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与我-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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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被玷污的陵墓”之中通篇皆是。但是此处的几十个字,比起那一章所有的文字更加黑暗。繁华逝去、尊荣不再,突然之间,读者会感到,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光明。
本章还有如此文字:“那日,她身穿一件火红的无衬里袍子,绣着代表皇后的凤凰和象征长寿的仙鹤图案;外罩同色的罗纱罩裙,印着一束兰花。外穿一件绣着‘寿’字的古铜色马甲,配了一根色泽华贵的珍珠项链。她手上戴了许多戒指,其中一只翡翠红宝石戒指尤其可爱,我猜是来自宁境街的式样。”
明快灿烂的描写之后,作者却笔锋一转:“我怎能想到有一天会看到她干瘪的尸体裸露在七月毒辣的阳光下。即便是不朽的汉尼拔或恺撒,最终也是尘归尘,土归土。”
此处的悲凉更加浓重。生死本是人之常情,而在与慈禧相关的大量的性事细节展开之前,作者即以黍离之悲笼罩全局,令所有的享乐、高潮都存在于“色即是空”的阴影之下。如此笔调,使作者自己从第一人称叙事的强烈的“在场感”之中抽离出来,既得近距离描摹之细致,亦使其间炎凉无处可遁。
本书中更有一些文字沧桑沉痛,即使完全没有语境,仍属杰出。
斯人去矣,如雪化无痕,而我总是希望,他仍在世间,不再拘于促狭之生、男妓之身与嫖客之癖,自由自在。或许,他会偶尔想起,曾有一个异国青年,与他缱绻如许。“虚空的虚空”:或者如荷马笔下的海伦所言:“并非尽是梦幻!”当灵魂化做肉体,与无可言喻的、无尽的、灵肉合一的狂喜融化在一起;如是种种,可能莫非蜃景与幻觉:灵魂受难、心愿成空,然而,毕竟也为浮生所系,纵是身化尘土,追思仍为之灿烂:“直至破晓,暗影飘逝”。(第一章)
如果没有想象,记忆全无用处。想象是不可知论者对于永恒的真实颂歌,它用青春的晚霞照亮逝去的时光。这些关于过去的美好幻景,即使不能让人生活得更美好,至少可以助人面对生活的煎熬。“活过,爱过”:我复何言?(第九章)
这些思绪、这些文字,出自母语是英语的西人之手,令人惊叹。由于语言、文化的隔膜,西人理解此中曲折,已属不易。本书作者能以西文表述此中堂奥,殊可赞赏。
这恰好也是一个极妙的隐喻。孔子早就说过,礼失而求诸野。在学术化文字的严肃难近和娱乐化文字的荒诞无稽之间,有《DM》这样的作品出现,译者幸甚,读者幸甚。
——中文版译者王笑歌1
太后与我 第二部分
一个时代的开始(1)
001。
清政府于1900年8月15日离开京师。其后若干时日,颐和园由俄国军队控制。俄国人迅即退出京师。此种示好之举令太后非常满意,俄国人从中也有获益。颐和园随后为英、意军队所据。劫掠依然时有发生,如此丑行,正是白种人所谓文明的耻辱巴恪思的愤慨略嫌造作虚伪,因为1903年1月,在写给莫里斯的信中他声称:“多么希望能再有一次机会可以大肆获取皮草,就好像上次使馆被围之后一样!”。得可靠的满人之助,我帮忙把(大约总计六百件的)青铜器、玉器、瓷器、象牙制品、绘画、书法作品、景泰蓝、漆器、织锦和地毯,还有两万五千卷古籍转移到安全所在。该处并非我的住所,因为我太了解我那些假作殷勤的伪善同胞,他们多疑成性,惯于毁谤,我不想留下我的名字,徒遭非议。这些文物转移出颐和园之前,由古玩专家做了评估,作价五十万两白银;而这只是暂定之价。其中有一巨型玉器,刻工完美,可追溯至1420年,为太后“掌上明珠”。我略尽微薄之力,使此器失而复得,太后真可谓喜从天降。
朝廷于1902年正月初返京。是时,我与总管太监联络,欲亲自将太后的财物完璧归赵。此太监即手握大权的李莲英。在紫禁城宁寿宫门前,我正要把所有财物呈上,太后通过李莲英传话,恩准我改日觐见。乾隆1796年退位之后即居于宁寿宫,直至三年之后驾崩。时至今日,旧朝已去,故地已是新天,任何人都可以进入那些曾经的禁地;而在彼时,若非太后接见外交官夫人,以博得她们的好感(她长于此道),或皇室女眷、太监、荣禄等宠臣,极少满人或汉人有幸入内。
太后安排我于五月的一个清晨觐见,彼时她刚从东陵返回;二十二年之后,她那安放在灵柩之中的圣体被扯出寿衣,完全赤裸,覆以可怕的黑斑,头发蓬乱,虽细微处亦清晰可辨,暴露于陵前,任由“庸众”贺瑞斯,《颂诗》围观。
大学士荣禄亲向八旗军传令(彼时,内勤军还未成形,力量不足),特许我们的搬运长队入宫。队伍蜿蜒进入紫禁城东门,李莲英在此等候,为每一个包裹作上标记。我已呈上一份大略的“物品详单”;(除了太后自己之外)李莲英是最清楚这些财物明细的。不幸的是,个别(并不太多)物件已为俄国人或其中国翻译所窃。如此少见的运送队伍自然引来诸多瞩目;不过官方禁止媒体报道,只有日本人控制的《顺天时报》次日刊发“简讯”,错误地报道说,这些财物系朝廷下令,从热河行宫运来。天佑太后,所择之日正值外国诸人举行春季赛跑;而且,据我所知,即使是伦敦《泰晤士报》那个好管闲事又背信弃义的记者在本书写作期间,巴恪思是著名的澳洲旅游作者、记者莫里森的免费译者和信息提供者。后来,前者开始与莫里森在泰晤士报的对手布兰德共同写作,莫里森与其闹翻。随后,巴恪思被指为骗子,此人为首先发难者之一。也未嗅到此事,亦未了解我——他心目中的敌人,在此事中的作用几何。
我跟在队伍最后,准备了正阳门(前门)外一家钱庄的五百两银票(大约八十英镑)打点总管太监。他非常客气地在东门迎候。彼处一片混乱,场面极大,大约两百个搬运工挤挤挨挨,众多宫廷侍卫维持秩序,其长官负责交接。一名包工头以两百两银子雇佣了这些苦力,费用由太后慷慨解囊,业已支付给我,太后亦对众苦力多有赏赐。李莲英与我先行,进入大门,前行约三百码,到了太后禁宫之外。总管太监准我把马车停在紫禁城大门之内。意外的是,出宫之前,太后赐我尚书职衔,一品顶戴(顶珠系宝石,而非珊瑚),世袭二等爵,令人艳羡的两眼花翎,一套春秋朝服(明显尺寸偏小),一件貂皮袍配黄马甲,特许朝中骑马(我却从未享用这一特权),三英寸长二英寸宽的特制金牌,上书“皇太后特恩”,借此,只要太后的鸾驾在,我即可随时进宫(紫禁城和颐和园),另有一件28盎司的金如意,精选的若干书籍(现在存于欧洲的一个博物馆即牛津的牛津大学图书馆。作者在此多有捐赠。),太后手绘的一幅画,叶赫那拉氏历史的手稿;最后,太后还赐予我的后人五品官衔,这也令人垂涎,它与五品顶戴殊为不同,后者无甚特权。
一个时代的开始(2)
总管太监的手下忙碌着打开各个箱子。禀告太后之前,李莲英先行将我引入其个人住处。身为太后面前红人、却可能是国中最为人痛恨者,李莲英给我的印象尚佳;他的外貌决不算是英俊,而是像其他太监一样肌肉松弛、满是皱纹:对我而言,这张脸相当不错,也许与他的名声并不相符。他说话是阉伶般的假音,言谈间略带口音,并非纯正的京腔。我询问年龄,他说是五十三。他非常简单地穿着无衬里的春袍摹本,黑缎子,非常深的紫色轻便马甲。他并无官阶,与明朝及之前朝代不同,本朝太监向无官职。
论及拳民,他坦承相信他们的神功,他认为,义和团之败,全在其“神圣”的使命(大概即指残杀外国魔鬼)为肮脏的物欲取代。此次运动,以及令太后与他本人颠沛不堪的陕西逃亡,还算有些好处:化外“蛮夷”之国至少承认了太后的摄政统治,并表现了应有的尊重。“她非常期盼收到你归还的失物,”他说,“我可以向你保证,太后宽宏雅量而知恩图报。欧美尽是烧杀抢掠之徒,而你是良善之士,如同泥中莲花,又如破晓晨星般稀少。另外,你等官员礼仪拘谨,实属少见。你定然难以置信,外国使团被接见之时,公使们(除了日本和俄国公使)竟然无人向宫廷诸人给付例钱。他们如此失礼,或可以官方接见为由开脱;然而,外国使团的女眷被邀至此赴‘午宴’,亦无人付例钱,这又该如何解释?十个国家受邀,我至少应从每个国家得到一千两银子。无人付出一毫‘花红’(还是除了日俄),却有一两个女眷,厚颜带走了许多陶器!我诘问其中一人,她窃走的花瓶,我是否应该再送一件,到她的公使馆!孟子曰:‘余岂能与兽辩?’如此不堪之行为,真是无辞以置之。大公主(特别加封的将要继承爵位的公主,恭亲王之女)大公主所指应为恭亲王之长女荣寿固伦公主,生于咸丰四年,于咸丰十一年被特旨封为固伦公主。此处多为作者错写。访问公使馆之时,赏给所有中国仆从共五千两银子,以羞辱你们那些粗鲁无礼的女人。”
李告诉我,太后最为感兴趣的,是维多利亚女王新近的仆从约翰·布朗(John Brown);他问我,约翰是否和他一样系“净身入宫”。我告诉他,我完全确信约翰乃正常男人。总管太监震惊,不知何故议会竟不管不问,不保护皇家血统。想起女王在爱丁堡街头被误为约翰·布朗的夫人,为人斥责,如此轶事,我可不会告诉他。我们生活的世界,真是充斥着流言蜚语。京师朝廷上下熟知爱德华七世的私情公事,驻华外交圈中亦盛传关于叶赫那拉氏的流言,虽然内容多属无稽。李一边享受大烟,一边请我品尝香茗。关于此次围攻使馆,关于欧美使团的恶行,他有无数的问题。
彼时,多数箱子已然开启,其内财物昭然可见。李见状言道,可以禀告太后,恭候大驾了。他携带一对玉碗入内,请太后亲见失而复得之物,旋即欢笑而出:“老佛爷闻说此事,备感欢欣,命即时召见。你不必担心,跟我来便是;太后仍是仁爱之身,慈悲之真神,她重临俗世却和光同尘。你自会感觉到。”
乾隆退位后,曾在皇极殿接见大臣;此刻,我们行过此处,进入内宫,来到养性殿光绪皇帝接见臣民之所。之前。此后第六年,太后停灵于此,直至一年之后方行下葬。李急行向前,跪于老佛爷面前,禀告说“外臣”在宫外候旨晋见。我听到一个假嗓子的声音说,“即刻宣他晋见”,即被带到太后面前。我屈单膝跪下,正要按礼仪叩首三次,太后出言阻止:“免礼吧。近前来,我要谢谢你的忠诚。”
一个时代的开始(3)
“远臣但效犬马之劳,谢太后天恩。公道为上策,为公而公却令人烦恼。”
我的这个相当陈旧的谐语令太后及其随从非常愉快;她大笑道:“美德本身即是回报,不过,实在之钱物还是要赏的。”李和我同时说:“谢老佛爷的恩。”
太后身边一位美人正为她添茶点烟,此刻随口说道:“怎么,前日在战神关帝庙烧香之后,和太后讲话的,不就是这个年轻‘鬼子’吗?您记得吗?我当时就站在庙里天井中。”
老佛爷说:“当然记得,我见过你。当时我向西班牙公使夫人问候她的女儿,夫人与你相邻,站在庙外墙头,你回答我说:托太后之福,她一切安好。我戴着观剧镜,起立向你们众人挥动手绢。荣禄说:向关帝献祭是重要的宗教仪式,此后站立许久,有失我的身份。你跟我说说,你的维多利亚女王在我的情形之下,会如何行事?”
“她或会对使节及其家人以礼相待,但断不会如太后陛下这样宽厚为怀、平等相待。因此对我们而言,您就更显尊贵。属国芸芸,您竟能认得任何一位使节,实感荣幸,叩服威仪。”言道此间,三只京巴狗大声吠叫起来,她训斥它们,情状相当有趣。如何描述太后呢?关于她的容貌,有许多比我精彩得多的描写(从女性角度),对于她的个性却往往呈现得并不确切;她的肖像在坊间比比皆是,人们对她的五官相貌相当熟悉。那日,她身穿一件火红的无衬里袍子,绣着代表皇后的凤凰和象征长寿的仙鹤图案;外罩同色的罗纱罩裙,印着一束兰花。外穿一件绣着“寿”字的古铜色马甲,配了一根色泽华贵的珍珠项链。她手上戴了许多戒指,其中一只翡翠红宝石戒指尤其可爱,我猜是来自宁境街(Rue de la Paix)Rue de la Paix:巴黎最时尚的街道,世界顶尖珠宝品牌的集中地,比如卡迪亚(Cartier)。的式样。我怎能想到有一天会看到她干瘪的尸体裸露在七月毒辣的阳光下。即便是不朽的汉尼拔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