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录-第5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绕的是什么弯子?故弄什么玄虚?我不该在那个场合、那个地点说,那么该在什么场合、什么地点说?难道去向那个骗子说吗?难道我被骗了,连说都不能说一声吗?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好比一个人打了人,被打的人喊痛,并且告诉别人那人会打人要小心提防,结果判决被打的人就是痛也不该在那种场合、个地方呼喊。那在什么地方喊?关起门来自己喊给自己听?
假使一个人要杀我并且杀到了我,我不能跟别人说他杀人,只能跟那凶手去说,又有什么作用?我当然应该大声疾呼,揭穿他的凶相,让别人不要被他迷惑再让他杀死。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那公司骗了我,我说它骗人。关键在于它骗没骗我这个事实,我已经证明了它骗了我,骗了我们。不仅我,所有的大陆演员都奋起作了证。
我决定不再对那公司怜悯。过去本来说实话,多多少少对它有一点恻隐之心。办公司不容易。利用公司作点宣传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这一次,我要怒而触不周之山。我要穷追到底。
为了武则天,我重又粉墨登场
这一天,一个不速之客来到我处。
他高大魁伟,一眼看是个北方人。我以为与我有生意要谈,于是请坐叫秘书倒茶。
寒暄了几句他便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说要请我演武则天。
他叫刘大印,是这部戏的制作人。
我哑然一笑,揶揄地问他:“知不知道我不想再拍戏?”
他说知道。事实上我已有五年没有在银幕上与观众见面了。
我再问:“这部戏你打算投多少钱?”
刘大印说是电视剧。三十集。初步设想投资四百万。
我笑得花枝乱颤:“这些钱给我一个人都不够,你出得起我的片酬吗?
他慎重地说,也许出不起。不过,武则天非你莫属,相信你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我继续微笑,扬起头来说:“任何角色对我都是机会。”
刘大印说是。但是武则天不同。她是唯一的一个真正的。女皇帝。不,她就是皇帝。这个角色只有请你出山。
“那我以后腾出空来再演就是了。”呷了一口茶,我轻描淡写地说。
刘大印说不对。话虽这样说短时间内武则天这个形象不会再有。也许在你有生之年不会重拍第二次。
我放下了茶杯。
良久。“那就先看看剧本吧。”我终于说。
刘大印觉得有门。第二天就把剧本送了来。
匆匆测览了一遍。不敢恭维。没有多少可演的戏。武则天写得和慈禧差不多。
还是算了吧。我决定不上这部戏。再说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我的生意正蒸蒸日上,轰轰烈烈,正处在要劲的当口。
老板去拍戏,公司怎么办?企业怎么办?这么多职工怎么办?
武则天的事很快淡出了。我继续忙活我的生意。
估摸着时间刘大印打了电话来。问我对剧本感觉怎么样?
我说不怎么样,不好。我决定不上这部戏了。实在是抱歉。
刘大印说别别别,我们可以改。
“很难改。”我想了一下说。剧本基础与我之所想大相径庭,非大动干戈不可。“太麻烦了。”我接着说。
还是算了吧。以后再合作。
“一个星期以后拿新剧本给你看。”刘大印挂断了电话。
差不多一个星期以后,新的一套剧本前五集又送到了。刘大印真是说到做到。
这是另一套新剧本,是另一个不同的作者。我看了一遍,仍然与我的想法南辕北辙,我还是没法喜欢,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刘大印又打了电话来。我歉疚地说真对不住。还是不大好。算了吧别麻烦了。我这么苛刻像个事儿妈。别人写剧本辛辛苦苦也不容易。
“请别的演员来演好了。”我再一次建议说。
刘大印说那就再重写。写到你满意为止。
我有些感动。我说这样吧,能不能与作者谈一谈,互相沟通沟通呢?
刘大印说好好好,我马上就安排。
第二天还是第三天?记不那么清了。总之是很快就定在一天下午去一个地方与作者互相交流思想。扔下我日理万机的事务工作,跳上汽车去了约定地点,一屋子的人已经在等着我。
导演陈家林也在座。十年前我在长影见过他,那时的陈导英俊潇洒,数年不见,陈家林竟然满头白发,不过仍然目光如箭,像一头勇猛的山鹰。
一位年轻的编剧,据说是刚从内蒙古赶来。内蒙古?我心里闪了一下。那么远的地方请编剧?还没问念完,就听见介绍说这是冉平,是《成吉思汗》及《东方商人》的作者,现在又请他来写新的一稿。
时间紧迫,我没有过多客套,一坐下就开始大谈特谈。
我把自己的思路尽可能想得到地讲了一通,也讲了对武则天这个人物的理解,并讲到我所希望的剧本的蓝图,最后说到我个人认为只有用这条线拍摄武则天才有意思,当然艺术创作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如果有共同的想法大家就在一起合作,拍一部好戏,如果不一致就下次再合作,今天算我们交个朋友。
我挥汗如雨地讲了三个小时。当结束讲话时陈家林戏谑地问我:“你是不是经常这样多地讲话?”我笑了笑,心里想在公司一个星期也讲不了这么多话。平时我只要咳嗽一声大家都要寻思半天,要像这样讲话公司职员肯定觉得山崩地裂,吓都吓死了。
讲完后时间已到,再议论了几分钟我就告辞了。
后来知道大家都赞同我的想法,觉得这条线拍武则天蛮有意思。没有几天,我与刘大印签订了拍摄三十集电视剧《武则天》的合约。
啊,我又要粉墨登场了。过去熟悉的一切又将卷土重来,那令我烦躁,令我兴奋,令我辛劳,令我折磨,令我呕心沥血的一切啊。
在这当中又有了一次重大闪失。这一闪失差点要了刘大印的“命”。
在我与他签订合约的第二天,香港×公司就风尘仆仆到了北京,强烈请求我在上、下集电影《武则天》中扮演武则天。这部电影投资巨大,给我三百万的片酬,同时影片完成后,发行盈利还将分成。
我摇头。摆手。又摇头。又摆手。在摇头摆手拒绝了不知多少次以后,突然产生了动摇。拍电影当然比拍电视好。三百万当然比没有酬劳好。
我终于点了一下头。对方兴高采烈,表示明天就离开北京,一个星期内把我的一半片酬送来。
多少有些迟疑,我还是将事情告诉了刘大印。刘大印一听声调都变了:“别别别,别开玩笑,这事可开不得玩笑……”
听着他的声音我的脸色也变了。我的歉疚病又开始死灰复燃。与曹操相反,我一生秉行的是“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多少亲人朋友骂我,可我积习难改。我的心又在翻腾。
刘大印立即赶到我家。我们开始谈话,我希望能说服刘大印换演员,欠他的人情我再给他拍几部戏来弥补。
刘大印则表示我不演他就不拍《武则天》了。只要我这次让他圆了拍这部戏的梦,以后到我公司给我兔费看大门三年。
他接着说自己真是运气不好,什么事都不顺,又发生这么大的事故。这一次变化,他的后半生都会夭折。小佛爷,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吧。
我跳起来手脚乱舞,别别别,别这样,还是我给你跪下吧。
闹了半天,我们谁都没有跪下。静场。
只听见刘大印差不多过几分钟就重重地叹一口大气。
我想起几年前,不,差不多十年以前,在香港,我与众多的成功者佼佼者们在一起聚会。席间我认真地问他们:“什么是你们成功的秘诀?”
其中一位大款,是大大款,不,是大大大款说:“生命第一,信誉第二。”听到这句话后我用眼光询问大家,人人都频频点头。
从那以后,“生命第一、信誉第二”成了我终生的信条。
做生意以后,甚至是“信誉第一,生命第二”了。
是这句话引导我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从一个台阶踏上另一个台阶,是它,使我朋友遍天下。所有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向来说一不。,说出来就跟写出来一样,写出来就跟做出来一样。
我秉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原则,是我的一分钱不拉下,不是我的多一厘也不要。
话一讲出无论发现犯了多么大的错误、会出现多么大的亏空,也要兑现,实在兑现不了,也要讲清楚征得对方同意。
所以,我作为一个电影明星跨入企业界,依仗的就是信誉。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及我的公司已誉满天下。
本来,搞艺术和搞企业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行当。需要截然不同的海角天涯的思维。搞艺术是感性思维,搞企业需要理性思维。艺术需要创新,企业需要经验。一般地来说,越是成功的艺术家越是成不了好的企业家。
不了解我的人以为我疯疯癫癫夸夸其谈,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从来不随便许愿。就连没有经商以前还并不富有时也是如此。
那次去香港与大陆来的一位朋友逛街。在首饰店发现一副精美的耳环,朋友喜欢得不得了,爱不释手。见到她如此模样,我看那耳环价值五百元,就说我买了送给你吧。殊不知第二天我带钱赶去,那副耳环是港币五千元!原来是耳环遮住了标签上最后面的那个“0”。
斗争了好长时间,我咬碎牙还是买了给她。尽管那时五千元几乎等于我在香港的所有开销。
回想我的一生中只有过一次失信。那是我发表了“息影声明”刚好一年,就又开始拍摄《大太监李莲英》,可那是因为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再说发表的也是暂时息影,暂时的时间界限可长可短。尚可勉强说得过去。
这一次……
这一次不能原谅。为了钱?为了电影?不管为什么,不能把吐出去的唾沫再舔回去。不能原谅。
抬起头,我对刘大印说:“行了,我遵守诺言。还是拍我们的电视剧。”
刘大印的脸上一片地烂。我知道,我的脸上也是一片阳光。
《武则天》如期开拍。
同时,“晓庆”牌化妆品在全国各地隆重上市。
除此以外,“晓庆”牌美容加湿器,“晓庆”牌饮料猴头燕窝,胡抽汁,金袖汁,“晓庆”牌花粉酒等等“晓庆”牌系列产品相继出笼,从轰隆作响的车间走到商品社会的大舞台上。
《武则天》全部外景、内景都在河北琢州影视基地拍摄。涿州离北京路途不算太远,不堵车一个小时,堵车可就说不准,三个小时四个小时都有。
我每天晚上拍完夜戏赶回北京处理公司的大小事务,第二天一早五点六点又往涿州奔。
时常那小小武媚娘梳着崎角头,蹦蹦跳跳正与皇上调情,或是那秃秃的小尼姑拖着大肚子,趴在地上擦地时,一大群公司职员闯进来,找了半天才找到他们的老板“刘董事长”,而刘董摇身一变,正色地从他们手中拿过笔,煞有介事地在各种文件上签字画押。
每当在拍摄现场做完这些事后都忍俊不禁地扑哧一笑,而周围也总是爆发出一阵大笑声。在我的职员们走了之后,摄制组成员全拿我开涮,对着我“老板”、“董事长”、“总裁”喊个不停。
在这种时刻,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像那么回事。随着小小媚娘日渐长大成熟,我变成了才人、昭仪、皇后,并为人母坐上了皇帝的宝座,在那金碧辉煌的宝座中日渐苍老,伟大然而悲凉。
此时我向公司各位大小总经理宣布,停止我的一切事务,谁也不许来现场打扰。武则天要在那严酷的夏日里,在那密不透风的塑胶面具下,与“面首”嬉闹,病倒,经受兵变,最后退位。
在那面具的掩盖下,是武则天苍黄孤独的灵魂,揭开面具,是我的脸上布满水泡、血迹斑斑。我已进人到武则天的时间和空间,我体验她的全部,我拥有她的生命,我感受她的大喜大悲大怒大哀,如同我再生一次。
记者们总是这样问我:“你演武则天最困难的是什么?
我总是回答:“皮肉之苦。”
坐惯了办公桌再回到乱哄哄的拍摄现场,又从十几岁演到七十八岁,皮肉之苦令我难以忍受。想起从前拍《小花》、《神秘的大佛》、《芙蓉镇》、《原野》等等电影,那些无法描述的皮肉之苦怎么一步步抗过来,简直觉得自己实在是有过了不起的时刻。真是由俭人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不过,坐办公桌心累。做生意当老板需要极大的心理承受力。哪像现在这样做女皇作皇帝什么的,千军万马都有人给安排好,我只是满头满身刀刀叉叉可玲当嘟往那宝座上一坐,就万事大吉?
啊,电影,你这个海洛因,你这个罂粟花,你这个鸦片烟,你这个让人受尽磨难又让人上瘾的东西啊。
电影,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