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做人,世故做事-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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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丈人70岁的时候我和妻子又去了一趟胡场村,为老人过寿,丈人的生日办得很隆重,村里男女老少连吃了两天,个个兴高采烈,但第三天不愉快的事发生了:妻子的弟媳上山砍柴,在小解时,被一个叫树根的汉子强奸了。
弟媳哭哭啼啼回来了,我说这还行,这是犯法!告他,把那王八蛋抓起来。
妻子瞪我一眼,说:“村里自有规矩,你胡说什么。”
我的妻弟当时也在,他非常生气,在屋里来回喊叫,要找人拼命的样子。
不久村长来了。他看见妻弟满屋子乱窜,便劝妻弟不要生气,也劝弟媳,让她别哭,还说他会为他们主持公道。
我以为村长会去乡派出所报案,把那个叫树根的家伙抓起来,但出乎意外的是,村长根本没去报案,村长当晚把那个叫树根的汉子喊来,跟他说:按老规矩办。
我不知道这老规矩是个什么规矩,但村长下面的话让我明白了。
村长跟树根说:“你睡了他的老婆,你也把你老婆让他睡,这是老规矩,你不同意,我明天就让上面捉你。”
树根没做声。
随后妻弟喝了几口酒,红光满面出去了,半夜,妻弟回来了。
那时弟媳还在生闷气,时不时地落几滴泪。妻弟见了,就凶她说,你还哭什么,我都睡了他老婆。
弟媳听了,不再哭了,自回屋里去睡。这事就算结束了。
我和妻子第二天离开了胡场村。
这以后不久。《××报》发了胡场村的一条消息,妻子先看到这消息,她扬扬得意地跟我说:“我们村上了报纸了。”
我瞥一眼,看见这样一个标题:乡风淳朴,乡民厚道。副题是:胡场村农民遵纪守法,40年无人犯法。 我没继续看下去,只瞪了妻子一眼,我说:“照胡场村的老规矩,永远也不会有人犯法。”
妻子听了,脸红起来。
C篇 倾听沉默
父爱如尘
父爱——
是深埋泥土里的黑色煤块,
是隐伏地表下的奔腾暗流,
是冰山重覆下的炽烈火山;
父爱——
不是山巅上灿烂耀眼的红花,
而是大地上默默无闻的尘土。
卖豆腐脑的汉子是三年前出现在我们巷子的。
那是一个风雪的早晨,一阵卖豆腐脑的吆喝声将我惊醒,我推开门—看,雪地里有个汉子挑了一担热气腾腾的豆腐脑正一声声叫卖着。
汉子四十来岁,上身穿一件保安制服,一脸的沧桑。从那生疏胆怯而犹豫的吆喝声中,我听出他是一个新手,而且内心饱含着焦灼而期盼的情绪。
在这样寒冷的早晨,能吃一碗热豆腐脑是很惬意的。
那个汉子身边很快围了一大群人,汉子一瓢一瓢将桶担里洁白细嫩的豆腐脑舀到碗里,最后还给每人加上一瓢,把居民们乐得嘻嘻笑。
于是,这个冬天的早晨让他搅得热闹了,生气勃勃了。
如此多日,大家和那汉子混热了,每次在买卖中少不了问候、说笑和拉扯些家常话,零零散散,我便知道了那汉子的情况:他原先在工厂保卫科工作,做豆腐脑是下岗后开始学的,他家里有—儿一女,正在读中学。
我吃着豆腐脑,常常想象着那汉子在前一夜如何备料,然后略微合一会眼,便和妻子在灯下磨豆、在锅里煮豆汁,赶天亮前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叫卖。
生意好时,他便有暂时的快乐;生意差时,他就为—家人的生计和儿女的学费烦恼。他终年为生活奔波,他的生活是艰辛的。
他不是高山,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尘土。他的生活开不出美艳的花朵,充其量只能算是淡淡的菜花。
三年来,风雨阴睛、春夏秋冬,那汉子日复一日地在小巷叫卖,担子里由豆腐脑逐渐增加了些米粽。
巷子里的生活,也日复一日地轮回,让我生出些厌烦。我的思想假如是刀,也叫这生活锈蚀得饨了,暗淡了。
有—段时间,那汉子没有出现。开始还有人提起,后来各人都忙于生计,也就忘了他。
这个春天的早晨,我正坐在书桌前陷入深深的苦恼,我是追求生活诗意的人,可是我找不到这种诗意,我落入了无法自拔的悖理中,越是苦苦寻觅,就越是苦恼。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那个汉子的叫卖声。
居民们像久久别的朋友,围着那汉子问询,我侧耳细听,那汉子欢快地笑着,说他这段时间送儿子上大学去了,他的儿子考入大城市的名牌大学。
我看见那汉子的眼眶里噙着泪花,同时第一次发觉他的神情是自豪的。
原来他粗鄙的生活里,一直孕育着希望的种子,为了这希望,他日复—日坚韧地在风霜泥泞中跋涉。
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以为只有高山、大河、日出、红花才是生活的诗意,以为做豆腐脑的人—定要拔高到肩挑日月、手挽乾坤才是诗意。
现在他让我看到生活的另一面,艰辛里精彩的一面,我的心灵在这个春天受到强烈的震撼。
生活原本就是艰辛的、粗鄙的,而一个在艰辛中不放弃努力,在苦难中默默执著于更好的生活憧憬的人,难道不比高山、红花之类喧哗的诗意更富有诗意吗?
C篇 倾听沉默
真味是淡
阳光无香;
母爱无声;
至人是常;
真味是淡。
下了晚自习,我独自躺在寝室里读小说:一名俄罗斯少年只身骑匹枣红马冒雨夜行三十俄里回家,仅仅为了对父母说一句“我爱你们”,父母幸福得快晕过去了。
我怦然心动:何不也把我爹妈狠狠地幸福上一顿呢?
三叔把我送进这所中学时曾叮嘱:抽空回去看你爹妈一眼,二老不容易呢!今天上课时班主任讲:人,应该懂得以某种方式表达对亲人的感情。
我从床上跳下来,骑上自行车就往四十多里外的家里奔。
风呼啦呼啦地拨打着树枝。不一会儿,开始下雨了。股股雨水顺着我的脸颊淌到下巴尖儿上,汇成了一挂小水串儿往地下滴。
回家里啥也不说,就一句:“我想你们、惦记你们!”可不能说“我爱你们”,那不符合乡情,太难以出口了,爹妈也不习惯。当他们明白我是如此惦记他们时,爹妈会激动成一副什么样的神情呢?妈只会拿手在围裙上的那块灰补丁上蹭来蹭去。
在雨中跋涉了三个多小时,终于站在了家门口,雨水搀和着汗水的我早已浑身透湿。
敲门时,我的手有些抖。
爹妈警惕地问:“谁?谁?”
“我!”
“出事啦!”妈嗓子眼儿发颤,“栓子,出啥事啦?”
从门缝里我瞅见两位老人连外套都顾不上披便起身。
“出事啦?出啥事啦?”妈连声急问,满脸满眼的惊恐。
“没、没啥事,回来是因为我……想……看看你们。”想好的话临出口又变了。
妈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抹了把我脸上的水:“没啥事?看我们?没啥事,这么大雨深更半夜你大老远赶回来?还骑个车子?我们有啥好看的?到底出啥事啦?”爹妈都不会骑车,总担心两个轮子站不住。
爹从门后摸过一条干毛巾递给妈,妈将毛巾递给我。爹皱着眉,不言语,使劲地瞅我的眼睛,想瞅出个名堂来。
妈忙着给我找干衣服,接着又给我煎了几个荷包蛋。
瞅着我吃鸡蛋,妈凑过来压低了声问:“是不是又在学校里惹祸啦?有啥事跟妈说,妈不跟你爹说,妈晓得你爹脾气不好,妈不跟他说。”
“妈,真的啥事也没。”我咬着鸡蛋,嘴里涨满了暖暖的蛋黄。
收拾完了,我在床上躺下。迷迷糊糊刚要入梦,妈推开了房门:“栓子,到底出啥事啦?你照直里说,你爹说他不骂你!”
“妈,没事,真的啥事也没有,就想回来看看你们。”
妈退出去,掩上门。二老又嘀咕了好一阵。
躺在床上,我开始觉得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第二天清晨,雨仍下得很大。我打定主意,起床第一句话就对他们说:“我在城里想你们!”
可起了床,没见着爹。问妈,妈说:
“你爹夜里就走了,去你们学校看到底出了啥事。你这孩子,有事也不说!”
此时,我已无话可说。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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