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录-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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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怎么见那些看到过我们硝烟弥漫场面的人呢?离婚吧。哪怕是离了婚等过一段时间再复婚也可以。
那把刀子。还有那包炸药。从《大清炮队》拿来的炸药。我不,我不要和你同归于尽……
我被战友推醒。天已大亮了。我被告知说是陈国军已知道了这个地址,要立即转移。转移!我穿上衣服立即行动。这个秘密据点已经暴露了。像地下党一样。
也许是我怕陈国军怕得要死,于是吹他的神通吹得过火,大家的警惕性都特别高。兵贵神速,很快我们到达了新的地方。
我又没有钱了。所有的钱都在家里。早知道带点钱出来就好了。现在是一文不名。第一次离婚我还有三块七毛钱呢。这次倒好。成了光溜溜的穷光蛋了。
不敢去拍戏。不能去“走穴”。我也不敢去领奖。听说《原野》我又获得了最佳女演员奖,近日就要开会领奖,我根本想都不敢想。
我在香港买的楼花怎么样了?要卖了还有钱可以吃饭。猛然间想起我还有那么多债,我的天!怕到时候楼花卖了,债也还了,钱赚到一点了,我也饿死了。
钱都在陈国军手里。也好。我愿意给他。假如能够赎清我的罪恶。我欠他的债恐怕才是一生也还不完。
我想我不会再有幸福了。一个心灵上有这么沉重负荷的人是不会有美好前途的。
一想起陈国军就心绞痛。当然我要离婚。这是肯定的。可是我还是心绞痛。
律师和我谈话,我请求律师能不能不说对方的不好,另编一个理由去离婚?律师说不行。你必须说实话。于是我只好说“实话”。当然是一部分实话。一边说一边心里想:对不起,陈国军。我只是要离婚。
然后起草起诉书。是我告他。是我要离婚。其中有一段要我自己写。我开始写。写起来缓慢但是无力。唉!要是平平和和地离婚该有多好啊!
律师走了。说好我写完后通知他们,然后寄出。
大厅里空空的。呵,我才看清确实是一个大厅。我住在半片别墅里,厅大房间小,有朋友管吃住。尽管没有钱。这一点比上次离婚强多了。我坐在厅的中间,抬头一望,那高高的屋顶像宇宙的苍穹。想到如果架一个摄影机从上往下俯拍,我就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此情此景太像我看过的许多电影中描写的悲伤、孤独的镜头。我突然明白了,毛主席说文艺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是多么准确。
眺望窗外,在勾花的窗纱那边是忙碌的人群。天照样蓝,草照样绿,谁也没有理会我这个渺小的人正在进行好像天都要塌了的离婚。啊!好久都没有在这样的蓝天白云下舒心地走过了!
还是那年和陈国军……又是陈国军。哦,这几天他怎么活得成呢?又开始揪心裂肺。五脏六腑都疼死了。
没有人在旁边。我要给他打电话。我要安慰他,抚慰他。不能让他太伤心。
“喂?”刚喂了一声,就哽咽难言。没有出息的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奔涌出来。
“哥们。”是陈国军的声音。他开始说话。讲我们之间的故事,讲过去细细的一切,讲在长影拍戏,讲《无情的情人》,在电话里小声给我唱歌,唱《大坂城的姑娘》,唱《无情的情人》的主题歌……
我的脸上沧海横流。那海水不停地淌到衣服上,我听到它们滴落的声音。
断断续续地,我请求他能协议离婚。离——婚——吧,我说。
他告诉我,香港的记者正在访问他。是他在香港的妹妹联络的,他在等待我的觉醒。他并不想毁我。只要回来什么都好说。不然他会用他的整个后半生来报复。
他的声音仍然轻柔。恐怖一阵阵向我袭来。电话里又在开始回忆,我的面前出现他各种各样的脸,所有的一切都在闪动,半空中响起嗡嗡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好像有一只手伸进我的肚子里搅动,我的肠子拧成一团。从沙发上滑到地上,我在地上滚动着,说不出话来。
勉强挂上电话,我蜷缩在一起。我知道了什么叫挣扎,我的喉咙被一大堆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我感觉我开始窒息,我可能要死了……
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到床上来的。迷迷糊糊睁眼一看,阳光照在我的被子上。阳光是那么灿烂,我看见光线里飞舞的小小灰尘。想起小时候我时常新奇地看着那光柱去捉那小小的灰尘玩,此时看见这片阳光竟是到了世界的末日。那句著名的台词是怎么说来着?呵,对了,是“太阳出来了。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
我要睡了。那就睡吧。太累太累了。
钥匙在响。有人走进来。管它呢。我什么都不怕了。有声音在叫我。不是一个人。我看见了。是律师小吕和杨。他们拿着一份传真,先问我是不是病了?然后告诉我陈国军已委托人在香港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公布了我和他离婚的事。他告诉报界我的父母把所有细软值钱的东西席卷一空,突然离去,只给他剩下一条毛巾……我坐起来。
我怎么一下子不痛苦了?小吕再接着说我们的结婚证已登在报纸上,我看见了那张报纸的传真。上面除了结婚证外还写了许多本来没有的事。
我头脑一下子清醒了,眼睛开始明亮了。我越来越轻松,越来越晴朗,突然之间我感觉解脱了。我不再欠谁的了。
光着脚跳下床找来我写的那段起诉书。三个人鼻子碰鼻子开始研究起来。半个小时以后,我在起诉书上签了字。我人生新章节的引号打开了。
很快北京中级人民法院受理了我的离婚案。
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
我开始同外界联络。几个摄制组找我拍戏找遍了天下。其间我又转移了几个地方。绝对不能让陈国军找到我。
我认真感受姜文。惊讶姜文居然能忍受我对他的这种精神折磨。他这么包容我,真是惭愧得要命。
醒过来之后面临的第一个矛盾是一年一度的“百花奖”颁奖大会在深圳召开要我去领奖这件事。鉴于上次佛山十大影视明星颁奖会的风波,我是绝对不敢再重蹈覆辙了。况且此次情况与上次又大不相同,尤其得知香港记者已云集深圳,要有什么丑闻发生岂不天下大乱,丢了我自己的脸面不说,也给中国大陆电影界抹黑。唾沫四溅地在电话里把这些理由重复了许多次,组委会也觉得这是个头痛的问题。
可是颁奖大会又不能没有最佳女演员。尤其是鉴于我在海外及深圳、广东一带的影响,当然要比获得其他奖项的那些歪瓜咧枣的男导演、男明星好得多。组委会开始研究“作战方案”。
首先,通过北影找陈国军谈话。他现在是北影职工,要服从组织分配,不许在此期间去深圳。据说没有谈通。深圳是大家的,谁都可以去。不能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
一计不成只有另想一计,着重研究组委会的防卫工作。
要给我单独找一个地方住,不能和大家在一起。尤其不能住在记者们找得到的范围,万一发生什么事不至于影响面太大。
下了飞机就专车接走,住地要严格保密,只能组委会几个人知道。
航班号也要保密。组委会的小李专门负责我安全的事。
最重要的是严格控制会场的入口。千万不能在会场闹起来。那会成为中国电影史上的大丑闻。可是怎么控制得了呢?
加强保卫。这次大会请了一百多个保安队员和公安局的便衣。
要是陈国军有票进来了怎么办?发照片。陈国军的照片印它二三百张,每个大门收票处和警察保安一人一张,或是照片传阅让他们看过熟记其面孔,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立刻严密监视,必要时清场。
组委会把战略方针讨论来讨论去,枪毙了无数不成熟不完善的计划,最后成活了这样的一套方案。
再想办法如何施加压力,软硬兼施把我弄出来。哄到飞机上前往深圳。知道我这人吃软不吃硬,况且现在胆小如鼠,岂止胆小如鼠,简直是吓破了胆,得做深人细致的工作。
又请来北影厂长汪洋。汪洋也早已离休,现正任《红楼梦》巨片的总监制。知道我素来敬重他,听他的话,所以电影界一有大事就请他出马。到目前为止,凡是汪洋出马在我这里都是马到成功,命中率是百分之百。而他对电影界的事也从来是有求必应,当然他是最佳人选。
汪洋厂长又照例鞠躬尽力,每天打无数个电话给我,打得电话线都热了。每次他打电话来,我血泪申诉的理由他觉得有道理,然后打电话给组委会替我解释。组委会又对他做一通工作,他再转变立场打电话来说服我。如此三番五次,我心里想,哼,厂长,您总是帮人家来劝我,我总是听你的话出山,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是“渔夫和金鱼的故事”了!
汪洋问我什么是渔夫和金鱼的故事?于是我在电话里给他讲这个普希金童话。有一个渔夫打上来一条金鱼,金鱼突然流眼泪了。金鱼说渔夫伯伯您放了我吧,以后您要什么有什么。渔夫惊愕之余觉得这条小鱼实在可怜可爱,于是放了它。回去跟老婆一说,立即挨了老婆一通乱骂。问他为什么不当时要点东西来?去,要一间屋子。于是渔夫回到大海,喊金鱼,金鱼游过来问,伯伯您要什么?渔夫说要一间屋子。金鱼说您回去吧,现在您已经有屋子了。渔夫回家,远远地果然看见一间漂亮的大屋子,老婆住在里面。从此老婆总是让渔夫去要东西,渔夫也总是去向金鱼要,总是如愿以偿。后来老婆要金鱼去伺候她,渔夫被迫含泪跟金鱼一说,金鱼一扭头一摆尾游回大海无影无踪,所有豪华美丽的东西也全部都变回了它们原来的模样。
我说厂长,过去您说什么我听什么,绝对是有求必应,这次您不能让我拚着命听您的话去领奖吧?您不怕我也一扭头一摆尾游回大海无影无踪啊?厂长大笑起来,又打电话给组委会,大约四十分钟后再打回来,详细叙述他们的作战方案。还专门找了个直线电话打,免得走漏了风声。在来回听了几遍后我终于说:行——吧。
同时,《红楼梦》剧组要拍内景,内景搭在北影厂内。由于《红楼梦》的总监制是汪洋,他们也在制定方针。新厂长宋崇不停地找陈国军谈话,要陈国军保证不影响摄制组的拍摄工作。陈国军向厂里保证拍摄时不来找我。组里还给我一辆专车,车让我自己去租,于是我请了我熟悉和信任的在《春桃》组就为我开车的司机小李。
千般计谋万般防范,我终于在深圳体育馆颁奖大会上粉墨登场。下飞机后坐上一辆专车开到一个秘密住处,接着又顺利地到达指定地方。大会一直得到报告:平安无事。
从高高的台阶上走下来,我从凌子风导演手中接过那在八年前就该得到的电影《原野》女主角金子的最佳女主角奖。这个角色我已在法国电视台获得过最佳女演员奖。
八年前,我们拍摄了影片《原野》。这部影片在完成后成为国内及海外当时最轰动的大陆电影。它在威尼斯电影节上获得“世界最优秀影片推荐”的荣誉,是中国大陆“文革”后第一部在国际上得到承认的电影。可是大陆的观众不知道这些。因为这部影片在出品的当年,就不允许在中国大陆发行。虽然不允许发行,可是“上座率”非常之高,录像带作为参考片组织内部观看,《原野》这部影片的影响遍布全国。
八年后,《原野》终于批准公映,“百花奖”选票纷纷投向我的名字。《原野》获得最佳故事片奖、最佳女主角奖。
从凌子风导演手中接过奖杯,他紧紧拥抱我表示祝贺,然后我缓步走到话筒前面。此刻站在台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很高兴我又一次得到百花奖最佳女主角奖。”静场片刻,我开口说。一阵掌声像海风刮过。
“我已经是第四次获得百花奖了。”我接着说。又是海风阵阵。
深圳的观众真是热情而又礼貌,我同时想。干咳一声,我大声说:“不过这个奖假如是八年前领到,我会更高兴。”说完鞠了一个躬,下台。暴风雨般的掌声骤起!
我的喉咙又被升起的一团东西塞住,眼泪又好像要掉出来。最近我动不动就来这一手,不会是得了喉癌吧?
一切都很顺利。至少到目前为止都平安无事。接着去参加大会举办的酒会。
酒会的情况和我们预先想到的完全一样。刚进大门我就被香港记者及各地记者团团围住,我一边快步走,一边飞速回答问题。组委会全体上来维持秩序,问题太敏感尖锐,我就巧妙地绕过去,会场上就像是来了龙卷风,那情景令我想起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喧嚣声中我听到最多的是离婚的问题。这正是香港报纸每天的新闻。对这种问题我当然总是听不见,或是听不清,或是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