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隔壁-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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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脾气不大好?”牛仔帽问。
“还成。”
我被那辆破三轮摩托搞得疲倦死了,加上脑子里情感纠缠,一点心情也没有,只想睡觉。她问什么就答什么,不停打盹儿。
“我知道,就是改不了。”
“遗传?”
一提到遗传,牛仔帽沉默了好一会儿,神情有点沮丧。
“不知道,我很早就没了父亲。”
一下子又变成同命相怜。我拍拍她肩膀,表示安慰。
“出生前父亲就死了。我是母亲带大的。但是不喜欢母亲,甚至曾经很讨厌她!”
今天真是遇到类似阿甘、甘地、玄奘之类的奇人了?听说过不少讨厌父亲的,讨厌母亲的倒是第一次。
“是不是说到这个吓着你了?”牛仔帽笑了。
“当然没有。每个人都有特殊经历,这才叫人嘛。否则不就成了罐头似的千篇一律的罐装人?”如此开导她。
牛仔帽笑笑,跟我聊起了她的过去:
“我曾经讨厌母亲,甚至恨她。我知道这样大逆不道,当然自有原因。小时候记忆最深的一件事,就是母亲跟人调情,调情的男人再来欺负我。那天下午上课身体不舒服,请假回家。我们家是过去老租界里那种破楼。开门就听见母亲跟人做爱的声音。我捏手捏脚上二楼,经过她房间,门竟然开着,一个男人躺在床上,母亲骑在他身上。我吓呆了!碰巧又遇到那男人的目光!我疯子一样躲进自己房间,浑身发抖。后来母亲出去买东西,男人竟然敲我的门。当然不敢开,他就拼命砸门,最后用脚踢,还低级下流地大骂。我快崩溃了,那扇门摇摇欲坠,感觉无处可逃,干脆把红领巾系到房顶上,踩着凳子,脖子伸进去,脚一踢,天旋地转。”
本来没多少心情听她说。听到这儿,倒来了兴趣,这个女孩的经历实在不同寻常,难怪举止如此狂野不羁?
“母亲把我救了下来。那以后,我就对母亲,对男人充满仇恨。我离家出走,在外面瞎逛了好几天,没东西吃,最后只好回家。那天晚上母亲抱着我,哭着讲述她的经历。之前从来不跟我讲任何事。才知道母亲最命苦。结婚不久,父亲就出了车祸,留下性功能障碍的后遗症。这下苦了她,那年头谁敢越轨?母亲一直忍着,一口气忍了好多年。后来实在忍不下去,跟人发生了关系。就那么几次,偏偏怀上了孩子。事情暴露,父亲又羞又气,得脑溢血死了。没多久,小孩生下来。就是我。因此母亲特别恨我,那时候生活困难,母亲宁肯到处找苦活累活,挣钱买奶粉,也不肯喂我奶。我就是用奶粉养大的,知道多恨母亲了?因为我,母亲一直抬不起头,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骂‘破鞋’。母亲很倔强,坚强挺着。挺到最后,突然想开了,干脆坏到底,开始跟男人上床,毫不介意别人怎么说,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破鞋’。说也奇怪,反倒没人说了。大家开始可怜她,甚至尊敬她,日子慢慢正常起来。直到去年母亲去世。”
突然想起《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那个美丽孤独命运多孽的西西里女人。想到自己的母亲,还有睫毛的母亲。
——为什么天下的母亲总是如此命运波折?
当一个女人成了母亲,就会因此伟大起来,无论她曾经是什么,或者以后将会是什么。
突然对牛仔帽多了很多同情,与好感。
夜色深沉,气温骤然下降,神秘的戈壁滩深处开始掠起阵阵冷风。
拉着牛仔帽钻进暖乎乎的帐篷。
“为什么来西部旅游?”她问。
我愣了一会儿。
本想解释遇到感情问题:女朋友离家出走抛弃自己,好容易喜欢上另一个似乎又没缘分。感情无依无靠,生活没有出路,跑沙漠寻找出路来了。可是这些讲给一个陌生女孩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看了本书,三个法国老太太赶着驴车逛丝绸之路。人家外国老太太都来过了,甚至是七十年前,再不来看看,一辈子都快白白晃过去了。”如此回答。
“有道理。知道我为什么来?我有强烈的沙漠情结,最喜欢看西部片,看见沙漠就兴奋。”
“喜欢哪个演员?”
“当然是伊斯特伍德。”
“《赏金杀手》看过?”
“当然!喜欢死了。”
她一口气说出不下二十个西部片名字,边说边用右手模仿掏枪、射击、吹散枪口硝烟、插枪种种熟练动作。还不停抵住我太阳穴,扣动扳机,嘴巴“叭叭”作响。
“你有什么梦想?”牛仔帽又找个话题。
“没有。”
“哪能没有梦想?”
“象《奥德赛》里面的尤利西斯一样去历险,遇到一个独眼巨怪,还有用歌声蛊惑船员投海自毁的妖女,还有斯库拉、卡律布狄斯两个大怪物。”
我随便胡扯一个。
其实自己知道,历尽颓废之后,现在的最大梦想,是心爱女人的一张脸:每天早上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一天天在老去,被时间蚕食,被岁月糟蹋。我会捧着这张脸,认真数着又新添了几条皱纹,一直数到足够心疼为止。然后微笑着告诉她:女人的美丽不只是用皮肤表达。然后两人起床,一起做饭,一起涮碗,一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起嘴角流着口水傻傻发呆,一起对垒时间这个对手。
两个人穿着衣服拥抱,有一句没一句地侃着,朦朦胧胧入睡。
牛仔帽身材很棒,修长大腿缠绕着我,生机勃勃的乳房隔着衣服压在我胸脯上,吐气如兰的鼻息喷在脖子上。下身勃然而发。认真分辨,感觉欲望单纯发自下身,并非脑子,欲望没有掺杂太多“爱”的成分。厌倦过去千篇一律的做爱关系。苦笑一下,压抑住这种纯粹的肉体诱惑,默默数着羊,数到快二百只羊的时候,睡着了。
《天堂隔壁》 到达敦煌莫高窟
13
第二天傍晚到达敦煌莫高窟。
欣赏完壁画雕塑,找个荫凉地休息。跟一个工作人员搭上话。他说右侧有一条干涸河道,旁边有一片洞窟群,正在开发研究,基本保持着原始状态,更值得欣赏。又补充说管理处已将其封闭,闲人不许入内。牛仔帽冲我神秘地眨眼睛。我会意地点头。
入夜,游客四散,景区关门,空无一人。
月色下的鸣沙山安静详和。莫高窟如同一道浓眉,长长舒展在山脚下。一条干涸河床,遍布鱼鳞般的波浪纹路,月光下色彩诡谧。
我拉着牛仔帽,钻出浓密的杂草丛,跳下堤坝,跑过河床,爬上对岸,溜进莫高窟右侧封闭的洞窟群。钻进一个高大宽阔的洞口。月光下伫立一尊巨大佛像。年久失修,佛像缺胳膊少腿,浑身上下堆满灰烬,肩膀上堆了厚厚一层鸟粪。
两人到处瞎转悠,寻找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摸到佛像背后。一块砖头颜色很不同。找根小棍子,把砖头小心翘动抽出,打开头灯往里照,伸手摸了一会儿,竟然摸出一枚银钗和一块玉戒指。两人惊呆了。牛仔帽小心比较,银钗别在长发上,玉戒指套在我小指上。悄悄走开。
继续往里走。洞窟群如同一个大迷宫,每个洞都有好几个出口。我掏出指南针,按照平行于河床的方向直线前进。仿佛走过了一千五百年的漫长历史,认真阅读着一本实物堆砌起来的西域文化编年史。把历史真切踩在脚下的感觉,让人热血沸腾,无以复加。
类似感觉还有一次。
那年旅行至意大利,行走到海格利尼姆。与庞贝类似,海格利尼姆也是几乎一瞬间被维苏维火山摧毁的古城。不同之处,庞贝是被火山灰硫磺烟吞没,海格利尼姆却是被泥沙流活活掩埋,感觉起来气氛更为残忍恐怖。那天黄昏,坐在被发掘出来的海格利尼姆街道一角,抚摸着距今1900年的石头,恍若人世,如同目睹耶稣复活。不停感叹:人活一世,到底能留下什么?
与牛仔帽爬回对岸,坐在大泉沟边上,喘着粗气休息。
“这回算是探险了?”牛仔帽兴奋地说。
“不算,应该叫盗宝传奇。”
“怎样才算探险?”
“去罗布泊找死了一千年的人骨头,带回家当枕头。”
“这样算不算盗取文物?”牛仔帽问。
“是取,不是盗。如果拿去卖钱,就是盗。我们只是把它们换个地方。与其被扔进博物馆拍卖行冰冷的玻璃缸,不如贴着我们的皮肤温暖舒服。”
“我喜欢这句话,每件坏事你都能找到一个合适理由,真棒!”
两人干脆把帐篷扎在大泉沟干涸河岸上。
钻进帐篷,打开上面的通气口,望着夜空里的星星聊天。牛仔帽要听探险故事,我就把谢里曼发现特洛伊古城的故事,前前后后讲了一遍,直到把她讲困。钻出帐篷,坐在月光下的河床上,听起许巍的《时光》。
《时光》有一种特别打动人的力量。流水般的前奏响起时,仿佛真切看见时光如同脚下一条溪水,没过脚背,潺潺涌过。间奏里的弦乐背景宏大,如同遮掩在岁月背后那些沧海桑田的故事。每次听,都感觉如同在穿越一条时光隧道,昏黄错落的的光带忽明忽暗落在脸上,眼前是神秘茫然的未来,背后是被挥霍掉的青春,其中滋味,分外感人。
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如果现在就死,一生会有什么遗憾?
一件是母亲去世竟然没能见上一面。只是在火化场高耸入云的大烟囱低下,远远瞅见象征着母亲的一缕凫凫清烟。那缕清烟,是对“母亲”的最后印象。之后便开始了无依无靠的所谓人生:漂泊挣扎在茫茫人海,找不着归宿,没有寄托。直到遇见不不,被她收留。虽然只是形式上的收留,对我已经弥足珍贵。从此学会把寄托放在不不身上,从她那儿寻找温暖与安慰。
还有一件,是与不不分手,同样没能见上最后一面,连声抱怨都没得说。
最后一件,好象是跟睫毛彼此有话说,可一直没说出来?
想想自己所谓的人生遗憾,其实不过如此,反而一下轻松起来。既然生命负担如此之少,可以活的更从容些,大可不必把自己太当回事。
早上醒来,离开莫高窟,直奔柳园。
三轮摩托车不知疲倦地行驶在戈壁沙漠。
听着老乡村歌曲《Tie a Yellow Ribbon Round the Old Oak Tree》《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感受着十足的西部风情。
牛仔帽把漂亮的长筒靴翘在三轮摩托跨斗上。她今天穿件很短的牛仔裙,随风摆动。偶尔露出黑色内裤,惹得过往货车司机瞅个不停,偶尔听到响亮的口哨,她也报以口哨。
“慰问司机们的眼球儿?”我打趣她。
“是的。他们其实挺辛苦,物尽所用吧。”牛仔帽妩媚地诡笑。
“看过《情色沙漠》?”
“讲什么?沙漠里的男人强奸女人?”
“正相反。沙漠里男人甚至强奸男人!”
“这个我喜欢,快点上演!”
沿途地貌让我着迷。
连绵不断的低矮山脉一直横亘在公路两侧。远远看去,什么都没有,只有石头,强烈的阳光照射下,反射出神秘光泽,仿佛在炫耀与绿色植物争夺生存空间的战争中取得了旷日持久的胜利?石头呈现出灰色、灰黑色。车子驶过一个叫西湖镇的地方,石头竟然变成了黑色,耐人玩味,神秘恐怖。路边是随处可见的残坦断壁,顽强对抗着流沙的干涸河床,耸立在戈壁滩上生命顽强的骆驼刺。深深感叹众多叫不上名字的沙漠植物,身体力行赞扬着生命,讽刺着近在咫尺的死神。让人莫名其妙地惭愧。
《天堂隔壁》 笔直的柏油公路上
远方笔直的柏油公路上,出现一个人影。
天气炎热。路面升起一团热气,远远望去,如同积了一潭水。那个人正飘飘凫凫行走在水上。车子开近。是个男人。一身牛仔打扮,背个大包,健步疾行。
“有没有《末路狂花》布莱德皮特的味道?捎人家一程?”
牛仔帽瞅着男人,兴趣一下子盎然起来。
瞧她一脸渴望,只好点头,减速慢慢靠近男人停下。
“喂!去哪儿?”牛仔帽探出身子大喊。
男人停下瞅我们。大背包咣当一声扔在地上,荡起一堆尘沙。
“喀什。”男人手遮太阳,望着前方说。
“旅游?”
“不是,去考古。”
“考古?”牛仔帽扭头瞅瞅我,好玩地笑笑。
“不是专业的,是业余的。纯属业余爱好,闹着玩儿的。”男人谦和地说。
“就这么走着去?”
“一路搭车过来的。这一段没搭上,干脆一路走了过来。”
男人好象有一段时间没喝水了,嘴巴干涸,声音嘶哑,正在用力咽吐沫。
牛仔帽把我的威士忌小酒壶递给他。男人将信将疑接过去,尝了一小口,砸巴砸巴嘴,冲我们笑笑,又灌了好几口。男人灌酒的样子很是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