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巨塔-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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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长严厉谴责后,接着说:“正木与竹谷两位鉴定人的见解,虽然意见相左,但都相当具有参考价值,本庭已将双方的见解当做今后审理的重要资料。今日的审理到此结束。”
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下,审判长官布休庭。
第三十章
里见修二独自坐在公车上,前往十津川村。这班公车定时从奈良市五条开往和歌山县新宫,车内乘客稀少,过了西吉野村之后,窗外尽是深山景色,秋枫满天,眼底尽是枫红。
溪谷横断山壁,公车沿着蜿蜒的狭窄山路直驶而上,穿过杂树林,可以偶见杉木或桧木的倩影。
奈良大学举办了早期胃癌的病例研讨会,近畿癌症中心推派参加的胃癌研究团队,以都留病理科主任为首全员出席。研讨会结束后,只有里见脱队,独自前往十津川村,他想拜访山田梅。
穿过天迂隧道之后,视野豁然开朗。猿谷水库的蓄水池映入眼帘,蔚蓝的水面照映周围树影,与半年前的春天无异。里见凝视着平静无波的水面,想起佐佐木庸平案件中的证人讯问。第三次证人讯问时,东佐枝子设法让龟山君子以当庭证人的身分出庭应讯,为上诉人打开崭新的契机。佐枝子平时总是含蓄而安静,却对这场官司有着莫名的热情,积极的行动力令人不解。那股热情究竟潜藏在何处呢? 里见认为佐枝子必定也累坏了,如果可能的话,真想陪着她欣赏这片寂静山色。想到这儿,他闭上眼睛,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大塔村,来到十津川村公所,里见发现一辆奈良县政府的胃部集体健诊车。半年前,这座偏僻村庄由近畿癌症中心派人负责检查,如今总算有县政府的健诊车巡回诊察了。
健诊车似乎即将结束检查,村公所前排列的椅子上,只剩三四人。这座位于深山里的偏僻农村,以往交通非常不便,10年前如果村民患病,得抬着轿子送下山诊治。通常这类患者已是无药可救的重病患者,所以以前只要一家出现肺结核患者,所有村民无一幸免。这是—座没有医生的小村落,如今总算有胃部集体健诊车愿意到此服务了。近畿癌症中心的健诊车初次来到十津川村时,村长曾表示,十津川村过去的死者当中,40%都是死于癌症。那一次检验,也的确发现50名受检者中,有23位的亲属是死于癌症。尽管如此,依旧有人顽固地拒绝检查。目前,日本40岁以上的癌症高危人群约2400万人,每年有13万人罹患癌症,其中因而死亡的有10万人。根据厚生省的统计资料显示,一辆健诊车一年可以服务7000人,即使体检队的成员不眠不休地巡回各地服务,一年顶多也只能检查2 万人。然而,目前可使用的胃部健诊车竟然不~lJ200辆。更严重的是,诊断x 光片的医生与检查技师人数稀少,所有程序慢上加慢,可比蚂蚁筑巢,行政单位深感绝望棘手。不过,日夜埋头研究早期胃癌的医生们,还是希望能够尽一己之力多救活一些人,虽然百般无奈,仍然不遗余力地投入巡回胃部检查的工作,希望能为患者尽早发现癌症,尽早治疗。
经过村公所前,里见爬上缓坡,走到斜坡上的菜园。他看见山田梅的儿子与媳妇,两人身后则是山田梅,她也在耕田。山田梅出院只有3 个半月,但贫苦农家的老婆婆已经下田耕种了。
“婆婆! 梅婆婆! ”里见大声喊道。
山田梅弯着腰,整个人几乎埋在田里,听到呼喊声之后,她挺起腰杆,眯着眼,疑惑地寻找声音源头。
“啊! 是医生呢。里见医生来哕! ”
山田梅回头喊着儿子,儿子与媳妇讶异地抬起头来。跛着右脚的儿子取下脖子上的毛巾,一拐一拐地走到里见身旁。
“医生啊,真是感谢您照顾我老母亲! 没有您的帮忙。我们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呀。”
儿子的脸庞饱经风吹日晒,他膜拜似的深深一鞠躬,向里见道谢。大儿子扛起一家生计,却在山林砍伐树木时意外遭到大树压伤,导致右脚行动不便,只能靠政府的生活津贴勉强度日。山田梅住院时,虽然健保负担一半的手术住院费7 万元,却仍无法筹出另一半住院费用。于是里见制作了山田梅的生活状态报告书与手术申请书。向大阪府癌症预防协会提出申请补助,才好不容易筹到手术住院费。如果没有里见的帮忙,以山田梅的经济状况根本不可能顺利动手术,只是山田梅完全不知情。她一见到里见,就立刻靠了过来。 ,.“医生,你这个骗子。我儿子事后才告诉我,我得的竟然是癌症呢。不过幸好开了刀,总算保住了这条老命。”她向里见道谢,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医生,你为什么来这儿? ”
“我正好有事到奈良大学,顺道过来看看梅婆婆啊。”
“来我家坐坐吧,房子虽然破旧,不过没关系,医生你不会拒绝到我家的。”
梅婆婆拉着里见,领着他走到一问茅草屋顶的农舍前。
房子的拉门老旧不易滑动,一进屋内就看见炉灶,屋子里被熏得乌漆抹黑的,破旧的榻榻米格外醒目。梅婆婆的媳妇拿出扁得像煎饼的坐垫,然后端出烤番薯与番茶。
“没什么东西好招待,真是不好意思。”媳妇红着脸说。
梅婆婆反驳道:“怎么会呢,里见医生才不会在意呢。我住院时,他那么照顾我,我都没向他道谢,他竟然还担心我,特地跑到深山里来看我呢。”
说完,她拿起番薯,抢在里见之前享用,没牙的嘴嚼呀嚼的。里见望着她健康的模样,欣慰地说:“既然来了,就让我为您检查检查吧。”
梅婆婆闻言立刻放下番薯,解开满是汗臭味的棉质农作服。手术前,她瘦得只剩皮包骨,现在却长了些肉。腹部的手术伤口长出柔软的新肉,快要痊愈了。
“饭后会不会觉得恶心、腹痛或痉挛? ”
“没有,完全不会啊。”
“那么,饭后会不会立刻出现全身无力、冒冷汗等现象? ”
胃部切除后,往往会出现一些胃部切除后症候群,例如消化障碍等。
“怎么会呢? 我的食欲好得不得了,每天都非常期待三餐的到来呢。”
里见替她量了血压,指数在130 /70毫米汞柱,毫无异状。
“婆婆,已经没问题了。你可以安心下田工作了。”
里见轻轻拍了拍老人家的肩膀,梅婆婆眯起满是眼屎的细长眼睛,说道:“当然哕,您替我治好了病,当然没问题哕。我照着医生的话去做,所以就算得了癌症,还能保住一条老命,完全康复。不过,村里的顽固老头,那个阿米,死脑筋,就是不肯接受胃部健诊车的检查。结果我住院期间他就死了,连丧礼都办完了。我才不一样,我就是因为,早、早期……”
梅婆婆说不出早期胃癌,儿子立刻替她补上:“多亏进行集体健诊,发现早期胃癌,提早开刀,现在已经可以下田工作了。竟然还有奈良市的报社跑来拍我母亲.她一夕之间,成了村里的名人呢。”
听到“村里的名人”这样的话,里见不禁一笑。
“听你这么说,我也很高兴。只要在集体健诊时发现胃癌,早期开刀就可以保住性命了。婆婆,请与大家多多分享这个经验,健诊车巡回到村庄,请婆婆向村民官传检查的好处,让更多人知道,只要提早发现癌症,就能获救。如果你可以这么做,我真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里见边说边想,今天前来十津川拜访山田梅是正确的。他深切感到,身为医生,不能够只是等待患者上门,必须积极地拜访患者。
里见从奈良搭上近铁电车,抵达上六车站时,时间已经过了7 点,天色已暗。
高峰时间,车站人来人往,里见快步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向公车站,途中走到车站出入口旁的报摊,买了一份《每朝新闻》晚报。这份报纸的文化版有一篇一位内科老学者的随笔连载,里见十分尊敬这位老学者,也受这位学者的医学哲理所吸引,每回的连载必定拜读。
“《每朝新闻》是吗? 来,10元。”
客人接踵而至,店员熟练地招呼着,里见掏出10元硬币,购买了一份还留有油墨味的《每朝新闻》晚报。他将报纸夹在腋下,正要走向公车站时,忽然停下脚步。
报摊旁的公共电话亭传来熟悉的声音,原来是财前五郎。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见他心浮气躁、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然后气愤地挂断电话。
“财前。”
里见从背后叫住了他,财前正要拿起电话旁的记事本,看到里见,惊讶得差点没拿稳。自从里见离开浪速大学之后,这是两人首度单独见面。顿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横隔在两人之间。
“告辞。”
财前刻意避开里见,想要离开。
“财前,难得见面,聊聊吧。”
里见跟上财前,并肩走着。财前不悦地凝视着前方:“哪算什么难得,你依旧热衷于佐佐木庸平的官司,开庭也从不缺席,一定出现在旁听席上,每次都会看到我,这样哪是难得? ”他冷冷地讽刺里见。
里见并无反驳:“不过,自从我离开大学之后,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见面啊。
我有话想跟你说,我们找家咖啡厅,坐下来聊聊,如何? ”
里见的直率态度,从大学时代起就未曾改变过。
“你有话要说……好,我也有话想说。不过我才不想去咖啡厅,到我常去的酒吧”
财前不等里见响应,便自顾自地往前走,壮硕的身躯推开人群,拦下出租车。
出租车停在道顿堀桥上,两人从心斋桥路向东走了半条街,抵达阿拉丁酒吧。
男服务生领着老主顾财前到隐秘的包厢里。点了饮料,男服务生退下后,庆子就现身了。她穿着低胸礼服,香气浓郁地走进来。
“欢迎光临。财前医生,好久没见到您呢。”
庆子知道财前带着客人来,因此刻意与财前保持距离,假装只是酒店小姐与客人的关系。等她发现客人竟然是里见,惊讶得眨了眨眼。
“里见,你应该见过这位小姐吧? ”
财前喝着威士忌苏打,问着里见。里见认真地看着身旁的庆子,却毫无印象。
“唉呀,人家好失望哟。每次开庭的时候,我总是好奇地望着里见医生呢。”
庆子闪着母豹子般的亮丽大眼,凝神望着里见。
“开庭? 你是指财前的官司吗? ”里见一脸不解地反问。
“这位酒店小姐可是女子医大肄业的呢,所以特别关心这次的官司,据说从第一审起,就常来旁听。因此她早就认识你啦。”
财前诡异地笑着。里见只啜了一小口啤酒后,就放下酒杯,再次望着庆子轮廓清晰的脸庞,然后一副毫无兴趣的模样,转向财前。
“财前,听说你要参加学术会议选举,我想问问你。”
“是吗? 真是巧啊,我也想和你谈谈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拉不到兄弟学校与兄弟医院的选票,伤透了脑筋。能不能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上,帮我拉拉近畿癌症中心的票? 不瞒你说.我刚才就是为了这件事,打电话到医局商讨对策呢。”
财前喝着威士忌苏打,不见任何心虚的神情。里见清澈的双眼凝视着财前:“财前,不好意思,我是来劝你弃选的。”
财前闻言脸色凝重起来:“什么? 劝我弃选? 什么意思? ”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弃选。最近,我从旁听席上观察,发现你耗损了不少精神体力,显得疲累至极。如果这件事值得牺牲健康,我无话可说;可是即使当选学术会议会员,对一位年轻医者能有多少好处呢? 恐怕只是增加许多烦琐的事务罢了。身为医学研究人员,何必为了这些事,浪费宝贵的时间和体力呢? ”
里见打心底担忧这位多年老友,里见与财前曾一同接受大河内教授的指导,并肩学习,然后各自往内科与外科发展,虽然两人分道扬镳,但十几年来两人依旧相互激励,在各自的研究领域上发挥所长。里见诚心地劝说着,财前脸上顿时显现出狼狈犹豫的神情,不过,他又立刻恢复傲慢的神态,瞪着里见:“一位学者成为学术会议会员,是好是坏,取决于我的人生观,我认定这是好的,才决定奋力一搏。
既然我已经参选,就非当选不可,即使要逼走对手,我也在所不惜。”
半个月前,财前阵营在扇屋举行选情分析会议,发现兄弟学校与医院票源依旧偏低,在鹈饲教授的指令下,决定逼退对手之一的近畿大学重藤教授,财前正在着手进行逼退策略,他的语气显得特别强硬。
“是吗……最近看到你在法庭上疲惫不堪的模样,我实在认为你应该退出选举。
官司中该认错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