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访十年-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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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香烟,又点燃了……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粒米未沾,不知道抽了多少盒香烟,也不知道醒醒睡睡多少次。第四天早晨,我从床上爬起来,看到镜中的自己两颊塌陷,脸色乌青,形容枯槁,我不敢相信镜中的这个人就是我。我端来脸盆,打水洗头,突然发现水面上飘着一层头发,愣了好一会,我才想到这是我的头发,我抓起头发扔出去,抓了一把又一把。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把自己发表的作品,和自己出版的两本书整理好,装进背包里,我要出去找工作。
在一家小饭店里,我边吃着面条,别规划着此次的行程。听说沿海开放城市工资高,我决定去那里。
走出小饭店,我走在大街上,看到前面是一排废弃的楼房,我当时没有多想,几乎是赌气似的,背过身去,怒气冲冲地撒了一泡尿。我以前遵纪守法,严于律己,宽于待人,是一个合格的市民,却落到了这步田地。我还遵纪守法干什么?我还要为谁守身如玉?为谁坚守道义?
我踏上了通往火车站的公交车,坐在了靠窗的座位上。过了几站,上来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如果是以前,我是坚决会让座的,我会把他叫到我的身边,让他坐在我的座位上,但是,今天,我坚决不让座。我扭头看着窗外,看着窗外的行人和家家敞开的店铺,我装着看得很沉醉,看得很投入,我装着没有发现他。
其实,不让座的心情很难受,总是遭受良心的谴责。然而,那些坏蛋有良心吗?他们没有,所以他们做坏事的时候心安理得,所以他们什么坏事都敢干,所以他们生活得游刃有余,富裕幸福。谎话说尽,坏事做绝,却成为了人上人。安分守己,谨小慎微,却是人下人。
好人入地狱,坏人上天堂。
我一路上都没有让座,这是我第一次面对一个老人坚决不让座。我踏上了火车,火车开往那些南方开放城市。
我来到了深圳,深圳的美丽和整洁让我深深沉迷,从看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上了这座城市。尤其是那条闻名遐迩的深南大道。我想在这里工作,什么样的工作都可以,可以做记者,也可以做别的工作。
后来,我经常来深圳出差,每次来到深圳,我都会走在深南大道上,都能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求职的情景。那时,我急急忙忙地赶公交车,跑得汗流浃背,一家家公司投简历,只有走进一幢大楼,看到挂着什么牌子,我就径直走进去,小心翼翼地问人家:“请问你们招聘员工吗?”
我无一例外地遭到了拒绝。
下午,我去找旅社居住,却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一百元以下的旅社,而一百元对于我来说,是一笔巨款。
那天黄昏,我跑得筋疲力尽,口干舌燥,坐在台阶上,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看到人群来来往往,行李大包小包,我心中充满了羡慕,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快乐,而整座城市只有我一个人在痛苦。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后来,我看到旁边不远处就是汽车站,我看到了一辆开往珠海的长途汽车,就跳了上去。
我在珠海的第一晚是在汽车站旁边一家店铺的台阶上度过的。我把两张报纸铺在地上,就像刚刚出来找工作还没有做记者的时候一样,可能是跑了一天,我很快就睡着了,什么也没有想。我现在是随遇而安,我在哪里都能生存,我只要能够有一份活干,能够活着就很满足了。
睡着睡着,突然感到身边站着一个人,他巨大的身影淹没了我,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身边真的站着一个人,路灯光照着他长发覆盖的脸,显得非常诡异。我大声呵斥:“干什么?”他讪讪离开了。原来是一个疯子。
天亮后,我在水龙头前洗把脸,也咕嘟咕嘟灌饱了肚子,开始了在珠海找工作。
发布日期:2009…9…1611:06:15
爱在苏黎世,不要因为别人而影响了你的情绪。更不能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什么事情会让你想到死?你都想死了,你还害怕什么?
你死了,谁最高兴,谁最痛苦?
偏偏不让那些想高兴的人得意,就要活的好好的,活的快乐健康,让他们看看。
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障碍,没有什么无法飞渡的壕沟。
你比我幸福多了,你还能在高速路上飙车,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只能飚自行车。
开心点,什么痛苦都会过去。
过段时间看看,就会觉得现在的痛苦简直不值一提。
发布日期:2009…9…1700:07:11
几年后,我还能想起那天走在沿江大道的情景,我不知道那条路是不是叫沿江大道,那条路很宽敞,公交车和私家车都可以在上面行驶。沿江大道和大海之间相隔着城碟一样的半人高的墙壁,海水打在城碟上,和城碟下的礁石上,卷起层层白色的浪花。沿江大道弯曲蜿蜒,有的地方会有豁口,架有桥梁,通往矗立在大海中的观光亭。我看到观光亭里站立着对对情侣,他们笑逐颜开,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拍照留念,他们都很幸福,他们也很快乐,他们有人陪着,他们会在痛苦的时候告诉对方,他们会一起分担忧伤。而我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我只能自己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我只能自己抚慰自己的伤痕。
阳光照耀着沿江大道,我走在阳光里,阳光下的每个人都显得优裕自如,从容不迫,比肩携手呢喃私语的恋人,肩垮背包满脸新奇的游客,蹦蹦跳跳笑容灿烂的少年……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然而,他们的生活故事中没有我这样的忧伤和痛苦,我对他们满怀羡慕和向往。我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找到一个爱我的人,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留着披肩长发,笑容像阳光一样的女孩子,走在我的身边,走在大海边。爱情离开我已经很久很久了,我的心灵是一片没有爱情的荒漠,我已经忘记了爱情的滋味,那种甜蜜的滋味。我没有资格谈论爱情,因为我不能给所爱的人一个稳定幸福的家。我又幻想着自己能够背着双肩包,独自走天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就像此刻走在沿江大道上的他们那样,优裕而从容。可惜我没有钱,我挣扎在温饱线上,我只能手捧一张地图,在想象中徜徉在皇天之下,厚土之上,在想象中神游那些从小就耳熟能详的名山大川,丛林雄关。看着那些系着红领巾从身边走过的少年,他们一个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我仿佛回到了久违的从前,我背着母亲用碎布头缝成的书包,奔跑在通往学校的山路上,阳光斑斑点点地洒在我的身上,学校的上课铃声已经敲响了,铃声惊飞了树上栖息的小鸟……小时候的一切,想起来都是这样美好。而我一忽儿就长这么大了,人如果能够一直生活在少年该有多好!
我没有乘公交车,我害怕迷路,就一直在沿江大道上行走,黄昏的时候,我来到了一条不知名的街道。这条街道很宽阔,青石板铺就的街面,干净整洁。路两边的店铺,都是仿古建筑,目不暇接,好像还散发着历史悠长悠长的馨香。
这条大街是一个社会的缩影,我在这里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群,卖小玩意的小贩神情惊慌地两边观望,光着膀子的壮汉喝着啤酒大呼小叫,背着行囊的打工妹脚步匆匆形色惶惶,身份可疑的男子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衣着暴露的女子寻找猎物的眼睛左右逡巡,道貌岸然的男子装着一本正经,眼睛的余光却黏在那些女子的前胸后背……
人们到处生活着,人们以各种方式生活着,我该采用什么样的方式生存?
那天晚上,我一家一家寻找旅社居住,它们的价格都很高,最便宜的也要五十元,我的存款没有多少钱,五十元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也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我一直寻找到了后半夜,还是舍不得住旅社,后来,我来到了一个广场,广场的旁边是草地。那天晚上,我就睡在草地上。草地上只有我一个人。
这里很幽静,这里只属于我一个人,我躺在草地上,把鞋子放在一边,让劳累了一天的脚放松放松。我又点燃了一只香烟,在袅袅的烟雾中清点自己的心思。
这个城市的天空很澄净,夜晚能够看到天空中的星星和月亮。那晚的月亮很圆很亮,像一块烤熟了的烧饼。我突然想起了家乡,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古人总是把月亮和乡愁连接在一起。现在,父亲病怎么样了?母亲身体好吗?他们入睡了吗?还有妹妹和弟弟,这么晚了,弟弟会不会还在县城的大街上蹬三轮车?妹妹会不会还在为没有一件新衣服而伤心?
想到家人,我就留下了眼泪。
我已经辞职了,我不可能再回到北方原来的单位上班;我没有土地,我不能回到家中种田;我躺在这里,可是我和这座城市格格不入;我租房在南方那座县级市里,可是我已经被解雇了,我和那座县级市也没有任何关系。我现在应该算是哪里人?哪里才是我的归宿?我应该去哪里?我太累太累了,我想歇歇脚,可是哪里才是让我歇脚的驿站?
我抽着香烟,竭力让自己想着快乐的往事,而我快乐的往事都发生在童年和少年时代。淳朴的乡亲,远处的山峦,春耕的身影,泥土的芳香,飘飞的大雪,古老的房屋,结冰的河面……突然,《九九歌》涌上心头,我一句一句地默想着,终于能够背诵完全这首民间诗歌了: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我激动得浑身颤抖,往昔的幸福时光一齐涌上心头。每年小麦成熟的时候,我在前面牵着牛,父亲拉着架子车,母亲在后面推着,我们就这样把山沟里的小麦,用架子车一点一点地拉到了打麦场里,就像愚公移山一样;我学会了自行车,载着父亲赶集回来,父亲欣喜地告诉母亲,说他是坐着我的自行车回家的,母亲高兴得流出了眼泪,她说:“我儿长大了”……
我在幸福中睡着了。
发布日期:2009…9…1709:51:35
我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很高,无数的人从我的身边走过,说着我很难听懂的语言,我这才看到不远处就是拱北海关。这些都是入关和出关的人。从这里走出去,就是传说中的澳门,那个灯黄酒绿,那个传说中充满了畸形繁荣,那个让无数的贪官污吏原形毕露的地方。
我至今还能记得那个早晨,行人脚步匆匆地从我的身边走过,他们走往那个神秘又神奇的地方,那个地方我只从书本上看到过只言片语,他们或者从那个地方出来,他们在我眼中同样神秘又神奇。没有人注意到我,一个在草地上睡了一夜的人,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一个满脸愁容的人,一个失败又失意的人,一个和他们毫不相干的人。他们不会对我多看一眼,他们或者怀揣着心思,或者奔忙于工作。他们看起来衣冠整洁,他们也一定生活比我好很多。
去澳门,去那边赚钱。我心中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
我来到了拱北海关,却发现要去澳门需要过关卡,而过关卡需要港澳通行证或者护照,我身上只有一张身份张,这个证件不能带引我踏上那片土地。我感觉自己就像站在阿里巴巴的财富宝库门口,徘徊者,逡巡着,忘记了那句决定生死的口诀:“芝麻芝麻,开门来!”
走出海关,我站在海边,向远处眺望,他们说,视线中的那个岛,就是传说中的澳门。澳门,我从小就听说过这个地方,而我现在相隔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我转身离开了。
拱北海关,我以后一定还会回来的,一定要手持护照,堂而皇之地踏上澳门。我一定要住在澳门的高档酒店里,吃着当地有名的龙虾,眺望着楼下车灯如龙,天空星光如海。
我一定要过上有钱人的生活。他们享受过的,我也一定要享受。
在珠海,我依然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我懵懂地撞进一家家公司,胆怯地口述者自己的简历,小心地猜测着人家的眼神,然后又伤心地转身离去。深圳和珠海都很漂亮,然而,我在这里找不到立锥之地。
后来,我又来到了东莞。听很多打工者说,这里的就业机会很多。我想,我应该能够在这里找到工作。
从长途汽车站走出来,我沿着一条大道走着,又走过了一座桥,我来到了一座城中村,后来知道这个村庄叫做篁村,东莞著名的城中村之一。
这里有好几家小旅社,我找到了一家,老板说住宿费每天25元,我好说歹说,终于降为了20元。进到这个只能放下一张床的小房间里,放下行李,我在公共卫生间里畅快地洗澡,几天来的污垢和疲惫,终于被一冲而光。
然后,下楼,告诉126人工台,将我的传呼漫游到东莞。那时候传呼已经几乎绝迹,126是人工台,127是自动台,每到一地,就要告诉传呼小姐,将自己的传呼号码漫游,否则,就接收不到任何信息。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