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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自白录-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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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二千元以上者,可判以三个月至三年的有期徒刑!

我早已超过十天。并且金额大大超过二千元。我已是抗税犯。哇!我很快就要进监狱了!像我这种情节恶劣者,都够枪毙几个来回的!可是我真的没有拿过这么多钱哪!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天地良心!十八万的税我算了一下大概我要挣近三十万元,可是我所有的衣服、鞋袜,把背心、裤权都算上也没有这么多钱!我承认我挣的钱确实早已超过了自己定的指标五万元,也曾经发过感叹这么多钱怎么用得完,可那离三十万还早着呢!我是冤枉的!真恨不得有包拯包黑子的开封府,我可以马上去击鼓升堂,或是写好状纸拦那青天大老爷的轿子,一溜跪步扑到那轿门前,大喊一声:“冤——枉——啊——” 

可是我不敢喊。连说也不敢说。目前还只能我们几个人知道。要是走漏了风声报纸一登生米煮成了熟饭就全完了。 

“穴队”里总是来消息,“穴头”们日子也不好过。天天查、天天算帐。他们告诉我听说我的案子是“大案要案”,中央都挂了号的,税务总局有位领导亲口跟他们说,中央首长都亲自批了三条:一、要查到底;二、不许任何人包庇;第三条我记不得了。 

天都快塌下来了。上方宝剑是不可能了。再说我也没有什么上方宝剑。从小到大除了在学校当过班长外,就是在拍戏的时候当过《无情的情人》的制片人,更大的官也没有当过,和领导也没有什么来往。就是现在开始来往“现上轿现扎耳朵眼”也远水解不了近渴。世界怎么这么困难啊?

沉住气,要冷静。一件事一件事地来。要查清这十八万的来由。蒋律师问过税务局,他们不说,让我好好想。我好好想了。想不出来。我听说税务局常用这种方法,这一招很灵。据说有一个演员去交税,税务局也让他自己想。那位演员就回去想,交待出来十几个地方都走过“穴”,上税上了好多钱,大大出乎税务局的意料,原来税务局只知道他去了其中的一个地方。

可是这一招对我没有用。我不是油菜,榨不出油来。就是有油也早就榨干榨尽了。这跟温度能使鸡蛋变成小鸡却不能使石头变成小鸡的原理一样。我的一切情况都是秃于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存在的问题是税务局知道的虱子比我实际拥有的虱子多得多。

要把那多的虱子找出来。我和“穴头”们频频碰头,开始是想后来去清,排除一个一个的可能,就像是玩那十八猜游戏。 

又得到消息,《人民日报》经济部、《经济日报》都知道了我被裁定“偷税十八万”的事,听说有一位记者已写好了文章,即日就要见报。一听这话我差点没吓晕过去。《人民日报》是党中央的喉舌,党说话了我还活得了? 

听说记者对我都很反感。这一点我知道。最近一通忙乱把这些事都给忘了。我想他们都是坚信我“偷税”的吧。我能不能去见他们一下呢?我要见一下那位《人民日报)的记者。行吗?告诉我消息的朋友说使不得使不得。他肯定不愿见你。他对你的印象环透了。我说求求你嘛,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之兵非好战。朋友说你说什么?叽哩咕噜一大堆我怎么听不懂?我说行了吧,那是我家乡武侯祠门上的对联。她说武侯祠?去过去过,挺好的地方。刚才说的那副对联怎么着?再说一遍!我说,唉呀,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啊?你帮我一下约约那位记者,我说完了就是他不相信我也死心了。她勉强说好吧,我试试看。 

我感觉他会见我。我坚信人与人之间是共通的。只是他信不信我说的话我没有把握,但我要和他见面。毛主席说过:“有利的情况和主动的恢复产生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 

我心里想就是遭到拒绝我还会再一次要求,再一次要求,直到他见我为止。关键时刻脸皮得比城墙拐弯处还要厚才行。 

还要处理“息影”的事。没有时间再拍电影了。得发表一个声明。最好是发表在《大众电影》上。已给编辑部打了电话,他们很感兴趣。以为我要和山口百惠一样退出影坛,可以做个大新闻。只不过山口百惠是为了结婚我是为了离婚。目的不一样。其实主要是为了“税”不过这是不能说的“绝密”。“息影声明”我都起草好了,我这样写: 

我的声明 

我从事电影工作十几年,已拍二十五部影片,很累。目前《春桃》业已拍完,《原野》也将上映,我决定从声明发表之日起在相当的时间里不再参加电影拍摄了。在此婉拒一切电影及电视剧的邀请,望能得到大家的谅解。 

刘晓庆 
一九八九年四月二十日?? 

注: 
1.因有约在先,已拍三集的电影《红楼梦》我将继续把余下部分拍完。 
2.在此期间不出国定居或自费留学。 
3.关于此事恕不接受任何采访。

本来想写明只息影两三年,我估计“税”的事两三年差不多吧?没有写。因为不是真的“息影”只是为了给自己时间,写完后心里歉歉的。我只写了“相当时间”,谁知道需要多久?右派还二十年呢。我会不会一辈子?肯定电影圈又会说我“制造新闻”,而且这一次制造得如此拙劣:“暂时息影”、“相当时间”,不是故弄玄虚是什么?太可笑了。虽然心里明白不写息影两三年也是“五十步百步”之差,但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大众电影》编辑部总编亲自前来取走了我的声明。同时还取走了我们认为当时拍得最漂亮、最年轻的一张照片。 

那是我在新加坡一个酒会上拍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我笑眼盈盈、妩媚、迷人、充满了自信,像一朵艳丽的山茶花正在盛开。看到这张照片我愣了好几秒钟,简直不敢想自己居然还有过这样的时刻。当我把照片和声明交给总编时,心和手都在颤抖,生怕这一来我将永远离开倾心热爱的电影事业。这个世界时常阴差阳错,想指东却打了西,因而从此永远都是西再不能东的情况总是发生。

当务之急是要坐下来算帐,究竟凭什么税务局裁定我偷税十八万?我自己屁股上有没有屎?有多少屎?朦胧想来,从“走穴”开始到现在恐怕一共都没有挣到过十八万,刚开始“走穴”酬劳低,虽然场次多一场也就一百五十元钱,一天还不到一千元。况且“穴”也不是天天走,拍电影占据了我绝大部分的“黄金”时间。再说那一部分也不应该上税,是在税法公布之前。税法是一九八七年一月一日开始执行的,那以后我“走穴”走得很少,又拍戏,又离婚,还去美国、法国办影展,每天场次也开始少了。而且在“走穴”当中我已经有了一次血的教训,在我们还根本不知道有税法这件事的时候,税务局就给我当头来了一闷棍,我们的钱差不多在那一次全都交了,损失之惨重足可以使我们记一辈子。从那以后我们就处处小心,到每个地方都由我亲自签字交税。 

啊!对了。会不会是委托剧场代扣税代交税上出了问题?上次好像听“穴头”说过一句。就是有也是区区几个小钱,离三十万有十万八千里,但是税务局从何“判定”我偷税十八万呢? 

我想起“走穴”演出从来是现金往来,根本就没有过签字认领。没有我本人的签名认领税务局怎么能肯定这些钱是不是我拿的?会不会是把别人的钱算到我头上了? 

又开始对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怒火万丈。控制不住站起身来,血一阵紧似一阵地往上涌。心里不断地说,别生气别生气,生气也没有用。列宁不是说吗?“生气是用别人的愚蠢来惩罚自己。”我够受折磨的了,别再惩罚自己了。这年头,“姥姥不疼奶奶不爱的”,自己还不心疼一下自己? 

勉强按捺住自己坐下来。给那些“穴头”打电话。凡是跟我走过“穴”的头都来。我要把它弄个明白。弄个水落石出。不能打一场糊涂仗。 

没有多久全都通知到了。他们也是一样,成天在家里算帐。再不就是去税务局。别的地方也没有心思去。天津的“穴头”最早要晚上才能到。我们约好还是去那个“穴队”队员家里见面。我的住址不能暴露,这是秘密据点。 

躺在床上歇一会儿,现在离晚上还有点时间。想睡也没法睡着。我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最近我的眼睛总是有血丝,每次拍特写镜头都很明显,只有在开拍前滴眼药水才能使它清澈。 

啊!又是好几天没有在北影露头了。听说《红楼梦》在北影再拍一些镜头,然后就开始配音了。组里肯定又在找我。唉!他们让我演王熙凤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增加了多少麻烦? 

对了,我要请求给我派几个“保缥”。“保镖得我自己找,免得被人收买出问题。不然就是打死我也不敢去拍摄现场了。 

谢铁骊导演一定会大吃一惊。觉得我怎么总是来些新花样,开创建国以来中国电影史上女明星带保镖拍戏的先河。但是他仔细想后一定也会谅解并且很明白,事实上只有这样做才能够维持我在摄制组的正常工作。 

本来是为了调陈国军到北影才同意上《红楼梦》这部戏,同时才结的婚领了结婚证,可是《红楼梦》还在拍,我们却为离婚闹得翻天覆地不可开交,这是多么具有讽刺意味的一件事。怎么会到这般境地,弄成这般模样,我整个一个稀里糊涂。心里想,其实世界上谁也没有陈国军爱我。也许是太爱我却爱得不得法,结果把我爱跑了吧。 

我坐起来。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现在大“敌”当前,情况已危若累卵,还在想那些生活上的问题,简直是抓芝麻丢西瓜。 

我要是进监狱会有人去看我吧抽我进去以后干些什么呢?肯定很寂寞。我得先把这一点想好。我带点书。 

不知道允不允许带书。那就带几本英文书。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干。我可以学英文。出来时肯定英文顶呱呱了。平时总没有时间系统学习,这一下逼上梁山,没准英文还练出来了呢。 

可是听说监狱里的犯人都要劳动。劳动我不怕。在农村、部队已经吃苦吃惯了;拍电影也够辛苦的。我有底子。 

听说还糊火柴盒、做些手工劳动什么的。那就更不怕了。我喜欢这些活。小时候在四川涪陵,那是盛产世界驰名“涪陵榨菜”的地方。每次放学我都去剥青菜皮,一分钱十斤。我还挣了好几角钱哩。好好好,手工活我喜欢干。要是分我做这些就行了。 

可能还得跟“狱卒”搞好关系吧?肯定不叫狱卒”,叫什么呢?同志?那也肯定不行。我是犯人,当不了他的同志。叫“领导”?叫“上级”?也不对。嗨!管他呢。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他们会不会打我呢?可能不会,国家有规定。听说监狱里犯人打犯人。我肯定躲不了吧。只是别打脸,把脸打坏了就完蛋了。我可以抱着头让她们打别的地方。我还得拍电影呢。

拍电影?等我出来就老了吧!三年五年?八年十年?说不准。没关系,我可以从头来过。演不了年轻的演老的,再不就演囚犯,肯定比别的演员理解角色深刻,我有亲身体会。不对,有的演员也蹲过监狱,他们也演得好犯人。不过不怕,他们是黄色案件,比我轻,我是偷税犯,不,是抗税犯,金额又大,肯定比他们判刑重。要坐牢就得当一号,要不就不坐。哪怕把牢底坐穿!就是当演艺界囚犯的一号也行。吃屎都吃尖才有意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着。

他们不会枪毙我吧?应该不会。不对,好像会!谁说过,像我这样都够枪毙几个来回的了、是谁说的?好像是我说的。后来好像也有人说过。是税务局。是税务总局那个小领导说过。我的妈呀!真的有可能要枪毙我了!我又要死了!人的生命怎么这么脆弱?为什么?为钱。过去没有钱老在书上看到“钱是万恶之源”,不理解。现在刚刚有点钱就太体会钱是万恶之源了。

可是我不是为钱。我没有钱。我没有偷税。肯定没有偷税。像我这样遵纪守法的人多不容易,绝对只有一个。因为只有一个,所以没有人相信。要真的赚钱我可以出国,免得成天在国内为了温饱吃苦受累,还担惊受怕。在中国呆着就没打算挣钱。

干嘛要枪毙我?就算我不是一个雷锋,但我是一只益鸟,至少无害。就像是一个英勇善战的将军,他犯了错误也别杀他,让他到战场上去带罪立功,死在战场上也比死在自己人手里强。别说我没偷税,就是我偷了税难道不可以悄悄批评教育,让我把钱交了也就完了。何必要这样公诸于众罚款巨大把人往死路上推?把我留着再拍几部电影,哪怕是拍一部电影多少个十八万三十六万都回来了。再大的国家出一个人才也不容易,出一个像我这样国内国外都认可的更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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