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巨塔-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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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病理学的角度来看,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但我认为应该大幅度延长巡回诊疗的时间。目前日本的医学教育还在沿用19世纪70年代时德国所采用的那一套以课堂为主的教育课程,重要的临床教育却严重不足,学生根本不会给病人看病,眼里只有学位。为了消除这些弊端,应该多花一点时间,使诊疗教育更充实。”
他扬起高耸的鹰钩鼻,表情严肃。
“你的意见非常正确,但因为预算有限,没有办法让我们充分发挥。所以,今年的时间安排也只能比照往年办理了。”
鹈饲以预算为借口,婉转地驳回大河内的提案。
“每次都推说预算、预算,医学部长的工作不就是调整预算、修正目前医学教育的缺失吗? 今年不行,就希望明年可以延长时间,使巡回诊疗更具实际意义。”
大河内不悦地说道。
现场的气氛顿时显得十分尴尬,但鹈饲丝毫不以为意,让他挂心的是,距离5点会议结束,所剩时间已经不多了。
“今天例行教授会的讨论事项都已经顺利完成,接下来,还有一件事要征询各位的意见。”鹈饲故意以一派轻松的表情说道,财前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的神色。
“这事是关于今年11月将举行的日本学术会议会员的选举的。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在全国会员方面,浪速大学推举了同一校系下的奈良大学医学部竹谷部长作为候选人,在地方会员的选举方面,由于之前连续两届都被国立洛北大学包办了,所以,浪速大学的各兄弟学校、兄弟医院都一致认为这次我们一定要选上。日前,我在和奈良、和歌山以及大阪医科大学等兄弟学校的医学部长聚会时,他们非正式地提议,希望由本校推举出有力的候选人。”
在场的教授盯着鹈饲看,其中还有人对鹈饲突然提出这个议题感到讶异。
妇产科叶山教授立刻表示赞同:“我也有同感。这6 年来,地方会员连续两届都由洛北大学校系的候选人当选,在学会筹备经费、研究预算和研究机构、医院的人事安排方面让我们吃尽了苦头,下一届的地方候选人一定得由本校推派! ”
叶山摸了摸露出胸前口袋的一截丝质手帕。第二内科、放射科、眼科、耳鼻喉科的教授也纷纷表示赞同。这些人都是在两年前第一外科教授选举中,在叶山的领.导下支持财前的鹈饲派教授,这一幕很明显地让人感受到,叶山曾经事先斡旋过了。
大河内教授瞪了叶山等人一眼:“我反对。暂且不论学术会议刚设立时的情况,最近的学术会议更在研究费用上动手脚,还擅自把日本学术会议翻译成lapan sci一ence Academy( 日本科学研究院) ,印在名片上。在国外,人们会对研究院的会员表示极大的敬意,这些人却利用这些头衔向国外的学术杂志推销自己的论文,或只是把它当做进一步成为外国学会会员的跳板。学术会议本身也堕落得像国会一样愚蠢。国立大学的教授本身的研究、教育、诊疗工作已经够忙了,有什么必要担任这种学术会议的会员? ”大河内教授的发言铿锵有力。
“我同意大河内教授的意见。不管兄弟学校再怎么要求,学术会议的选举,原本虚该根据研究成绩和学者的人品进行选举,但现在每次选举就会出现许多负面的传闻。与其有闲工夫去参加这种选举,还不如将心力花费在最近出现革新态势的医学部学生教育问题上。”
在之前的教授选举中,第二外科今津教授曾经为第一外科前任教授东四处拉票.却在鹩饲、财前的绵密计谋下溃败,此刻,他表示出反对意见。基础生理学和公众卫生学教授也纷纷点头,但整形外科野坂教授却探出那张晒黑的四方脸:“今津教授的意见十分正确,但学术会议的问题也不能等闲视之。现在的学术会议虽然尸经不如以前具有监督科学行政的权威和权限,但实际的问题是,一旦成为会员,存分配政府支出的预算、补助金时,可以处于十分有利的立场,对争先恐后争取研究经费的学者来说,这才是最大的魅力。”
“野坂,你也有同感吗? ”鹈饲笑容满面地说道。
叶山和财前神情微妙地互看了—眼。原本他们就预料大河内和今津会反对学者参加政治运动,但在上次的教授选举时,野坂虽然最后答应投靠鹈饲派,他却—直无法了解他到底具体履行了多少承诺。之后,在教授会讨论重要事项时,野坂派的意见经常和鹩饲派相左,所以,这次野坂派会出现什么反应一直是叶山和财前最担心的。如今,担任领导角色的野坂的一番发言,使他们比想像中更轻易地过了第一关。
“但问题是要推举本校的谁做候选人。”野坂瞥了一眼鹈饲和叶山的笑脸。
皮肤科乾教授是野坂派的成员之一,他也跟着试探鹈饲的想法:“人选当然是最重要的,不知道医学部长有没有中意的人选? ”
鹈饲故意装出沉思的表情:“我的意见吗? 其实,各兄弟学校的医学部长纷纷推举第一外科财前教授呢。”
瞬间,会议室里立刻出现了一阵骚动,财前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野坂则马上变脸了:“真是太让人意外了。其实,整形外科学会准备推荐我出来候选。可不可以冒昧请教一下,为什么兄弟学校的医学部长偏偏会提名在本部教授会中最年轻的财前教授? ”野坂毫不掩饰自己的反感,但也显示出他想成为候选人的企图。
鹈饲胸有成竹地说:“刚才有两三位教授对学术会议有所批判,这是因为那些追求功利和名声的教授把学术会议会员当成一种名誉职位来参选,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弊端。如果由充满活力、能干的年轻教授出任,就可以消除这存在多年的毒瘤,努力恢复学术会议应有的功能,不要让学术会议继续成为抢夺研究费和研究机关预算的场所。为此,首要任务就是要让会员年轻化。于是,无论在年龄上还是在学术成绩上,在消化道外科领域表现十分优异的财前就成为最理想的人选,如果推举财前,我个人也表示同意,不知各位的意见如何? ”
鹈饲第一次清楚表达自己的立场。
“财前目前正在打上诉官司,他可以成为恢复学术会议应有面貌的理想候选人吗? ”
大河内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他的严厉态度让部分对学术会议漠不关心、正无聊地东张西望的教授纷纷露出赞同的神情。
“鹈饲,你认为呢? 还有财前,你自己有什么看法? ”
鹈饲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自然地干咳了几声,财前则面朝大河内:“您问我吗?目前正在上诉中的医疗纠纷官司,在第一审的判决中已经清楚明白地证明我个人丝毫没有误诊或疏忽,我完全问心无愧。但我必须对给本校各位教授造成的极大困扰深表歉意。所以,如果承蒙本校以及兄弟学校共同推举像我这么浅资历的人作为候选人,我愿意为大家贡献一份心力。”
他的态度十分恭敬却又显得极其高傲。这种目中无人的自信让在座的教授哑口无言、面面相觑。妇产科的叶山见缝插针地说:“学术会议选举需要和兄弟大学及医院、以及私人医院的校友会都打点好关系,得到他们的支持,才能获得票源。在这方面,财前教授已经得到兄弟学校医学部长的一致推荐,我想,我们就推荐财前教授吧。”
鹈饲随即接受他的提议:“其实,学术会议选举管理委员会并没有规定确定候选人必须获得教授会的同意,我只是希望能够采取教授会推举的圆满形式才征询各位的意见,请各位了解这一点。”
“既然是这样,那不如一开始就别问。”大河内教授不以为然地撂下这句话便起身离去,基础组的教授也纷纷离席。鹈饲的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扬——这样就够了,这样就算是征询过教授会的意见了。他看了看财前,财前精悍的眼底也流露出一丝笑意。
晚上8 点左右,里见和关口来到位于芦屋川畔山区的东家宅第。那是一幢英式的红砖白墙建筑。一按门铃,女佣一路小跑出来应门,领他们走进客厅。
20叠大的客厅中央设置了巨大的壁炉,墙上挂着名家所绘的外国风景画。随着走廊上响起一阵脚步声,东穿着睡袍走了出来。
“教授,好久没来向您请安了。今天在您百忙之中上门打扰,实在很不好意思。”
里见站起来,鞠了一躬。
关口也连忙说:“抱歉这么晚来打扰您。”
“不,如果不在医院而要在家里见面的话,除非是星期天,否则非假日就只有这种时间了。里见,真的好久没看到你了。”东亲切地说着,请他们在沙发上就坐。
东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在自己的继任教授选举中,被支持财前的鹈饲派打败、黯然退休时的沧桑,反而洋溢着就任近畿劳灾医院院长后再度活跃于第一线的活力。
但从他明显增多的白发中,似乎也看得出在凡事都得操劳的新建大医院掌事,让一派学者个性的东费尽了心思。女佣端上茶后,东叼着烟斗,以一贯的慎重态度问道:“你们两位一起来,是不是为了上次的医疗官司? ”
关口立即向前挪了挪身体。
“是的,在这三四个月期间,我为了寻找只要能够在手术前做断层摄影就可以鉴别出肺部小指头大小的阴影是癌症转移灶的理论根据四处奔波,但至今仍然没有成果。”
关口首先谈到这三四个月来的调查经过和结果。
东点了点头:“是吗? 果然是这样……从纯学术的角度来看,要分辨出小指头大小的阴影是癌症的确很困难,而且,如果是判断阴影的大小和形状时,正面的x光片往往比断层摄影更加理想。”
东从胸腔外科的立场陈述自己的意见。
“这只是一般的学术事实,但佐佐木庸平的案子在这些学术事实以外,仍然有让人疑虑的地方。我一直抱着这个疑问观察这场官司的发展,刚好得知东京K 大学正木副教授手上有一些关于胃癌转移到肺部的最新资料,他之前去了美国,约一个月前才回来。所以,我想他的资料或许可以在本次官司派上用场。”里见说。
“原来是这样,里见,你的消息真灵通,对自己专业以外的事也这么了解。的确,东京K 大学的正木副教授算是数一数二的年轻肺癌专家,他从临床角度发现的癌症转移理论相当优秀,这次他的胃癌转移到肺部的资料,虽然还没有在学术会议上发表,但见解的确十分独特。”东对里见的意见表示认同。
“您既然都知道,为什么我之前向您请教时,您都没有告诉我? ”关口的话中略显不悦。
“我当时忙着处理医院的行政事务,一下子疏忽了,没想到里见提醒了我。”东苦笑着。
在关口看来,东并不是疏忽了,而是故意不提。至今为止,只要关口寻求协助,东从来不曾拒绝,但他也因为身为浪速大学系统的近畿劳灾医院院长,因立场微妙而不得不采取比较消极的态度。
敲门声传来,夫人政子身穿和服走了进来:“老公,今津先生打电话找你。”
“我是里见,打扰了。”里见简短地向只见过一两次面的东夫人打招呼,关口也为这么晚造访致歉。
政子看着丈夫前往走廊接电话的背影,说道:“里见先生,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三知代最近还好吗? ”
“是,托您的福……”
“太好了。佐枝子托你的福,最近身体也一直都不错,今天说什么要为女子学院的同学会做准备,所以出门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她亲切地说完,突然压低嗓门:“今天你们一起来,有什么事吗? 如果是上次那个医疗官司的事,就请不要把他卷进去。你们也知道,他好不容易才当上近畿劳灾医院的院长,中间也经历了很多波折,请你们多体谅。我老公可不像里见医生这么年轻,也缺乏像你那样的正义感……”
政子的话中带刺,在她看来,里见为了查明一位病人的死因,不惜抛弃国立浪速大学副教授一职的行为,只表明了一种愚蠢的正义感。里见一言不发地看着夜色下的庭院,关口立刻出面解围:“东教授是个谨慎得不能再谨慎的人,我想,您应该不用担心。”
这时,东走了进来。
“你不要在这里搅和! ”东以难得的严厉口吻对妻子说。政子离开了客厅。
“在今天的例行教授会上,决定要推举财前作为下一届学术会议会员选举的候选人。”
“学术会议会员的候选人? 怎么可能……”里见眼里尽是不解。
“不,刚才是今津教授打电话告诉我的,绝对错不了。虽然大河内教授和今津等人表示反对,但鹈饲派的叶山事先已经费了番工夫疏通过了,所以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