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录-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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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在天上?唉呀,这真是好看。还没有看见过呢。“海市蜃楼”就是这样吧?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我在什么地方啊?
我又推开门。我看见我的手。啊,我还有手呢。它麻麻的抖抖的是别人的手吧?我怎么会是在空中?脚为什么踩不到地?大地在远远的地方,我在飞速降落。糟糕,我忘了打开伞,开伞开伞不然我要死了!头疼,我的头疼。我的头怎么这么疼?唉呀,我的妈呀,我活不成了!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救——命——啊!
睁开眼睛,我躺在住地的床上,浑身像水洗了一样。被窝里湿漉漉的。肠子里、肚子里、脑子里空空如也。我的手搭在床边。我想把手拿回来,可是动弹不了。有舌头在轻轻舔找的那只下。一种温暖的感觉传遍全身。是它,是熊仔。是我那只相依为命的小狗。熊仔抬起头看着我。哦,它懂得我的心思!它把我的手含在嘴里轻轻咬着,它在安慰我。哦,这个善解人意的小东西,好多人都不如你啊!
我们泪如泉涌。在静静的屋子里大放悲声。有电话铃响。不理睬,不接。我只管哭,在电话铃声中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孟姜女当年哭倒长城就是像我这样山崩地裂吧?
哭累了。躺着。不时抽泣儿下。感觉舒服了一些。熊仔两只爪子搭在床边,懂事地看着我。我拍拍床,它跳到床上。把熊仔紧紧抱在怀里,心里不停地说,熊仔,我的好熊仔,你是世界上最乖最乖的好狗,谁也比不上你。熊仔发出轻轻的“呜呜”声,告诉我它听懂了我的话。
过去我就听说过许多关于狗救人的故事。熊仔,今天是你救了我。有你在我就不会死。因为我至少,至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你一个朋友。你是永远不会背叛我的对吗?熊仔舔舔我的手。
电话铃又响。。匍匐过去摘下话筒。是“穴头”的声音。“大猫吗?我找到了李翰祥,他在沈阳。我们把情况跟他说了,他说要与你面谈。”我开始恢复精神:“在沈阳面谈吗?”“在沈阳面谈。两天以后他就回香港了。”“穴头”说。“好。我去。”我一边说一边起身:“我们今天就出发。我马上去接你。外面情况怎么样?”“街上还是有学生游行。登你偷税的报纸已经铺天盖地了。没有人不知道这个消息。我们都没法出门。”“穴头”不停地说。我把话筒放在桌子上,开始换衣服。我感觉自己非常冷静。电话里继续传来“穴头”的声音:“所有的报刊都详细登了这件事,并且报上写明此类违法者判刑三年……”
“行了。我四十分钟以后到。”扣上电话又在呼台给小李留了言,让他马上来。我收拾东西。
二十分钟前心如死灰,现在我坚如磐石。我已擦干净身上的血迹,掩埋了自己过去的尸首,马上要继续前进。先去沈阳,再返回北京找检察院。还得去一趟青岛。最重要的,是要在报上发表我没有偷税的声明。
好多事要做。蹲下身再抱抱熊仔,熊仔伸出前爪跟我握手。你在鼓励我吗,你这个小东西?刮刮你的鼻子,告诉你,我又长大了。你知道什么叫“一天等于二十年”吗?我们俩度过的这一天就是二十年。再见,熊仔。乖乖的。祝福我吧。
我把熊仔关在里面。姜文会来管它的。只听见熊仔在一声高过一声地叫,它是在给我送别吧?
是钱使我现在一筹莫展
我,还有两个“穴头”,坐上了去沈阳的飞机。旅途中我知道了一切。是《山东广播电视报》最先把我偷税十七万的消息公布于众。内容与青岛税务局给我的裁定大致相同,只是数字上比裁定要少一万。
五月三十一日,中国新闻社给全中国发了通稿:“电影演员刘晓庆无视税法,据报载,她在山东省青岛市一地就偷税十七万元人民币。这是山东省目前进行的‘执法大检查’中爆出的新闻。刘晓庆在青岛拒绝交纳个人收入调节税,税务部门曾多次催促她迅速补交欠税款,但她却一直拖延拒交,为此,青岛市税务部门已立案查处。国家税务总局一位工作人员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此案正由青岛税务部门全权处理,总局支持地方税务部门依法行事。”
新闻社的通稿吹响了号角,全国所有的报纸全都揭竿而起。《天津日报》更为详尽地披露:“红影星刘晓庆率队演出而轰动津门的青岛电视村影视艺术团,最近被青岛市电视村收回演出许可证和公章。由刘晓庆挑大梁的这个艺术团,一九八八年元月二十九日至五月四日曾在天津演出了二十四场音乐会,每天演出四场,票价高达六元。此后,他们还到江西、河北、新疆等近十个省市自治区演出,收入达数十万元。艺术团内幕重重,有关部门正在深入调查。”
《生活周刊》发出文章:《刘晓庆掠过浙南山后》;
《浙江日报》刊出《大明星掠过海南》;
《四川日报》登出了两篇文章:《铁面收税人——自贡税务人员与“明星”逃税的斗争》、《大明星偷漏税百万元,毛阿敏小巫见大巫》;
还有一篇文章标题更吓人:《刘晓庆把山里人的钱都弄跑了》。
“所有的报纸都转载了偷税十七万的消息。这几天各地报纸一直在这个税案的报道上爆出冷门,覆盖面非常广。现在这件事是热点中的热点。”“穴头”说。
“我偷税上百万元?这个记者凭什么这么说?”我又止不住怒火万丈。
“这张报纸最恶劣,想把你置于死地。”两个“穴头”都怒不可遏。
“我要告他!”我毅然决然地说。
不能停歇。我们马上研究到沈阳以后的方针政策,以及这件事如何跟李导演说,怎样才能让他这个香港人理解我目前的处境。我们没有上、中、下三策,对我们来说只有上策一策,中策、下策都是死路。
飞机载着我和我的命运在沈阳机场徐徐降落。我们站起身拿行李准备下飞机。全机的人都认出了我,走的时候慌急慌忙忘了戴眼镜和帽子。取下行李转过身来,听到后面一片嗡嗡议论我的声音:“哎,快看快看,那是刘晓庆呢。”一个年轻女人在说。一般爱发议论的女人为多。
“你知道刘晓庆偷税的事吗?听说她光在青岛就偷税十多万,被查出来了。”又一个声音气愤地传过来,也是个女的。
“这些人也真是的,演一场就上百上千,还要偷税,真该治治他们。”一个新的声音冒出,全飞机都听得到,这一次是个男的。
我的后脑勺直发热。就是有地缝钻进去了也没用。这会儿土地老爷阎王小鬼大概也都知道我偷税了。在这个社会,赚钱就是罪恶。偷税更是十恶不赦,不会有人同情你。我——已经是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了。
既然已经是狗屎堆,那么我这个狗屎堆干脆就大大方方地走出机场。在出租车站有几个人冲过来要我签名。这光景儿居然有人来找我签名,真是新鲜事,太阳会从西边出来,我一点也不敢相信,一弓身狗屎堆就钻进了迎面开过来的出租车。关上车门还没有说要去的地址,就听见车外在怒吼:“刘晓庆偷税十七万!打倒偷税犯!”
一溜烟到了沈阳某饭店,不费吹灰之力就见到了李翰祥。李导演正在等我。简单扼要说明悄况,我请求他再给我们开具正式发票,我需要帮助,这对我非常重要。李导演皱着眉头半天没有说话。他说我可以将二十八万五千元的一部分退还给你由你去上税,税务局最好不要去惹他。我说不是这么简单的问题,再说钱也不够。税务局罚款三十六万,我根本就不可能交得上那么多,何况现在也晚了。我早已过了税务局给我的期限,现在就是交钱也得判刑了。越交钱多,判刑越重,我只需要证明。其余让我去办,认罪认罚都自己承当。
李翰祥干脆地说:“好吧。我写一封信可以给税务局先看,然后我马上回香港去开具正式发票,用快件寄给你。”我们三个人站起身一齐说谢谢。
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顺利。当天晚上我们哥仨就带着李导演的信件回到了北京。
虽然艰难,总算是有了一点小小的进展。没听说毛主席说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燎原不燎原我倒并不奢望,只是心里明白,只有坚持住才能苟延残喘,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对,这还不是我的处境,我现在是已经掉在悬崖下,只有两只手抠在悬崖边,唯一的一条生路就是依靠两只手的微弱力量往上爬,坚持不住稍一松劲就会掉到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现在绝不能乱。要先去蒋律师处,把信件拿给他看。还得去找赵志文,找杨洁。也得把信件给他们看。检察院还得去找一次。对了,最重要的是要去一趟青岛,蒋律师说检察院要求我去青岛面谈。这一次我可不敢不去了。先偷税后抗税还无视法律,那还得了?
可是去青岛我怎么有脸见人呢?无论是在火车站还是飞机场,只要有人看见我一定知道是大偷税犯来交代税的问题了。唉!败军之将岂敢言勇?已经到这个地步本来就没有什么面子了。要学那大丈夫能屈能伸。
我妈他们怎么样了?自从上次全家逃难去蛇口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见家里的消息。只隐约听朋友传信说她们平安到达了。可是我这里没有固定的地址,固定的电话,蛇口也没有安电话,所以一直联络不上,连日来整天当救火队四处奔跑抢救各种各样的火灾,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根本无法顾及她们。
不知道他们怎么生活?几个老弱病残又不会说广东话,每天怎么过呢?还没有钱。肯定是只靠父母的退休金支付日常开支。那一个月总共三百多元的退休金,吃饭都不够吧?在深圳那样高消费的地方?
一想起这些我就心痛。钱!到哪里去弄钱?全家在那边吃苦,我在这里流水般花钱。请保镖,请律师,去沈阳,去青岛!所有的一切只出不进,现在《红楼梦》也告尾声,眼看着车费也得自己掏钱了。上次派“穴头”去那几个漏税的演出地方又补交了一部分税款,虽然演出帐好歹弄平了,又损失了一大笔钱。尽管损失钱能让我补交税款不判我偷税已谢天谢地,不过说实话我现在都不怎么敢撒开肚子吃饭。好在总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一天到晚紧紧张张也不怎么觉得饿。
前些天我又换了司机。小李的车他们出租汽车公司要价太高,我出不起,想办法弄了一个破面包车,每天三十元。姜文请了他同学的一位哥哥给开车,这已是少得不能再少的价钱了。
付了车费就付不起饭费,无论多晚多累,我从来不请那位同学的哥哥吃饭,总是装着忙得忘了还有吃饭这件事。有一次实在是说不过去,进了一个饭店,我点了一个最便宜的工作餐,每人六元,坐在那里一边吃一边别提我觉得多不好意思。同学的哥哥肯定认为我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这么抠门吝啬,难怪有本事偷那么多税。
是钱使我现在一筹莫展,钱确实是万恶之源。因为钱惹出这漫天大祸,又正因为有点钱才可以奋起为自己的生存抗争。钱是祸水,钱又是我的生命线。假设我有钱也许就不会有这一场官司;不对,我没有钱也会有这一场官司,因为我有名,这场官司是因为有名引起,税务局查的也不是我自己的钱。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没有钱我根本就没有可能纠正税务局的裁定,没有可能为自己正名,没有可能挽救自己的危亡,我现在最可惜的是自己的钱太少太少了。我还得拼命去挣钱。只要还有机会。
我要去深圳看看我的家。当然这又牵涉到路费的问题。不过这是必须花的。还要给他们留一些钱。要好好计划,精打细算。
先去青岛,然后去深圳。把机票、火车票订好。
行了。
没有报纸愿意登载我的声明
当务之急是要在报纸上发表一个我没有偷税的声明。听说现在全世界的华文报纸都登载了我偷税的消息。这下好了,我的臭名远播全球。我不能让他们一手遮天。官司还得打呢,不能在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就被活活气死了。
再没有比我更惨的了。北京现在天天都在游行,好多学生在天安门静坐示威,还开始了绝食。很多单位组织都来邀请我,说实话我也想去看一看。可是我不敢。准确地说是不好意思。我没有脸见人。像我这样的头号偷税犯怎么能去天安门呢?到时候学生们集体狂呼“打倒偷税犯!消灭国家的蛀虫!”怎么办?
所以一定要有反面的意见。一定要让人们知道有来自我这一方截然不同的呼声。想一想,想一想在哪个报纸发表我的声明最合适?
这件事应该不难。从来各地的报纸都非常愿意刊载我的消息和文章。每次求爷爷告奶奶地求我哪怕是写几个字题个词总是求不到。以骄傲出名的我吝啬得连在报纸上写一句“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