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与嬗变--戊戌百年沉思 作者:张鸣-第3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之。
既然不便驳议,西太后也就顺水推舟,不去驳议了。不过这 时的西太后,由宁那两本书和康有为一系列奏折的刺激,顽固派 大臣们的话已经很人耳/,她真的要出釆给光绪下绊厂。她明白, 只要允许光绪变法,听任变法搞下去,她就只有回宫扎花的一条 路了。为此,她不仅深恨康梁,而且恨上奏请定国是的杨深秀、徐 致靖。
对光绪的种种活动了如指掌的西太后,非常清楚翁同龢此时 在变法事业中的份量,她早就从别的顽固派大臣那里知道了翁在 军机处的种种表现。据说,西太后曾于明定国是诏颁布之前召集 庆亲王奕劻、刚毅和荣禄幵会,刚毅等人哭求西太后出来干预/21 还有消息说荣禄曾通过李莲英进谗’说翁同龢“劝帝游历外洋,后 闻大骇”其实,就是没有这些人的进谗,西太后也未必会放过 翁同龢,只要她不再想让变法搞下去,摘掉翁同龢就等于给变法 釜底抽薪,同时也敲山展虎,给光绪和康梁一点颜色,一个警告, 最好能让他们自动收摊。
所以正当光绪君臣兴高采烈,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西太后 的网已然悄悄撤开了,首先落网的就是热心变法人中地位最高的 翁同龢。翁同龢在他周时代人中是个仕途顺畅的幸运儿,其父翁
〔1〕《洧箠宗实录I第418卷,第15页,
〔2〕参见苏继祖3《涛廷戊戌朝变记》,4戊戌变法》(一夂第332页。 〔3〕费行简:《慈癟传信录“(戊戌变法》(一、第464页。
222
心存,官至极品,为体仁阁大学士,是道光、咸丰两朝的重臣,其 兄翁同书、翁同爵均官至督抚,而他自己科场得意,螅凶丛『笠宦匪撤缟先ィ笪凼Α⒕蟪肌⑿齑笱浚簧弧∮凶龉夤伲欢扔胛魈蟮墓叵狄膊淮怼D鞘窃谄逑檎渲螅∥魈笙胙У憷罚谑乔牒擦止抢唇玻峁掏槻焕⑽础≡驳猛吠肥堑溃爸赋鹿沤瘢裁鞯览恚┡邈第蹋匏伞』洹/1〕深得西官太后欢心。此人是标准的世家子弟,只不过没有 纨袴气,而于经电上用力不少,可是论到政治经验,比起西太后 来,只能算个雏。翁同嘛被幵缺前,居然对西太后的阴谋一无所 知,一星半点的火药味都没闻出来。这一天〔6月15日,即明定 国是诏颁后第四天)本是翁同龢的生日,官做到这个份上,每逢 诞辰,同官下属,弟子门生以及亲朋好友总要来庆贺,幵宴唱戏 热闹几天都不为过。然而翁同龢却没有在家等着当寿星,一大早 就人军机值房照常公干,但是,翁同穌所接到的第一个公务,却 是将他开缺的朱谕。
1898年&月15日,光绪皇帝突然发布了三道上谕:一、命王 文韶晋见,以荣禄暂署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随后实授〉;二、以 后凡授二品以上的官员,均需“著折恭诣皇太后前谢恩”。第三道 最为奇特:“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翁同龢,近来办事多未允协,以 致众论不服,屡经有人参奏。且每于召对时咨询事件,任意可否, 喜怒见于词色,渐露揽权狂悖情状,断难胜机之任,本应查明究 办,予以重惩。翁同龢著即开缺回籍,以示保全。”〔2:1
有人参劾,理应查明究竟,然后査办或者?^释,但偏偏不査 就干脆开缺,还说是以示宽大保全。什么“任意可否”,“喜怒见 于词色”之类,大抵就是“莫须有”,明眼人一看便知端底。
〔I〕《翁氏家书》第十五册。
〔2〕(清德宗实录》,第418卷,第18页。
223
显然,这三件上谕均非出自光绪本意,而是6月15日光绪去 颐和园请安时,西太后事先拟好,强迫他发出的。这一闷棍来的 太突然,刚刚进门时还像他师傅一样兴奋的光绪面对这突如其来 的变故,一下子就懵头转向,不知所措,由于他毫无思想准备,以 致连一句反抗的话也说不出来,就乖乖地就范了。而且连向他师 傅事先通报一声都不敢。
借所谓弹章来处置她不喜欢的大臣,是西太后愤用的老伎俩, 因此而落马的数以十计,也很凑巧,只要谁得罪了太后,很快就 会有弹章飞到,一到这时,西太后就连查也不查,一纸上谕,就 将之打发掉了。
当年涉及翁同龢的弹章只有两件,那是在康冇为呈上《俄彼 得变政考》和《日本变政考》之后发生的。一是安徵布政使于荫 霖上折指责李鸿章、翁同龢和张萌桓在与德国交涉胶州湾事件中 措置失当,“误国无状” ^月28日〕。二是御史王鹏运的《大臣误 国请予罢斥折》,说翁同龢与张荫桓“明谋纳赂” 6月29日〉。这 两份弹章,前者有点像好事者没事找事地对管事人的指责,可能 没有什么背景,而后则明摆着是有意为之的“把枘式”攻击。晚 清大僚可能没有几个人真的是清廉的,张荫桓的名声更是不好,捐 班出身,还老有肥缺,连他自己也承认出使外国回来就给西太后、 光绪以及“皮硝李”(李莲英)送礼。翁同龢久掌户部,是不是干 净说不清楚,这种“纳賂”的事恐怕谁都多少有点,早不说晚不 提,单单这个时候拿出来作文章,而且偏拉上个张荫桓〖让人更 易于相信〗,这位马台公的醉翁之意,不问可知。
西太后借“群众呼声”(众论不服与有人参劾)赶走了翁同龢, 这一招打在光绪的要害上,也打在变法运动的要害上。据梁启超 讲,光绪为此“惊魂万里,涕泪千行,竟日不食久“〕6月16日,
':1〕梁启超:《戊戌政变记》,第62页;
224
翁同龢身着素服,到宫中与光绪告别,君臣相对,心中无限悲戚, 纵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上回顾无言,臣亦黯然如梦”/叄А〉诙欤掏樀牡茏诱佩婪钪嫉角骞僖醇庑鞯邸吧瘛〔傻蛩鳌保约阂哺械轿尴薇АP匆榻希晃收隆!2〕 康有为也自感“甚为灰冷”,〔3〕原来进步士大夫常去游玩议政之地 的陶然亭一带,笼罩着一片低迷戚惨之气:“城南士大夫人心惶 惶广⑴
尽管如此,西太后妄图将变法就此吓退,以达不战而屈人之 兵的目的却未能达到。西太后眼里的光绪,已经有太多的慣弱怕 事的印象,她忘记了光绪现在已经是一个27岁的年青人了,很难 让他将一件眼看着已经做了一半的事搁下来,他虽然慊弱,但他 毕竟是皇帝,有着皇帝的自尊,他不甘让人笑话他离了师傅就什 么也做不成。所以,只要西太后不明确阻止他,他还是要走下去。 现在看来,梁启超对他的描写显然有些过分,难过肯定免不了,但 “惊魂万里,涕泪千行,竞日不食”远不至于,因为就在翁师傅被 逐的同一天,光绪还召见了康有为和张元济。其实,真正被吓坏 了的倒有可能是梁启超自己。他在7月4日〖五月十六日》写信 给友人时,透露出很浓重的悲观情绪:
大率有上开新折者则无不应,盖上下之电力、热力皆以 相摩而成也。常熬(指翁同龢——…笔者)去国,最为大关键, 此间极知其故,然不能形诸笔墨,俟见时详之。南海不能大 用,菊生(指张元济^笔者)无下文。仆之久不察者,率 由此而生也。仆已于前日举行察看之典,未知下文如何耳。初
〔1〕《翁文恭公日记》戊戌年四月二十八曰。 〔2〉《张謇日记》戊戌年四月二十九曰6 〔、〕(戊戌变法》(四、第144页。 14〕《张謇日记》,戊戌年四月二十八曰6
225
时极欲大办,今如此局面,无望矣。〔1〕
梁启超才华横溢,思想进步,可惜就是胆力与韧力不如乃师。康 有为此时虽然也预感到大事不妙,可是一向以“拗康”著称的他, 怎么肯被人不战而胜,知不可为而强为,正是正统儒者的行事风 范,而康有为恰是这种风格的儒者,他一生抱定一个目标就不肯 轻意放弃,更何况此时尚未到绝望之塊,连光绪都在硬挺着呢!所 以,实际上西太后的这一 “杀着”,倒反而剌激了维新派和光绪, 使他们逆反式地加快了动作。
西太后一击之下,明明击中了要害,但却意外地发现对方并 没有倒下,因而自己也感到意外。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居然不知 如何动作才好,只是到了维新策划军事冒险,才给了她一个比较 好的借口,否则西太后的反动固然十拿九稳可以得手,但在舆论 上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她将怎样老着脸皮走出帘来训政呢?
四、建言之臣,顾问之功
西太后6月15日的三道上谕,一方面去掉了变法的中枢人 物,使光绪与维新派的联系发生困难,一方面又通过抓牢人事权 和控制京津间的军队,扼住了变法运动的咽喉‘。应该说,只要西 太后加人了顽固派的阵昔,维新变法是没有成功的可能的。这是 一场实力过分悬殊的角逐,握有实权的大臣们很少有可能像陈宝 箴一样,宁以国家为重,不顾自家前程站在毫无实权的光绪一边 的。
但是,当时的现实是,维新派不愿意走太后路线,而且又不 恰当地剌瀲了西太后敏感的神经,从而迅速地造成了帝后的分化
门〕4梁任公先生年谱长编》戊戌年,五月十六曰, 226
对立,所以,维新变法只能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进行,变法的努 力也與能把死马当括马医,勉力而为了。
在这种知其不可为而强为的奋争中,光绪和维新派都作出了 杰出的表现,其可歌可泣,不亚于近代史上任衬一场重大事件中 的志士仁人。维新派和支持他们的士大夫,造成了一种荡气回肠 的气势,而这种气势是那些没落但人数众多的顽固派无论如何也 没有的。
当翁同龢启程离开北京时,“送者数百人,车马阒咽,有痛哭 流涕者”。一位湖南士子含泪对翁同龢说:“吾为天下,非为公 也广〔】〕这样悲壮而热烈的送别场面,等于告诉顽固派,维新的人 们并没有被吓倒。
参加维新的人们中,坚信变法必能成功的乐天派并不多。很 多人其实就如梁启超所说的那样,变法“幸则犹可望收政权而保 国土,不幸亦可大开民智,而待之将来,中国或可存一线焉”。康 有为的弟弟康广仁在给密友的信中说:“伯兄(指康有为一…笔 者)规模太广,志气太锐,包揽太多,同志太孤,举行太大。当 此排者、忌者、挤者、谤者,盈衢塞巷,而上又无权,安能有成? 弟私窃深忧之,故常谓伹竭力废八股,俾民智能开,则危崖上转 石’不患不能至地广“〕在他看来,变法能达到废八股开民智的目 的,就已足矣。
就这样,参加维新的人们选择了一条艰难备尝的变法之路,不 屈不挠地走下去了。
百曰维新一开始,康有为曾通过徐致靖之手,保荐他和黄遵‘ 宪、谭嗣同、张元济、梁启超五人参加新政。尤其希望光绪重用 康有为,说他“其才略足以肩艰钜,其忠诚可以托重任,并世人
〔I〕唐文治:丨茹经堂文集、第35页。
〔2〕康广仁:《致易一书》,《戊戌六君子进集丨,第六册,
227
才实罕其比。若皇上置诸左右以备顾问,与之讨论新政,议先后 缓急之序,以立措施之准,必能有条不紊,切实可行,宏济时艰, 易若反掌。”光绪旋即安排于6月16日召见康有为和张元济。 翁同龢被斥后,光绪坚持原议,照样召见康、张二人,只是把地 点选在了颐和园仁寿殿,西太后的鼻子底下,一来以示变法照旧 进行,二来宣示自己对皇阿爸无异心和心地坦然。
关于召见康有为的时间,据康自己说是“逾十刻时”大约为 两个半小时,而在康之后被召见的张元济则说只有“大约一刻钟 光景”。~〕事实上可信的应该是后者〔当康进去时,张一直在外等 候,时间长短,等候的人应该最敏感〉。康有为在其自订的《年 谱》里,明显地有所夸大和渲染,让人看起来好像光绪是个好学 的小学生,不耻下问,而康有为则像个善教的好老师,循循善诱。 不把时间说得长一点(因为光绪仅仅召见康有为一次〉,康有为这 个“帝师”就没多大意思了(以后在海外也就^^不起架子,缺乏 号召力了〉。
光绪与康有为谈了些什么,他们两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 能暗书监视的小太监也知,但光绪没说过,小太监也没留下份 “监视报告”,而只康有为却留下了一份详尽的“记录”。不过恰是 由于这份载于《康南海自编年谱》的记录过于详细,才让人难以 全然相信它。疑窦之一是时间不对,既然不可能是康有为说的两 个半小时,那么在一刻钟左右的时间里,绝对不可能谈那么多内 容。疑窦之二是情景不对,据张元济回忆,他与光绪见面时,恍 惚看到窗外有人影(那个时代干特务的没有受过专门训练,技术 尚不纯熟〉,明显处于监视之下,因此,两人并未谈什么变法的实
〔1〕徐致靖:(国是既定,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