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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

暗访十年-第47部分

小说: 暗访十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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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春天和秋天都稍纵即逝,极为短暂,刚刚脱下毛衣就换上了t恤。南方的大多数树木四季常青,暖融融的阳光让人无法感觉到季节的更替。
那年春天的一天,我在村口的小商店,买到了两盒黄红梅,来到画家的房间,一人一包。画家那时候还没有出名,穷困潦倒,却又烟瘾极大,没烟的时候,常常嬉皮笑脸地来到我的房间蹭烟蹭饭。后来出名了,不蹭烟蹭饭了,却又蹭酒喝,他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住了你,想揭都揭不开。
画家拆来了香烟,抽了两口,就说:“这烟是假烟。”
我说:“嫌我是假烟,你就别抽了,白抽烟还说风凉话。”
画家一本正经地说:“真是假烟。”他又抽出了一根烟,说:“你看这烟丝,一点都不黄,粗细不均匀。”
我点着抽了一口,被烟雾呛得直咳嗽,眼泪都差点出来了。这哪里是香烟的气味,简直是北方冬天烧炕时炕洞的气味。
那时候我不知道这座城中村已经变成了假烟窝点,我还以为自己运气差,买了两盒假烟。买了假烟怎么办?抽呗,反正总比没有香烟好。

过了两天,香烟抽完了,画家也去买了一盒黄红梅,是在另外一家商店里。这次,一抽,还是假烟。我们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差呢?这次不能和他们善罢甘休,画家叫上我,一起来到了买假烟的那家商店。
竹竿一样又高又瘦的画家,脸上故意露出恶狠狠的神情,故意把腮帮子咬成棱角状,他挺起瘦瘦的鸡胸,把双手背在身后,高视阔步,走路一摇一摆,就像检阅鸭群的公鸭。我则在裤腰里别上了一根木棍,给自己壮胆。
我们走向村口的小商店,感觉空气中充满了萧杀的气氛,风吹过来,很硬,吹得我们陈旧的衣服飘飘冉冉。我们看路人的目光,也很硬,像生锈的刀子一样,把他一刀一刀锯死。我们像决死的武林高手一样,一步一步地走向小商店。不同的是,人家手中拿着刀和剑,而我们手中拿的是一包拆开的假烟。


发布日期:2009…9…2320:02:06
画家拥有传说中武林高手的身高,却没有武林高手的气概。他气昂昂地走进村口的小商店,后面跟着同样气昂昂的我,我们都做好了今天要大战一场的准备,杀他一个片甲不留,杀他一个血流成河。让所有人看看,城中村的两位英雄是如何在血泊中诞生。看看以后谁还敢再卖假烟给我们?
画家只顾高扬着头走路,没想到上台阶的时候绊了一下,差点要扑倒在地。我上去扶住画家,画家推开了我,他像电影中的革命英雄洪长青或者江姐一样,扭头一甩,滑落额前的长发就被甩在了脑后,他的脸上一片肃穆,几乎能刮出一层铁屑来。
画家站在柜台前,憋足了气,终于喊出了一句:“老板,我想和你谈个事情。”
老板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正津津有味地看电视,脸上带着沉醉其中的笑容。他很肥胖,脸上的肉重重叠叠,将眼睛积压成了一条缝隙。他的肚子高高凸起,如果站起来,绝对看不到自己的脚尖。他漫不经心地瞥了画家一眼,又继续看他的电视。他看着屏幕说:“什么事?你说。”
画家又憋了半天,终于红着脸说出了第二句话:“事情很重要,你能不能先别看电视。”
老板还是那句话:“你说,什么事。”他连头也没回。画家满腔怒气,不知道如何发泄;老板轻描淡写,他的眼中只有电视剧。
画家说:“你怎么卖给了我一盒假烟。”因为惧怕,他的声音又细又尖。
老板听见了,他把着椅子扶手站起来,椅子痛苦地吱呀着。老板走到画家跟前问:“谁卖给你的?”
画家梗着脖子说:“一个女的,应该是你什么人吧。”他可能觉得自己这句话软得像面条,应该硬气起来,就后面又加了一句:“怎么啦?”
我想,大战肯定一触即发,我偷偷地把手伸向裤腰里的木棒,如果他胆敢向画家动手,我就一棒敲在他硕大的头颅上,然后拉着画家逃离现场。
我感觉到那一时刻的空气紧张得划根火柴就能点燃。
老板从柜台里摸着什么,我想,一定是摸刀子,我紧张地盯着他,防备着他狗急跳墙,突然袭击。画家也紧张地盯着他,向后退了一步,脸色煞白,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老板的手从柜台后伸出来了,手中拿着一盒香烟,他扔给画家说:“以后你要说明白你住在城中村,就买不到假烟了。”
画家装好烟,长出了一口气。我们擦着额头的汗珠,怅然离去。
本想通过打一架在城中村扬名立万,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愿意和你打架。看来,文人打架也是很难的。

此后我们再没有买到过假烟。
这些烟摊的老板都非常机灵,他们外表看起来蠢笨如牛,可脑瓜子转得比辘轳都圆,心思跑得比狐狸都快。他们记忆力惊人,目光敏锐,几句话就能判断出买烟人的身份和居住地。城中村的人在这里买烟,国家工作人员在这里买烟,他们拿的都是玻璃板下的真烟;而过路客买烟,农民工买烟,绝对买的是假烟。假烟藏在柜台后,没有摆在玻璃板下。
这些假烟制作非常精美,完全能够以假乱真。封口的塑料膜也有波浪纹,撕开封口,香烟也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香味。什么样的工厂会制作出这样的假烟?他们的技术太高超了。
我曾经去过几次正规的烟厂,烟厂厂房高大,机声轰鸣,对面说话也无法听清楚。烟丝有一种浓郁的香味,这种气味在烟厂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闻到。
那么,这些假烟贩子们会在什么地方制作假烟?用什么原料来制作?是不是也像正规烟厂那样,使用几百万上千万元的机器?这样大型的机器又安装在哪里?应该是在地下室吧?不然,那么大的轰鸣声又如何才能掩盖?

有一天晚上,我和画家海聊到半夜,肚子饿了。画家提议去楼下吃桂林米粉。巷口有一家重庆酸辣粉店,很小的店面,两张油腻腻的桌子,一个很靓的重庆美女。我们经常会去这家酸辣粉店,三元钱一碗粉,让我们吃得大汗淋漓,浑身舒泰。那个重庆女孩还有一个男朋友,又矮又瘦,尖嘴猴腮,偶尔会来到酸辣粉店来帮忙。每次见到这个男子,我们两个单身汉都会生发出一连串鲜花牛粪之类的感慨。
我们不明白那么漂亮的一个重庆美女,为什么会找到这样一个猥琐的男子?这个男子有什么魅力?
那天晚上,我们走在城中村的主干道上,突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很长时间没有半夜出门,这次才突然发现城中村的午夜“换了人间”。一辆辆高档轿车在城中村排列成行,奔驰宝马奥迪之类的德国车目不暇接,高贵典雅;丰田本田三菱之类的日本车夹杂其间,显得很寒酸。各种各样的车子挤成一团,但是大家却都好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样,没有一个司机摁响喇叭催促。汽车缓缓地行驶着,像一条缓缓流动的河流……
今夜发生了什么事情?

发布日期:2009…9…2400:43:02
我们来到了重庆酸辣粉店,女孩正准备关门打烊。我们坐在桌子旁边,女孩手脚利索地切韭菜、煮粉条,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酸辣粉就端上来了,碗上面漂浮着一层红色的辣椒油,小饭馆里弥漫着一股酸酸甜甜的香味。
我们吃得汤水四溅,满口生津,女孩子叉手站在一边,笑盈盈地看着我们,她唇红齿白,面若桃花,皮肤紧绷绷地,像绷紧的鼓面一样富有弹性。她个子很高,足有一米七,穿着七分裤,裤脚下的小腿浑圆健壮。
我问:“今天是什么节日啊?村子里怎么这么多高档车子?”
女孩说:“每天晚上都这样啊。”
我问:“这些高档车子都跑到村子里干什么?”
女孩说:“我也不清楚,反正从后半夜到天亮,天天这样。”
这真是奇了怪了,我们晚上只知道躲在房间里看书画画聊天,不知道这个村庄在春天来临之际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吃完酸辣粉,我们又买了几瓶啤酒,走上了回家的路。那时候我们都穷困潦倒,兜里也没有多少钱,我们夜晚睡不着觉,就会买几瓶啤酒,不用菜,躺在地板上,把自己灌醉,那种飘飘荡荡的微醺的感觉非常好,我们忘记了自己面临的困境,忘记了每天的窘迫和无法预知的未来,我们的灵魂飞越了贫穷的城中村,飞翔在寂静安详的城市上空,飞翔在开满鲜花的原野,飞翔在辽阔无垠的海面上……
我们每天吃着咸菜,打着地铺,却像诗人一样怀揣梦想。此后,无论多少年后想起来,我们都会感到这种日子好温馨。

那天晚上,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像诗人一样敞开衣服,摇摇摆摆,任风吹着飞舞的长发,指手画脚,得意洋洋,感觉自己就是北岛,要么就是海子。但不要是舒婷,尽管我们都很喜欢她,但是她和我们的性别不一样。我们睥睨四面,雄视八方,这种感觉给个市长也不换。我们走过每一家开着门面的店铺,却都会遭到质疑和探寻的眼光。有时候,店铺里的人正在说话,看到我们后,就将剩下的半句话吞回去,警惕地望着我们,像一具蹲伏在门口的狗一样,随时就会发起攻击。有时候,停在路边的车子急急忙忙盖上后盖,司机站在车边,看着我们,目光满含敌意,好像担心我们会在他们眼皮底下把车子偷走。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我的眼光就像有定身法一样,我的眼睛看到哪里,哪里的人就木然不动。我不知道他们刚才在干什么,他们正在做着什么,但是,他们对我和画家有着极强的防范心理,他们刚才做的和正在做的事情,都不愿意让我们知晓。

那天晚上,回到家中,我们喝完了啤酒,又快要醉了。我们躺在我房间的地面上,抽着四元钱一包的黄红梅,又开始探讨艺术。那时候,在那座南方的城市里,可能只有这一间简陋寒碜的房间里,经常在午夜时分,会响起关于艺术的声音。画家涉猎很广,文学、音乐、雕塑、书法、历史、地理,他都懂得很多,而我也对艺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爱好,可惜我出生在偏僻闭塞的农村,那里没有供养艺术的土壤,那里所有孩子的梦想都是考上大学,摆脱贫穷,逃离农村。而在考上了北方一座小城市的三流大学后,我的艺术梦才像发菜一样蓬勃发酵,但是,它已经失去了生长的最佳时机,它的生命已经在刚刚发芽的时候就遭到戕杀。
我们谈起了高更和梵高,这是画家最喜欢的两个画家。那时候,画家一直说,他想找到像塔希提岛那样的一个世外桃源,终老一生;他还要像梵高一样,为了艺术将自己的生命燃烧为灰烬。画家对艺术的执着和狂热,让我深深敬佩。
我们还谈起了文学,谈起了《约翰克里斯多夫》,这是我最喜欢阅读的一部小说。我接触文学,接触课外书已经到了上大学的时候,在那时候的乡村,老师把课外书当成了淫秽书籍一样严厉打击,而那时候的课外书也像今天的处女一样异常珍稀,可遇不可求。老师一见到谁的抽斗里有这样的书籍,就马上撕成碎片。我们乡下孩子就是在那样一种贫瘠的土壤里生长,一直缺乏营养,我们拼尽全力,终于考上了大学,自以为跳过了龙门,可是抬头一看,龙门的前面还有更高的龙门。
我把《约翰克里斯多夫》读了很多遍,而第一次阅读这本书籍是在大学的路灯下面。为了担心校警发现后驱赶我,我总是在夜半起身,藏身在厕所墙外,默默地读书,直到天明。我好像记得竺可桢也是这样读书的,那时候我一直幻想着自己以后能够成为竺可桢那样的伟大人物。我在厕所的墙外,忍受着汹涌的臭气,和蚊虫的叮咬,阅读了很多书籍,那时候我们中文系开设了一门课程叫做《外国文学史》,我从图书馆借来《外国文学史》中介绍的书籍,一本接着一本阅读。书籍让那个乡下少年度过了孤独的没有爱情的大学时光,让他在一群城市孩子中,挺起了寒酸衣服包裹的脊梁。
那天晚上,我们兴奋地聊着,抽着烟,房间里烟雾缭绕,我们全然不顾。突然,画家说他想起了一首叫做《错误》的诗歌,他只能记起来前两句: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发布日期:2009…9…2400:54:44
zhou123hao:
兄弟,没事,从头开始吧。过去的就让它永远过去吧。
我当初刚刚失去父亲的时候,也和你一样的心情,只想活着,活着就行了,什么都不想做。觉得一切都是空的,最后都不能逃脱死亡。
父亲离去后的整整两年里,我经常会在睡梦中哭醒。我觉得父亲这一生太可怜了,一生善良,一生贫穷,从来没有做过一件亏心事,却这样早早离开了。
但是,我想到了母亲,我要赡养母亲,要让母亲生活幸福,要让她老人家安度晚年,我就必须好好生活,好好赚钱。
后来,我有了女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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