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克林有棵树全本-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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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西回來後,爸爸已經刮好鬍子,打濕頭髮,擦好皮鞋,穿上了乾淨的汗衫。汗衫洠в徐伲犷^還有個洞,不過氣味很好,也很乾淨。他站到椅子上,從碗櫥頂層架子上拿出一個小盒子。這裏頭有凱蒂作為結婚禮物送給他的珍珠裝飾紐扣。這些紐扣用掉了她整一個月的工資。約翰尼對這些扣子感到十分自豪。不管家境如何困頓,諾蘭家都不會將這些珍珠紐扣典當出去。
弗蘭西幫他把珍珠紐扣扣到假襯衫上。他用一粒金色衣領扣,將硬翻領扣上。這金紐扣是約翰尼和凱蒂訂婚之前,希爾蒂?歐黛兒送他的禮物。他也不捨得扔掉。他的領結是絲織黑色領結,打得極其漂亮。別的侍者都打那種現成的鬆緊帶領結。可是約翰尼?諾蘭不這麼幹。別的侍者穿著骯髒的白襯衫,或是乾淨卻燙得很馬虎的襯衫和賽璐珞領子。但是約翰尼不這麼幹。他的穿著無可指摘,哪怕這些都只是臨時的。
他終於穿好衣服了。波浪般的金髮閃閃發亮。剛剛刮過洗過之後,他身上的氣味清爽好聞。他將外套套上,得意地扣起來。晚禮服的緞子翻領有些破舊,可是這身衣服穿得這麼合身,褲縫筆直,翻領上的白璧微瑕,誰會注意呢?弗蘭西看著那擦得發亮的黑皮鞋,注意到直筒褲一直拖下來,蓋到鞋後跟,蓋在腳背上,也極為優雅。哪個爸爸的褲子會穿出這種效果呢?弗蘭西對爸爸深感自豪。她將他燙好的圍裙小心翼翼地包在一張專用的乾淨包裝紙裏。
她和他一起走向電車。路上的女人沖他微笑,看到他牽著的小女孩那微笑便停住了。約翰尼看上去是個帥氣、瀟灑的愛爾蘭小夥子,根本看不出來他的老婆是個清潔女工,看不出來他有兩個常常挨餓的孩子。
他們經過了加布裏埃爾五金店,停下來看了看櫥窗裏的旱冰鞋。媽媽從來不花時間看這個,爸爸則不然。聽他的口氣,總有一天他會給她買一雙的。他們走到了街角。一輛格雷厄姆大道電車過來的時候,他一個箭步踏上候車台,節奏和減速的電車正好合拍。電車重新開動的時候,他站在車後,抓著扶手,身體傾斜著,向弗蘭西摚帧D膫父親會這樣風度翩翩?她想。
布魯克林有棵樹 第二部分 第四章 弗洛茜
看到爸爸走後,弗蘭西去看弗洛茜?加迪斯為晚上的舞會準備什麼衣服。
弗洛茜在一家兒童手套廠當車工,養活媽媽和弟弟。工人有時侯會把手套釘反,她的工作就是將其糾正回來。她常常帶活回家做。她弟弟得了癆病,不能上班,所以她掙錢是多多益善。
弗蘭西聽人說,亨尼?加迪斯活不久了,可是她不肯相信。他那樣子不像。恰恰相反,他看起來好得很:皮膚光潔,臉頰緋紅,眼睛大大的、黑黑的,眼光熾烈有神,如同一盞被擋住不讓風吹滅的油燈。不過是生是死他自己心裏有一本賬。他十九歲了,熱愛生活,他不能理解為什麼自己會遭此厄摺<拥纤固吹礁ヌm西很高興。見有客人來,亨尼也就不會在那裏思懀Я恕
“亨尼,弗蘭西來了。”她快樂地叫道。
“你好,弗蘭西。”
“你好,亨尼。”
“你不覺得亨尼看上去很好嗎,弗蘭西?你跟他說說,他看上去很棒。”
“亨尼,你看上去氣色很好啊。”
亨尼似乎在跟一個看不見的人說話:“她跟一個黃土埋半截的人說他氣色不錯。”
“我真是這個意思。”
“不,你心裏不是這麼想的。你不過是嘴上說說。”
“瞧你怎麼說話呢,亨尼?看看我——你看我瘦成這樣了,也洠в邢氲剿馈!
“你是不會死的,弗蘭西。你生下來就命大,這些混蛋的日子你是能扛過去的。”
“說的是,但是我可洠в心氵@麼好的臉色。”
“是的,你洠в校墒悄阒肋@也不是什麼好兆頭。”
“亨尼,你應該到屋頂上多坐坐。”他媽媽說。
“她叫一個要死的人上屋頂去坐。”亨尼又對那個看不見的人說。
“你需要新鮮空氣,需要陽光。”
“別煩我了,媽媽。”
“我都是為你好。”
“媽媽,媽媽,別煩我了!別煩了!”
他突然以手抱頭,發出一陣痛苦的咳嗽來。弗洛茜和她的母親互看了一眼,決定不再煩他了。她們讓他在廚房裏咳嗽,抽泣。她們去前面的屋子,給弗蘭西看衣服。
弗洛茜每週做三件事:改釘錯的手套,給自己做衣服,追弗蘭克。她每個星期六晚上都去化妝舞會,每次都穿不同的服裝。這些服裝都經過特別改裝,掩住她變了形的右臂。小時候,廚房地板上放了一個煮衣鍋,裏頭有滾燙的水,她不小心摔到了裏頭,右胳膊被嚴重燙傷。長大後,她的右臂皮膚乾枯,發紫。她一直穿長袖子衣服。
問睿牵瘖y舞會的衣服,關鍵就要敞露,所以她只好發明了一種無後背的服裝,前頭露出她豐滿的胸部,一隻長袖擋住了她的右臂。裁判們總覺得那長袖象徵著什麼枺鳌K悦恳淮嗡寄妙^獎。
弗洛茜穿了當晚要穿的服裝。這服裝模仿大家幻想中克朗代克舞廳姑娘們穿的衣服。紫緞緊身晚裝,淡紅色細紋平布襯裙。一塊金屬蝴蝶胸針別在左胸胸口處。那只長袖子是用豆綠色薄綢做的。弗蘭西欣賞著這身服裝。弗洛茜的媽媽把衣櫥打開,弗蘭西看到裏頭掛滿了五彩繽紛的衣裳。
弗洛茜有六件各種顏色的緊身晚裝,和六套平布襯裙,至少二十條薄綢長袖,你能想像到的顏色她都有。每個星期,弗洛茜就換上不同的組合,穿出一身新來。下周,淡紅色的襯裙可能會從天耍o身晚裝下露出來,而配上的長袖,或許是黑色的,如此種種。衣櫥裏還有二十來把裹得緊緊的絲傘,從來洠в杏眠^,這都是她贏的獎品。弗洛茜收藏這些,就如同邉訂T收藏獎盃一樣。弗蘭西看著這些傘,就感到快樂。窮人總是熱衷於數量之眾。
弗蘭西在看這些服裝的時候,開始感到不安起來。看著這些鮮豔的顏色,淡紅色、橙色、大耍⒓t色、黃色,她總感覺似乎這些衣裳背後藏著什麼枺鳌K坪踉谶@些長長的、憂鬱的服裝裏,包裹著一個咧嘴笑的骷髏,一些手的殘骨。在這些鮮亮的服裝之後,這枺髟诓刂戎嗄岬牡絹怼
布魯克林有棵樹 第二部分 第五章 媽媽的本領(1)
六點鐘的時候,媽媽和茜茜姨媽回家了。弗蘭西見到茜茜姨媽很是開心。她是弗蘭西最喜歡的姨媽。弗蘭西愛她,迷她。茜茜的生活一直豐富多彩。她今年三十五歲,結過三次婚,生過十個孩子,全都生下來不久就夭折了。茜茜常說,她把弗蘭西當成了她十個孩子的總和。
茜茜在一家橡膠廠上班。在男人方面她放浪形骸。她的眼睛烏黑發亮,顧盼生姿;她的頭髮烏黑、拳曲,色澤亮麗。她喜歡在頭髮上打一櫻桃色蝴蝶結。今天媽媽則戴著她那翠綠色帽子,顯得她皮膚白皙,如從奶瓶裏撇出來的乳酪。一雙棉手套遮住了她那雙粗糙的手。她和茜茜進來的時候有說有笑,正說著演出上聽到的那些笑話呢。
茜茜給弗蘭西帶了件禮物,一個玉米棒子做的煙斗哨。你一吹,裏頭就跳出一母雞來,你越吹,母雞就越是漲大。這煙斗是從茜茜廠裏拿的。這廠生產一些橡膠玩具,但純粹是為了掩人耳目。真正生產的橡膠產品,是人們私下偷偷購買的什麼枺鳌
弗蘭西希望茜茜留下來吃晚飯。茜茜在的時候,一切都是那麼喜慶、熱簦А8ヌm西覺得茜茜理解小孩子。別的人把小孩子當成可愛又可恨的小討債鬼。茜茜把她們當成真正的人。不過,儘管媽媽也來挽留,茜茜還是不肯留下來。她得回去,她說,她得去看她丈夫還愛不愛她。這話媽媽聽了不禁笑起來。弗蘭西也笑了,只是她並不知道茜茜姨媽是什麼意思。茜茜走了,臨走時候答應月初帶雜誌過來。茜茜的現任丈夫給一家通俗雜誌社做事。每個月他都能收到雜誌社所有的出版物:愛情故事、西部探險故事、偵探故事、超自然故事,無所不有。這些雜誌都有著色彩鮮豔的封面,他從庫房拿到的時候都還用新的黃線捆著。茜茜拿到手,立刻就會拿過來送給弗蘭西。弗蘭西如饑似渴地讀著,讀完後,半價賣給社區文具店,錢她放入媽媽的錫儲蓄罐。
茜茜走後,弗蘭西把她在羅什麵包店看到一個老人噁心的腳這件事,一五一十說給媽媽聽。
“廢話。”媽媽說,“人老了並不是多大悲劇。除非世界上就他這麼一個老人,那麼的話,人老就是悲劇。可是他還有別的老人陪他。老年人並不是不開心。我們想要的枺鳎麄儾幌肓恕K麄冎幌肱停胗锌谲涇浀臇|西吃,然後在一起回憶往事。所以啊,你也就別傻了。我們遲早都要老,誰都逃不過。還是儘快去適應這個現實吧。”
弗蘭西知道媽媽說得對。不過呢……她很高興媽媽提起了別的話睿K蛬寢岄_始籌畫,如何用發黴麵包準備下一周的食物。
諾蘭一家基本上就是靠這黴麵包過的,而凱蒂做黴麵包的能耐叫人歎為觀止!她會拿一塊黴麵包,澆上開水,做成糊糊,然後加上⒑贰倮锵恪⑶兴榈难笫'還有雞蛋(如果雞蛋不貴的話),然後在烤箱裏烤。烤好了,成了金黃色,她又做出一種汁來,材料是半杯番茄醬、兩杯開水、各式佐料,然後澆入濃咖啡,再用粉將其變得粘稠,最後將這汁澆在麵包上頭。味道很不錯,熱乎乎的,很好吃,回味無窮。剩下洠в谐缘舻模瑫谐杀∑稳諘名y肉的油脂煎著吃。
媽媽還能用黴麵包做出很好吃的麵包布丁來。材料她用切片麵包、糖、肉桂、切成薄片的便宜蘋果。等這些烤黃了,她會把糖化開,澆到上頭。有時候他們還做所謂的WegGeschnissen。這個詞很不好翻譯,直譯為“用本來要扔掉的麵包屑做的枺鳌薄_@些煎過的麵包屑蘸上麵粉、水、㈦u蛋做的麵糊,然後放進厚厚一層豬油裏煎。他們在煎的時候,弗蘭西跑到糖果店,買一分錢的冰糖。這冰糖用擀麵杖擀碎,撒在這些碎麵包屑上,吃之前撒,那時候冰糖要化不化,其味美妙無窮。
布魯克林有棵樹 第二部分 第五章 媽媽的本領(2)
星期六的晚餐是節日大餐。諾蘭家會吃上煎肉!一塊黴麵包會用熱水做成糊狀,拌入碎肉(碎肉裏已經拌入碎洋剩В会峒由消}和一分錢的碎香菜增加味道。這些媽媽會做成小丸子,下鍋煎過,然後蘸熱番茄醬吃。這些肉丸有個名字,叫弗蘭尼雷丸,是拿弗蘭西和尼雷尋開心,將他們的名字綁到一起命名的。
他們的主食就是這種黴麵包、煉乳、咖啡、洋剩А⑼炼梗有一分錢一分錢臨時買的佐味品。他們偶爾還能吃上香蕉。不過弗蘭西總想吃柳丁、鳳梨,尤其是橘子。橘子她只有在耶誕節才能吃上。
有時候,她省出一分錢來,就去買些碎餅乾。食品店的人會拿張發卷的紙,給她做個喇叭角,裝滿不能整塊賣出去的碎餅乾。媽媽的規定是,有一分錢的時候,不要去買糖果、蛋糕。買蘋果。不過蘋果是什麼枺鳎扛ヌm西覺得生土豆味道也差不多,而生土豆她不花錢都可以弄到。
不過,到了漫長、寒冷、陰暗的冬季快結束的季節,有時侯不管弗蘭西多麼饑餓,胃口都不好。這說明到了吃醃黃瓜的時候了。她會拿一分錢,去莫爾街的一家商店。這店裏只有一些猶太醃黃瓜,泡在加了香料的Y。一個老年人守在大桶邊上。老年人留著長鬍子,頭頂戴著圓頂猶太小帽,嘴裏洠в醒例X,手裏拿著大大的木叉。弗蘭西和其他小孩要了一樣的枺鳌
“給我一分錢老猶醃黃瓜吧。”
那個猶太人看著這個愛爾蘭小孩。他的眼圈紅紅的,眼睛小小的,受盡迫害的樣子,卻又顯出兇狠來。
“外邦狗!外邦狗!”他沖她啐了一口,因為他痛恨“老猶”這個詞。
弗蘭西本無惡意,其實她都不知道“老猶”這個詞什麼意思。她只覺得是指某種異類卻又受到喜愛的人物。但是猶太人顯然不知道這個。弗蘭西聽人說,他有只桶裏裝著只賣給外邦人的枺鳌B犝f他每天在裏頭吐痰,甚至做更可怕的事。這是他在復仇。不過這個可憐的老猶太人是否真這麼做,從來洠в惺颤N證據,弗朗西不相信他真會這樣來。
他用木叉在攪來攪去,髒髒的白鬍子後頭的嘴罵罵咧咧的。弗蘭西提出要桶底的一塊醃黃瓜的時候,他勃然大怒,又是轉眼珠,又是揪鬍子。最終,他還是撈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