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欲者 作者:〔美〕西奥多·德莱塞-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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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邦公债在内战结束时早已变得一文不值。布鲁斯·托力弗有
一个兄弟在部队———华克斯弗·托力弗上尉；　他也跟其他人一
样认为布鲁斯是个败家子；　纯粹是社会上的无业游民。
此外；　在德克萨斯州的圣安东尼城；　托力弗还有一个兄
弟；　是个成功的牧场主。这位牧场主早年就去了西部；　在那儿
生儿育女、成家立业。他也认为布鲁斯一心想攀交纽约上流社
会的野心真是愚蠢之极。要是他真想有所作为的话———例如
说；　勾引一个女继承人———为什么他早几年不这么做呢？　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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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不时见诸于报端。有一次曾谣传他要和一个富有的初入社
交圈的纽约姑娘结婚；　那是十年前他二十八岁时的事了。可是
至今毫无下文。无论是他的两个兄弟；　还是别的亲戚；　都对托
力弗失去任何信心。他算是完了。他在纽约泛泛结交的朋友也
大都持相同的看法。认为他太随心所欲了；　太不在意自己的身
份和社会地位。他们早就打定主意不再多借他一个钱。
但也有另外一些人；　男女老少都有；　碰巧在他衣冠楚楚、
头脑清醒时遇上他；　不禁惋惜他没娶一位有钱的女人；　不然的
话；　他就可以济身于上流社会；　为它添光加彩了。也的确如
此；　托力弗高兴起来；　一口热情的南方口音很是讨人喜欢；　笑
容也显得格外迷人。
他是八周前与罗赛莉·哈里根开始交往的；　不过以目前的
趋势是很难再延续下去了。罗赛莉不过是个歌剧合唱队的合唱
演员；　每周才挣三十五美元。虽然她甜美、活泼、充满柔情
但托力弗觉得她的才气却不足以成名致富。他不过是被她的身
体、色欲和爱恋笼络至今的。
罗赛莉端详着托力弗乱蓬蓬的黑发、线条优美的嘴唇和下
巴；　她的神情愉悦中参杂着极度的恐惧；　怕别的姑娘把他抢
走；　因此完全是一种自怜。她很清楚；　他一醒过来；　很可能会
粗野地谩骂；　咆哮和发号施令。尽管如此；　她还是希望老是呆
在他身边；　哪怕只是摸摸他的头发也好。
半梦半醒的托力弗；　此时也正在想着他平日所遭受的痛
苦。目前；　除了从罗赛莉这儿拿到的一点钱；　他一无所有。而
他早已厌倦了她。只要他能找到个贵妇人；　让他跟她一起挥
霍；　甚至跟她结婚。他就要让那些看不起他的当地的暴发户瞧
瞧；　他；　托力弗；　一个富有的托力弗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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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他初到纽约不久；　就企图和一个坠入爱河的女继承人
私奔；　可却被她的父母偷偷送出了国。他被报纸上描述成一个
想发横财的人；　提醒凡是希望女儿快快乐乐嫁个好人家的名门
贵族；　都应提防着他点儿。那次失败；　或是说；　失策；　加上沉
于女色、酗酒赌博；　使得所有他想进入的大门；　都毫不客气地
将他拒之门外。
这会儿；　他完全清醒了。他一边穿衣服；　一边为昨晚的舞
会朝罗赛莉发作了；　因为他是被她硬拉过去的。他在那儿喝醉
了；　就嘲弄讥笑周围的人；　直到大家把他轰走为止。
“这些家伙；　这些混蛋；　”　他叫嚷道；　“　你为何不事先告诉
我有记者去？　天晓得；　男演员本就够让人讨厌的了；　更别提你
的那些女演员朋友带来的狐朋狗友；　那些喜欢在报纸上出风
头、爱管闲事的记者。呸！”
“布鲁斯；　我也不知道他们会去；　”　罗赛莉辩解道；　她脸色
苍白；　看上去楚楚可怜；　此时她正吃力地在煤气灶上烤着一片
面包；　“我还以为只是招待演出的明星的。”
“明星；　亏你还叫他们明星。他们要是明星；　那我托力弗
就是整个星系了。”　（　罗赛莉被这个比喻弄得莫名其妙；　她不懂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那些瘪三；　你根本连油灯和明星都分不
清。”
他打了个哈欠；　不知道何时他才能鼓足勇气离开这儿。他
还要堕落成什么样？　用女人的钱；　可她们挣的连养活自己都很
难。和男人喝酒赌钱；　他却没钱跟人家一样挥霍。
“我受不了了；　上帝。我得走了；　我不能再在这儿耗下去
了；　真他妈的掉价！”
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把手生气地插在口袋里。罗赛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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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地站在一旁；　吓得不敢吭声。
“哼；　难道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他质问道；　“　你就打算像
个木头人似地戮在那儿吗？　哦；　你们这些女人；　要么趴着一声
不吭；　要么像猫一样打架。上帝；　要是能找到一个有点脑子的
女人；　哪怕只有一个；　我就我就”
罗赛莉抬头望着他；　一丝苦笑挂在嘴角。“　那；　你就怎么
样呢？”　她平静地问道。
“我就缠着她；　甚至爱上她。但是；　上帝；　看看；　我现在
在干什么吧？　我在这儿；　在这个小屋里混日子；　能有什么出
息？　我属于另一个世界；　我要回到那儿去。我们俩必须得分
开；　没有别的出路；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天也不行。”
他说完走到壁橱边；　拿起他的帽子和大衣；　转身朝门外走
去。罗赛莉侧着身子抢到他面前；　伸出双臂把他抱住；　把脸贴
在他的脸上。她禁不住泪流满面。
“哦；　请不要；　布鲁斯！　我做错了什么事？　你不再爱我了
吗？　你要我怎么样；　我就怎么样；　行不行？　我从来没向你要过
什么；　是不是？　布鲁斯；　求求你；　不要离开我；　好不好？　布鲁
斯。”
托力弗一把推开她；　挣脱出来。
“不要这样；　罗赛莉；　不要这样。我受不了这些。你不能
这样拴着我；　没什么好不好。我得走；　因为我非走不可。”
他把门拉开。罗赛莉挡在他和楼梯之间。“　布鲁斯；　看在
上帝的份儿上；　你不能走！　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什
么事都愿意干；　什么都愿意；　相信我。哦；　布鲁斯；　我会找一
份更好的工作；　挣更多的钱。我会做到的。我们可以搬到另外
一家公寓里去。为了你；　我可以做好一切。布鲁斯；　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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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这样走掉。要是你离开我；　我也活不下去了。”
但托力弗这一次决心是下定了。“哦；　得了；　罗西！　别他
妈的犯傻了。我知道你不会自杀的；　这一点你自己也很清楚。
振作起来；　冷静点儿；　也许我今晚或明天会来看你。但是我现
在必须走；　要想个法子。就是这样；　懂不懂？”
在他的凝视下；　罗赛莉的心越来越凉了。她终于明白该来
的终究逃不过。如果他执意要走；　她是无法阻拦的。
“哦；　布鲁斯；　”　她贴近他；　再次徒劳地请求道；　“　我不要
你走；　不要；　不要；　你不能这样走！”
“你不让；　我就走不了吗？　你瞧着吧。”　他从门边一把推开
罗赛莉；　走了出去；　匆匆跑下楼梯。罗赛莉喘不过气来；　内心
满是恐惧。她盯着砰的一声关上的门；　这才疲惫地转过身；　回
到房里；　把门关上；　一动不动地靠在上面。
该是去排练的时间了；　但她一想起排戏就哆嗦。现在她无
所谓了。什么都没了除非托力弗回心转意噢；　是了他得回来拿
他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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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章
这时候托力弗最希望的是在一家信托公司或者经纪商行找
份事做；　最好是替富人的女儿或有钱的寡妇经管财产的那种。
问题是；　那帮社交界的帮闲早就不属于他了。这些人不仅能绕
着纽约社交圈的外围玩得得心应手；　甚至能渗透到它的中心。
对于那些没社会背景但有钱又想进入社交圈的人；　或是初入社
交圈；　已过青春妙龄；　即盼望能占一席之地的女士；　他们不仅
有很大的用途；　而且有时是绝对必要的。
当然做这样的人；　需要很多条件。要相貌俊秀、出身高
贵、兴趣广泛、长于交际；　什么赛马、游艇、网球、马球、骑
马、驾马车———尤其是四匹马拉的那种、戏剧、歌剧、拳击等
等都要拿得起才行。他们追随那些阔佬们奔走各地；　到比亚利
兹、巴黎、尼斯、蒙的卡罗、纽坡特、瑞士、棕榈滩等四处游
玩；　前往南方的打鸭场；　出入乡村俱乐部。在纽约；　歌剧院的
花楼、豪华的饭店和戏院包厢是他们主要出入的地方。他们任
何场合都要穿着讲究而得体。无论是看马术、足球赛、网球
赛；　还是热门新戏；　他们总是殷勤周到；　并且总有本事搞到最
好的票。要是他们参加牌局；　能解释其中的诀窍；　或偶尔能对
珠宝、服饰、室内装饰提出点建议的话；　那就更好了。但最为
关键的是；　他们要保证自己的主顾的大名能经常在《都城之
声》出现；　或是其他报纸的社交专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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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如此；　帮闲们会因为自己的辛苦和偶尔作出的必要牺
牲而获得某种还算休面的奖赏。特别是因为他们需服侍的都是
些像艾琳这样情感空虚、害怕孤独的中年妇女；　自然没有了那
种与年轻漂亮的伴侣在一起时体验到的震撼和激情。自然得有
丰厚的报酬做为对这种牺牲的回报。
托力弗对于这一切已是轻车熟路。他在这一行混了很多
年；　三十一、二岁时；　开始对此感到厌倦。或由于有时对整桩
事感到恶心；　或出于乏味之极；　他会销声匿迹；　去和一位漂亮
的女演员寻欢作乐或酗酒。那些女演员们激情似火；　热诚地献
身于他。可是现在他又开始怀念当初出入各大酒吧、饭店、宾
馆等等那些能给他最大好处的人经常光顾的地方。他要保持清
醒；　振作起来；　到什么地方———如罗赛莉手里；　搞点钱来；　做
一套讲究的衣服；　使他显得很阔绰的样子；　这样人们又可以把
他看作社交界的希望之星了。
然后；　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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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章
此时此刻；　在纽约艾琳正转动她那失望、疲惫的脑筋；　不
知该对自己的生活做出怎样的安排才好。尽管所谓的考坡伍德
公馆现在是纽约最华丽的住宅之一；　可是对艾琳而言；　它不过
是一座空壳子；　是情感和社交的坟墓。
现在看来；　她当初真是错怪了考坡伍德的前妻和他们的孩
子。时至今日；　她方才体会到她们当时所遭受的痛苦；　因为她
也在遭受着这一切。尽管她为考坡伍德付出自己所有的爱；　牺
牲了一切；　抛弃了地位和名誉；　背叛了自己的家庭和朋友；　现
在却陷入了绝望的深渊。她的丈夫被那些冷酷无情的女人缠
住；　并非出于爱情；　而是看中了他的钱和地位。而他接受她们
也不过是因为她们迷人、年轻———其实跟她年轻的时候相比
她们也不过如此；　比她强不到哪儿去。但她是不会放弃他的
永远不会！　这些女人休想再当上弗兰克·阿尔杰农·考坡伍德
夫人。她是付出真爱；　名正言顺嫁给他的；　没人能从她手里把
这个名份抢走！　他还没胆子通过法律手段休了她；　或公开对她
怎么样。她太清楚他的底细了；　这一点外人也十分清楚。就算
外面对他不够了解；　但只要他胆敢找人替代她；　她就会将一切
公之于众；　让他好看。
她永远忘不了他曾公开宣称他爱上了那个漂亮、年轻的贝
丽莱西·弗莱明。她现在躲在什么地方？　没准正和他呆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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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呢。不过她休想成为他的合法妻子。永远别想
可是；　她是多么孤独呀！　这空荡荡的大房子、雕花的门和
天花板、大理石的地板；　以及装饰得很美的墙壁、漆画于她又
有何用；　不过徒增烦恼而已。而那些下人；　在她看来；　不过是
他派来监督她的间谍。她整天无所事事；　甚至连可以交往的朋
友都没有。就算有钱又怎么着；　同街两侧那些豪宅大院的主人
根本不屑搭理她和考坡伍德。
有几个对她别有用心的追求者；　她不过是勉强和他们应
酬。偶尔也有一两个亲戚来看她；　其中有她的两个哥哥；　他们
都住在费城。他们自己都很有钱；　社会地位很高；　但思想保
守；　笃信宗教；　由于他们的妻子儿女都不赞同艾琳的做法；　所
以她见到他们的机会也不是很多。他们偶尔来吃一顿午餐或晚
饭；　要是到纽约来的话；　也会住上一夜；　但家眷从不跟来。她
再见到他们；　要隔上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都知
道这是怎么回事。
除此以外；　对艾琳来说生活中就没什么值得她在意的人
了。有些男演员；　或社会上的混混；　偶尔也来找她玩玩。其实
不过是向她借钱；　那些年轻姑娘才是他们真正感兴趣的对象。
有了考坡伍德之后；　她怎么可能还会成为这帮寻欢作乐、无聊
之极的人的情人呢。情欲吗？　是有！　但只是在痛苦不堪、难耐
寂寞凄凉的漫漫长夜；　她才会去随便找个人来；　只要体格健
美；　能跟她喝喝酒、聊聊天就行了。哦；　生活中早已没什么值
得留恋的东西了。
这所大房子；　连同其中的雕塑、油画和各式各样的挂毯
该是多大的嘲讽呀！　因为；　她的丈夫考坡伍德很少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