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只知更鸟-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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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是什么意思,琼?路易斯?”
“人人权利平等,没有人享受特权。”我援引那条标语的话说。
“很好,琼…路易斯,很好。”盖茨小姐笑容可掬地说。接着,她在“民主”前边用大写字母加上“我们是一个”几个字,“同学们,现在让我们齐声读‘我们是一个民主国家。”
我们齐声读了一遍。然后,盖茨小姐说:“美国和德国的区别就在这里。我们是一个民主国家,而德国是一个独裁国家。独——裁,”她说,“在这里,我们反对迫害任何人。只有抱有偏见的人才会迫害别人。偏——见,”她清晰迪发出这个词。“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比犹太人更好,为什么希特勒不这么认为,这对我来说是个谜。”
教室中间一个喜欢追根究底的孩子问道:“他们为什么不喜欢犹太人呢?盖茨小姐,您看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亨利。无论居住在哪个国家,犹太人都作出了重大贡献。更重要的是,他们是虔诚的宗教信徒。希特勒企图消灭宗教,可能是由于这个原因他不喜欢他们。”
塞西尔大声说道,“哎,我弄不清楚,人们认为犹太人喜欢兑换货币或者怎么的,不过那不是他们遭受迫害的原因。他们是白种人吗?”
盖茨小姐说:“塞西尔,进了中学你就会知道,有史以来犹太人一直备受迫害,甚至被赶出自己的家园。这是历史上惨绝人寰的事。好,现在该学算术了,孩子们。”
我从来不喜欢算术,所以整整一节课我老是望着窗外。阿迪克斯极少发火,只有在埃尔默?戴维斯要向我们报告希特勒的近况时他才会勃然大怒。他会忿忿地把收音机“啪”的一下关掉,说一声“哼!”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对希特勒这样厌恶,他说:“因为他是一个疯子。”
同学们在做算术练习时,我暗暗思忖道,这怎么可能呢?疯子只有一个,德国人千千万万,我看他们会把希特勒关进栏圈,而不是让希特勒把他们关进栏圈。肯定还有什么别的因素吧——我要去问爸爸。
我问了他,他说,他根本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不知道怎样回答。
“但是,憎恨希特勒是应该的吗?”
“不,不应该,”他说,“憎恨什么人都不应该。”
“阿迪克斯,”我说,“我真有点弄不明白。盖茨小姐说,希特勒的所作所为残酷已极。她真气得满脸绯红……”
“我觉得她会这样气愤的。’
“但是……”
“什么?”
“没什么,爸爸。”我走了。我既不知道是否能把心中的烦恼对阿迪克斯解释清楚,也不知道是否能将一种模糊的感觉用语言表达出来。杰姆大概能够回答我的问题,对学校里的事情,杰姆比阿迪克斯了解一些。
杰姆帮橄榄球队打了一天水,累得精疲力竭。他的床边至少有十二根香蕉的皮,中间还有个空的牛奶瓶。“你一下子吃这么多干吗?”我问道。?
“教练说,要是我两年内体重能增加二十五磅,我就可以上场打球。”他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你会都呕出来的。杰姆,”我说,“我想问你件事。”
“说吧,”他放下书,伸了伸腿。
“盖茨小姐是个好人吧?”
“当然啦,”杰姆回答,“我从进她的教室起就喜欢她了。”
“她痛恨希特勒……”
“那有什么错?”
“呃,她今天告诉我们希特勒多么坏,那样残酷地对待犹太人。杰姆,迫害任何人都是不对的,是吗?我是说,即使对任何人抱有鄙视的想法都不对,是吗'”
“当然不对啊,斯各特,你怎么了?”
“噢,那天晚上,从审判厅出来,盖茨小姐——她走下台阶时,在我们前面,你一定没注意她——她在与斯蒂芬尼?克劳福德小姐说话。我听见她说,时候到了,是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了。他们忘了自己是什么货色,下一步,他们就以为可以和我们通婚了。杰姆,一个人怎么能这样憎恨希特勒,却又回过头来这样鄙夷地看待家门口的人呢……”
杰姆一下子勃然大怒,跳下床来,抓住我的衣领使劲地摇我。“我不想再昕到有关审判厅的事情,永远不想,不想,听见吗,你听见吗?再不要跟我说起它,一个字也不许说,听见吗?好吧,你出去!”
我惊骇得都忘了哭了。悄悄地离开杰姆的房问,轻轻地关上门,生怕弄出什么讨厌的响声又使他怒气冲天。我感到一阵疲倦,想找阿迪克斯。他在客厅里,我走到他跟前,想爬到他膝上去。
阿迪克斯笑了。“你长得这么大了,我都抱不起你了。”他把我紧紧搂住。“斯各特,”他温和地说,“别对杰姆不高兴。这些日子他很难过。我阿JJ才听见你们在那边讲话。”
阿迪克斯说,杰姆想方设法要忘记什么事情,但是他实际上只能把事情暂时极力忘记,过了相当长的时间以后,他就能冷静考虑这件事,理出个头绪来。等他冷静考虑以后,他又会变成往常的杰姆了。
Chapter27
象阿迪克斯说过的那样,事情总算多多少少平息下来了。到十月中旬止,梅科姆镇只发生了两件异乎寻常的小事。不,应该说是三件。这些事情与我们芬奇家的人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多少又与我们有点牵连。
第一件事:鲍勃?尤厄尔找到了一个工作,但又丢了,前后只有几天时间。这件事很可能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历史记载中是独一无二的:由于懒惰,他被解雇出工程规划署。我想是他那昙花一现的声誉给他带来比昙花一现还短的勤奋,但是他的工作与他的臭名也一样迅速地不复存在了;尤厄尔先生发现自己与汤姆?鲁宾逊一样被人遗忘了。于是,他跟从前一样,仍旧每周去福利办公室领取他的福利费。他总是毫不客气地取过钱来,含混不清地说,那些自以为他们掌管着这个镇子命运的杂种简直不让一个老实人活下去。福利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鲁恩?琼斯小姐说,尤厄尔先生公开指控阿迪克斯打破了他的饭碗。鲁思小姐听了又气又恼,跑到阿迪克斯的办公室告诉阿迪克斯。阿迪克斯要鲁思小姐别发愁,他说,如果鲍勃?尤厄尔说他打破了他的饭碗要来找麻烦,他知道怎么到他办公室来。
第二件事是冲着泰勒法官来的。泰勒法官星期天晚上从不上教堂做礼拜,但泰勒太太却是做礼拜的。于是每逢星期天晚上,人家在教堂做礼拜,泰勒法官就津津有味地独个儿守着他那栋太屋子,关在书房里专心阅读鲍勃?泰勒的著作(鲍勃?泰勒不是法官的亲戚,不过法官会以认他做亲戚而感到自豪的)。有个星期天晚上,法官正专心读那些妙趣横生的比喻和绚烂多彩的词藻,忽然听见一种惹人心烦的塞牢声,他不由自主地从书本上抬起头来。“别做声!”他对安?泰勒一一他那只臃肿得难以名状的狗吆喝道。但是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是在与空荡荡的房子说话。塞寒牢牢的声音来自屋后。泰勒法官踏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屋后走廊上,让狗出去。他发现纱门被打开了,屋角边有个人影在他眼前一闪就无影无踪了。泰勒太太从教堂回来,看见丈夫在椅子上潜心阅读鲍勃?泰勒的著作,一枝猜枪横搁在膝上。
第三件事发生在海伦?鲁宾逊——汤姆的寡妇身上。如果说尤厄尔先生象汤姆?鲁宾逊一样被人遗忘了,那么,汤姆?鲁宾逊就象布?拉德利一样被人遗忘了。但是,汤姆的雇主林克?迪斯先生却没有忘记汤姆,他雇了海伦。他并非真正需要她,但他说,事情弄到这步田地,他感到十分遗憾。海伦工作时谁照看她的小孩我不知道。卡尔珀尼亚说,海伦上班真困难,因为她为了避开尤厄尔那一家,每天不得不绕道,几乎多走一英里路。海伦说,第一次去上班她想打公路上走,尤厄尔那一家子“大声辱骂她”。久而久之,林克?迪斯先生察觉到海伦每天清晨上班不是从她家的方向走来,于是他想方设法向海伦探明原因。“算了,请您别管这事吧,林克?迪斯先生。”海伦恳求说。“我决不会算了!”林克先生说。他叫她那天下午下班前走过他的商店。她来了,林克先生关好店门,戴好帽子,护送海伦回家。他带着她走近路,经过尤厄尔家。回来的路上,林克先生在那张破门前停了下来。
。尤厄尔!”他大声叫遭,“听着,尤厄尔!”
通常挤满了孩子的窗口,今天一个孩子也没有看见。
“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躺在地板上了!你们听着,鲍勃?尤厄尔!要是我再听见海伦说一声不敢走这条路,我就要在日落以前把你们全部关进监狱!”
林克先生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回家去了。
第二天早上,海伦上班是走的公路,没有谁再犬声辱骂她。但是等她走过尤厄尔家几码远回头看时,只见尤厄尔先生紧紧跟着她,她扭过头去继续向前走,尤厄尔先生老跟着,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直到她到了林克?迪斯先生的房子跟前。海伦说,一路上她听见身后有个低沉的声音,哼哼唧唧地骂着粗话。她吓得心惊胆战,连忙给在店子里的林克先生打了个电话。林克先生的店子离家不远,他立即从店子里出来,看见尤厄尔先生靠在栅栏上。
“不要这样望着我,林克先生,”尤厄尔先生说,“好象我是什么脏东西。我没有侵犯你的……”
。尤厄尔,首先,你那具臭不可闻的尸体得赶快从我的地盘上滚开,别靠在我的栅栏上,我可没钱再刷油漆!其次,不许你碰我的厨子,不然,我就要指控你强奸……”
“我没有碰她,林克?迪斯,我不会跟任何黑鬼走同一条路!”
“别说你不碰她,就是吓唬她,你倒试试看j如果强奸的罪名还不能把你关起来,我就要诉诸妇女法。你滚吧!要是你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就再惹一惹她看!”
尤厄尔先生显然认为他不是说说而已的,因为海伦没有再说过碰上什么麻烦。
“真讨厌,阿迪克斯,这些事情真讨厌。”亚历山德拉姑妈对这些事情发表自己的看法,“尤厄尔这个人好象对每个与那件案子有关的人都永远怀恨在心。我知道他那种人会发泄怨恨的,但是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怀恨得这么深——他的官司不是打赢了吗?”
“我想,我可以理解,”阿迪克斯说,“可能是因为他心里明白,梅科姆几乎没有人真正相信他和梅耶拉的假话。他原融为他会成为一个英雄,可是尽管他煞费苦心,但得到的只是……只是,不错,我们给这个黑人定了罪,但是你还是回你的垃圾场去吧。现在,他几乎对每个人都发泄了一顿怨气,他应该满足了。气候一变,他就会安静下来的。”
“但是,他为什么企图夜间闯进约翰?泰勒家去偷盗呢?显然,他不知道约翰在家,否则他是不会的。星期天晚上约翰只打开前面走廊和他那问屋里的灯……”
“你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鲍勃?尤厄尔把那张纱门弄破了,不知道究竟是谁弄的。”阿迪克斯说,“但是我可以猜得出来。我证实了他惯予说谎,约翰却把他当傻瓜嘲弄了。尤厄尔在证人席上时我一看约翰那神态就想笑,所以我不敢望他。约翰望着尤厄尔好象尤厄尔是一只三只脚的鸡,或者是一只方形的鸡蛋。你别以为法官不会设法使陪审团抱偏见。”阿迪克斯格格地笑了。
到了十月底,我们的生活完全变成了那种一般单调乏味的程序:上学——玩耍——读书。杰姆似乎已经从脑海里驱走了一切他想忘记的东西,同学们也宽厚地让我们忘记了我们父亲的各种怪癖。有一次,塞西尔?雅各布问我,阿迪克斯是不是一个激进分子。我便去问阿迪克斯。阿迪克斯听了开心得哈哈大笑,把我都给惹得有些恼了。但是他说他不是笑我。他说:“你去告诉塞西尔,就说我几乎和棉花汤姆?赫夫林一样激进。”
亚历山德拉姑妈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准是莫迪小姐一下子使整个传教团体都沉默寡言起来,因而姑妈在传教团体里又唱起主角来了。她做的点心也更加香甜可口了。由于常听梅里韦瑟太太讲话,我对可怜的摩路纳人的社会生活了解得更清楚:他们几乎没有家庭观念,因而整个部落是一个大家庭。部落里有多少个男人,一个孩子就有多少个父亲,部落里有多少个女人,一个孩子就有多少个母亲。捷?格兰姆斯?埃弗雷德正为改变这种状态作出最大的努力,极端需要我们为他祈祷。
梅科姆镇恢复了常态。除了两个小小的变化之外,一切与去年和前年一模一样。这两个小小的变化,一个是原来在商店橱窗和汽车上张贴着的“NRA——我们尽奉分”的标语被扯掉了。我问阿迪克斯为什么,他说,这是因为《国家恢复法令*已经取消。我问他是谁取消的,他说,是九个老头取消的。
自去年以来,梅科姆的第二个变化不具有全国性意义。去年和去年以前,万圣节前夕的活动在梅科姆还是一种毫无组织的活动,每个儿童可以为所欲为,如果要搬动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