴巴,点点头,还是哭个不停。
“那么听我说,”我说道——现在几乎都不能算是说话了,也几乎不能算是耳语,只能算是随呼吸吹出的词句,因为害怕斯皮乐护士听到这些话。“听我说,我能带你去找他。我知道他在哪儿。我知道那个地方!我能带你去找他。不过,首先,你必须帮我从这里逃出去。”
如果说,我知道绅士在哪儿的话并不十分确实,那么,这也不能算一句谎话;因为我有十足的把握,我一到伦敦,得到萨克丝贝太太的帮助,我就能找到他。
不过,之后,我还是撒了个小谎。我敢说你也会这么做的。
查尔斯瞪着我,用手腕抹抹脸。“帮你逃出去,怎么帮?”他说道。“为什么你不可以走着出去,小姐,为什么你不可以高兴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时候出去?”
我咽下唾沫。“他们以为我疯了,查尔斯。有人签署了一份文件——得了,别管是谁签的——要把我关在这里。这是法律看到那个护士了吗?看到她的胳膊吗?他们有二十个护士,长着这样的胳膊;这些护士很清楚如何利用他们的胳膊,好了,看着我的脸,我疯了吗?”
他望着我,眨眨眼。“这——”
“我当然没疯。可是在这儿,有的疯子非常狡猾,他们像健全人一样过日子,医生和护士都看不到我和他们中任何一位的区别。”
他又看看周围。然后又望着我。正如此前,我望着他那样——仿佛是第一次看到我似的。他看看我的头发,我的衣裳,我的胶鞋。我把脚收到裙子下面。“我——我也拿不准。”他说道。
“拿不准?拿不准什么?拿不准你是想回到你婶婶家,跟猪一起过,还是想去伦敦找瑞富斯先生并成为他的男仆——伦敦,注意!还记得那些大象吗,一个小孩付一先令就能骑一下?为难的选择,我称之为。” 他垂下目光。我看看斯皮乐护士。她看我们的通道,打着哈欠,还拿出一块表。
“猪?”我飞快地说道。“还是大象?选哪个?看在上帝的份上,哪一个?”
他嘴唇动动。一阵恼人的沉默之后,他说道。“大象,”
“好孩子。好孩子。感谢上帝。好了,听着。你有多少钱?”
他吞一下口水,说道,“五先令又六便士。”
“好的。现在说你必须做的事。你必须去找个集市,找一家锁匠铺子;等你找到了,你必须问他们要——”我手按住眼睛。我想我感觉到脑袋里又有水雾腾起,和那个摆动的帘子。恐惧之中,我差点要尖叫了。这时,帘子拉开了——“要个钥匙坯(ward key)来,说是你家主人要的。要是那人不卖给你,你务必偷一个来。好了,不要这个样子!等我们到了伦敦我们会还他一个的。等你拿到钥匙坯,要保管好。下面去找一家铁匠铺子。搞一把锉刀——看到我的手指头吗?——就跟这个一样宽。把这个宽度比给我看看。好孩子,你明白了。锉刀跟钥匙坯一样保管好。把锉刀和钥匙坯带到这儿来,下周——下周三,只有周三才行!你听到没有?悄悄地递给我。明白我说的话吗?查尔斯?”
他瞪着眼。我又要抓狂了。可是他立刻点了点头。这时,他的目光转向我身后,人一激灵。斯皮乐护士已经不在门口了,她正朝我们这边走过来。
“时间到了。”她说道。
我们站起身来。我抓住椅子背,以免跌落到地上。我望着查尔斯,仿佛我的双眼能在他眼中燃烧起来。我本已放开了他的手,此刻却又伸手去抓住他的手。
“你会牢记,是不是,我说过的话?”
他颇受惊吓,连连点头。他目光低垂。他要抽走他的手,准备走了。
这时,发生了一件古怪的事。我感觉到他的手滑过我手掌心,我发觉我无法放开他的手。
“别丢下我!”我说道。这话也不知从何说起。“别丢下我,求你了!”
他跳起来了。“那么现在,”斯皮乐护士说道。“我们没时间玩这个了。来吧。”她上来掰我的手。这让她颇费了点工夫。当查尔斯的手被掰出来时,他飞快地将手缩回去,放在嘴边,指节捂着嘴。
“伤心了,是不是啊?”斯皮乐护士对他说道,她抱住我的双臂。我肩膀一耸一耸的。“伤心归伤心,也别太往心里去了。这事儿总是让他们变成这副样子。我们都说,最好压根儿就别来。最好不要让他们想到家里。把他们都撩起来了。”她抱我更用力了。查尔斯缩回去。“现在你知道了吧,跟你家人说见到她如何伤心的样子时,还要跟你家里人这么说呢——不是吗?”
他看看她,又看看我,点了点头。我说道,“查尔斯,我很抱歉。”我牙齿打着颤蹦出这些话。“别把这当回事儿,没事儿,什么事儿也没有。”可是我现在能看到,他望着我,心里想着,其实,我肯定是疯了;要是他这么想,那我就真完蛋了;我就得在克里斯蒂医生的医院里一直待着了,我就永远也见不到萨克丝贝太太,也再不能找莫德报仇了。这个想法比我的恐惧来的更加强烈。我强自镇定下来,斯皮乐护士最后放开了我。另一个护士走上前去,去瞧着查尔斯出门:他们让我也看着他离开,噢!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强忍住自己,没有跟着他跑掉。
他走的时候,还转过身来,绊了一下,正遇到我的目光。这时,他又是一怔。我用力挤出个微笑,自觉这是个凄凉悲苦的笑。“你一定要记住!”我喊到,我的声音高亢,又有些怪异。“你一定要记住那些大象!”
这时,护士们怪叫着大笑起来。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气力尽失,这一推,就把我推倒了。我跌作一团。“大象!”他们说道。他们就站在那儿笑话我,一直笑到眼泪也笑出来了。
那个星期着实让人烦恼不堪。我已恢复了神志,这房子好象比以往更加严酷难耐,我也看到,从前我渐渐习惯这儿,我在其中陷得多么深。要是我在七天之内再次习惯了这里,可如何是好?要是我变得蠢头蠢脑了,可如何是好?要是查尔斯回来找我,而我惊吓过度,以致认不出他了,可如何是好?胡思乱想简直要了我的命。我尽我全力,不让自己再次滑入梦境。我掐自己的胳膊,一直掐到胳膊上满是淤青。我咬自己的舌头。每天早上,我在一阵慌乱的感觉中醒来,为日子一天天溜走,我却并未察觉,而感到心烦意乱。“今天什么日子?”我会问威尔森小姐和皮瑞斯太太。当然了,他们从来都不知道。威尔森小姐心里总是想着,美妙的星期五。于是我便会问培根护士。“今天什么日子?培根护士?”她会揉着双手,面露痛楚,答道,“受难日,”
然后,最怕的,还是怕查尔斯不来了——我当时太疯狂了——他会迷了心窍,要么就是飞来横祸,让他来不了了。我想到了所有能让他不来找我的事,可能的和不可能的——譬如说,他被吉卜赛人或者盗贼们抓起来了;被牛群撞到了;落到一群诚实的人中间,他们会劝他回家去。有天夜里下雨了,我便想到,他栖身的水沟涨满了水,他就淹死了。
这时候,外面雷电交加;我就想象着,他在树下避雨,手里拿着把锉刀……
一整个星期就是这么过来的。然后星期三到了。格里夫斯医生和克里斯蒂医生坐着马车出去了,上午的晚些时候,斯皮乐护士来到我们病房门口,望着我,说道,“好啦,我们怎么这么迷人吗?楼下有某个小奴隶,回来再次探视。照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