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只知更鸟-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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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你们怎么办,反正得改一改,”阿迪克斯说,“你们随意丑化邻居是不行的。”
“不是丑化,”杰姆说,“看上去碰巧跟他一样。”
“艾弗里先生不一定这样看。”
“我有个好主意I”杰姆说。他跑过街道,消失在莫迪小姐的后院。不一会儿他得意洋洋地回来了。杰姆把莫迪小姐的太阳帽扣在雪人头上,把树篱剪刀塞进胳膊的打弯处。阿迪克斯说这倒不错。
莫迪小姐打开前门来到走廊上。她隔着街望着我们。突然,她笑起来。“杰姆?芬奇,”她叫着,“你这个小淘气,把我的太阳帽送回来!”
杰姆抬头看看阿迪克斯,爸爸摇摇头。“她n!『着好玩,”他说,“实际上她很喜欢你的杰作。”
阿迪克斯走到莫迪小姐房前的人行道上,在那儿和莫迪小姐用手比划着热烈地谈起来。我们只听到其中的一句,“…??在那院子里堆了一个地道的阴阳人!阿迪克斯,你可管不了他们了。”
下午雪停了,气温下降。到天黑时,艾弗里先生那最可怕的预言应验了:卡尔珀尼亚把屋里所有的壁炉都点着了,可我们仍然觉得冷。那天晚上阿迪克斯回来时,他说我们要挨冻=r。他问卡尔珀尼亚是否想留下来和我们过夜,卡尔珀尼亚抬头看看高高的天花板,又看看长长的窗子,说她认为她家会暖和一些。阿迪克斯开车送她回去了。
我睡觉前,阿迪克斯往我房间里的炉子又添了些煤。他说温度计上的温度是华氏十六度,这是他知道的最冷的天气。他还说外面我们堆的雪人都冻硬了。
我觉得睡了还没多久就有人把我推醒了。阿迪克斯的大衣盖在我身上。“就天亮了吗?”
“宝贝儿,起来。”
阿迪克斯拿着我的浴衣和外套t“先穿上浴衣。’他说。
杰姆站在阿迪克斯身旁,头发乱蓬蓬的,他一只手用大衣裹着脖子,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好象站不稳似的。他看上去穿得太多了。
“快点,乖孩子。”阿迪克斯说,“给你鞋袜。”
我迷迷糊糊地穿上鞋袜。“天亮了吗?”
“不,一点钟刚过。快点。”
我终于明白出事了。“怎么回事?”
到这时他用不着告诉我了。正如下雨时小鸟知道往哪几去一样,我们这条街出事时我也知道。象塔夫绸摆动时的轻柔声和沉闷急促的脚步声使我不寒而栗。
“谁家出事了?”
“莫迪小姐家,乖孩子。”阿迪克斯轻声地说。
在前门我看到大火从莫迪小姐家餐室的窗口向外喷射。好象要证实我所看见的是真的似的,镇上的火警警报器刺耳地尖叫起来,接着便反反复复地叫个不停。
“火烧得很厉害,是吗?”杰姆伤心地问。
“我想是的。”阿迪克斯说,“你俩听着,下楼去站在拉德利家房前,离火远一点,听见了吗?注意风是往哪个方向刮的。”
“阿迪克斯,你看我们要把家具搬出去吗?”杰姆问。
“还用不着,孩子。按我说的办,快跑吧。看好斯各特,你听见吗?别把她丢了。”
说着阿迪克斯把我们朝拉德利家的前门推出去。我们站着观看挤满了人和车子的街道。烈火无声地吞噬着莫迪小姐的房子。“他们为什么不快点,为什么不快点……”杰姆喃喃地说。
我们明白了为什么。耶辆旧的救火车水箱冻住了,发动不起来,正由一群人从镇上推过来。当那些人把水管套在消防龙头上时,水管被冲爆了,水向上直射,水管丁当一声落在地上。
“天啊,杰姆……”
杰姆伸出手搂住我。“别叫,斯各特,”他说,“还没到担心的时候,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梅科姆镇上所有的男子,身上穿得五花八门的,有的穿着外衣,有的穿着内衣,他们都在从莫迪小姐家往外搬家具,搬出来都放在街对面的一块空地上。我看见阿迪克斯背着莫迪小姐的笨重的橡木摇椅,我觉得他抢救她最珍惜的东西,是明智的。
有时候我们听到喊声。这时,艾弗里先生的面孔在楼上的窗口出现了。他把床垫从窗口推下街来,然后扔下家具,直到有人喊他:“快从那儿下来,迪克I楼梯要塌了!快离开那儿,艾弗里先生!”
艾弗里先生开始从窗口向外爬。
“斯各特,他被卡住了……”杰姆急促地说,“哎呀,天啊……”
艾弗里先生给死死地卡住了。我把头埋在杰姆的胳膊下不敢抬头看,直到杰姆喊:“出来了,斯各特!他没事!”
我抬起头,看见艾弗里先生正穿过楼上的走廊。他一抬脚跨过栏杆,顺着柱子往下滑,突然,他手一松摔了下来,大叫一声掉在莫迪小姐家的灌木丛中。
接着我看到人们开始从莫迪小姐的房子往后退,人们朝我们移过来。他们不再抢救家具了。火已上了二楼,火舌正向屋顶舔去。黑越越的窗框映衬着鲜艳的橘色火球。
“杰姆,看上去象个大南瓜。”
“斯各特,看!”
我们家和雷切尔小姐家的房子上浓烟滚滚而过,就象蒸腾大雾滚过河岸。人们开始朝这边拽水管。在我们身后,从阿波兹维尔开来的救火车呼啸着开过拐弯处,停在我家屋前。
“那本书……”我说。
“什么?”杰姆问。
“那本《托姆?斯威夫特》,那不是我的,是迪尔的……”
“别急,斯各特,还没到急的时候。”杰姆说。他用手一指,“看那边。’
阿迪克斯站在一群人中,两手揣在口袋里,好象在看足球赛似的。莫迪小姐站在他身旁。
“看那边,他都没着急。”杰姆说。
“他怎么不到餍顶上去?”
“他年纪大了,那样做会摔死的。”
“你看,我们应该要他把我们的东西搬出来吗?”
“我们别去打扰他,他知道什么时候动手。”杰姆说。
从阿波兹维尔来的救火车开始往我家的房上喷水。有卟人站在屋顶上指挥若哪儿最需要水。我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阴阳人变黑,然后垮掉了。莫迪小姐的太阳帽还扣在那堆土上,可我没看见那把剪刀。在我们这几家之间的热浪中,救火的人早就脱去了外衣和浴衣,他们忙碌着,睡衣塞进裤腰里,可我站在那儿却渐渐地感到冷得发抖。杰姆想帮我暖和暖和,可他的手不大起作用。我推开他的胳膊,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搂住肩膀。我跳了一会儿,脚才有了知觉。
叉来了辆救火车,停在斯蒂芬尼?克劳福德小姐门前。有水管,可是没有消防龙头了。救火的人企图用手提灭火器灭掉房子上的火。
莫迪小姐的铁皮屋顶止住了火苗。随着一阵呼啸,房子倒塌了。满地都是火苗,随后便是一阵阵毯子的扑打声。人们在邻近的房顶上拍打火星和烧着了的一块块的木头。
一直到天亮,人们才渐渐离去,先是一个个走开,后来是成群地离去。他们把梅科姆的救火车推回镇上,从阿波兹维尔来的车回去了,第三辆车留了下来。第二天,我们才知道这辆车是从六十英里以外的克拉克渡口开来的。
我和杰姆走到街对面。莫迪小姐呆呆地看着院子里还在冒烟的黑洞。阿迪克斯向我们摇摇头,意思是莫迪小姐现在不想说话。他搂着我俩的肩膀,穿过街道,把我俩领回家。他说莫迪小姐暂时会和斯蒂芬尼小姐住在一块儿。
“谁要热巧克力吗?”爸爸问。当爸爸在厨房的炉子里生起一炉火时,我打了个冷颤。
喝可可茶H、j,我发现阿迪克斯在看着我,先是好奇地看着,后来变得严肃起来。“我想我告诉了你和杰姆,要你们站在那儿别动。”
“是啊,我们是没动。我们站在……”
“那么这是谁的毯子?”
“毯子?”
“是的,小姐,毯子。这不是我们家的。”
我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紧紧抓着披在身上的一条棕色的羊毛毯子,象印第安女人似的。
“阿迪克斯,我不知道,爸爸……我……”
我朝杰姆看去,希望他能解答,但杰姆比我还迷惑不解。他说他不知道毯子怎么到我身上来的,说我们是按阿迪克斯的要求办的。我们站在拉德利家的大门口,离大家远远的,我们站在那儿一步都没动……杰姆住了口。
。内森先生当时在火场上。”他含糊不清地又说起来,“我看见他了,我看见他了,他当时正在拖床垫……阿迪克斯,我发誓……”
“行了,孩子,”阿迪克斯稍微笑了笑,“看来梅科姆镇上的人今晚上都出来了,只是出来的方式不同。杰姆,我想食品室里有些包装纸,去拿来,我们……”
“阿迪克斯,不,爸爸!”
杰姆好象发疯了似的。他把我们的秘密一古脑儿全都倒了出来。他不怕受处分,也完全把我置之度外。他一点都没保留,什么树洞啦,裤子啦,全都说了。
“……内森先生把树洞里塞进水泥是为了不让我们再找到东西……我想,正如大伙说的那样,他有砦古怪,但我向上帝发誓,他从没伤过我们,从没害过我们。那天晚上他本来可以把找打死,可相反,他却帮我补了裤予……他真的从没害过我们,阿迪克斯。”
阿迪克斯说:“好了,孩子。”他说得那样和气,我这才松了口气。很明显,他根本没听杰姆在说什么,因为阿迪克斯只说了句:“你说得对,这件事和毯子的事只有我们知道就行了。可能有一天,斯各特可以向他表示谢意,谢他把毯子披在她肩上。”
“谢谢谁?”我问。
“布?拉德利。你光顾看火去了,他把毯子披在你身上,你都没注意。”
我的五脏六腑顿时象变成了一滩水似的。杰姆拿着毯子朝我走过来时,我差点呕出来。他说,“布?拉德利……溜出房间……转过弯……偷偷走过来,这样走的。”
阿迪克斯冷冷地说:“不要因为这个而洋洋得意,再去干那些自以为荣耀的事,杰里米。”
杰姆不高兴了。“我又不会去惹他。”我注意到他眼里刚刚出现的进行新的冒险的光芒消失了。“想一想,新各特,”他说,“当时你只要转过身,就看见他了。”
卡尔珀尼亚中午才把我们喊醒。阿迪克斯已经说了,我们那天用不着上学,一晚上没睡觉,上学也学不了什么。卡尔珀尼亚叫我们把前院打扫干净。
奥迫小姐的太阳帽外面冻了一层薄薄的冰,就象琥珀中的一只苍蝇似的。我们不得不在土堆里挖找她的剪刀,我们看见她在后院,呆呆地凝视着她那冰冻了的被烧焦的杜鹃花。
“我们马上把您的东西还给您,莫迪小姐,”杰姆说,。我们真为您难过。”’
莫迪小姐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了常见的笑容。“一直想要个小点的房子。想一想,院子再大一点,我就有更多的地方种杜鹃花了。”
“您并不伤心,莫迪小姐?”我惊讶地问了句。阿迪克斯说她的房子几乎是她所拥有的一切。
“伤心,孩子?哎呀,我恨透了那间旧牛棚,我想过不知多少次了,自己点把火把它烧掉吧;要不是担心他们会拘留我的话,我早就动手了。”
“可是……”
“别为我担心,琼?路易斯?芬奇。有些办法你还不知道。我呀,我要建一栋小房子,找几个房客……对了,我要有一个亚拉巴马最高级的院子。等我动起手来,贝林格雷思那些院子就会显得太渺小了。”
杰姆和我互相看了看。“火是怎么着起来的,莫迪小姐?”他问。
“我不知道,杰姆。可能是厨房里的烟道引起的。昨晚上我把栽在盆里的花放在那儿,生了一炉火。琼?路易斯小姐,听说昨晚上你们碰到一位没预料到的伙伴。”
“您怎么知道的?”
“阿迪克斯早上到镇上去的时候告诉我的。告诉你们实话,我要是跟你们在一块儿就好了。要是我在的话,一定会感觉到并转过身去的。”
莫迫小姐使我莫名其妙。她的大部分财产都已化为灰烬,她那可爱的院子已变为废墟,可她对杰姆和我的活动还这么感兴趣,她还是这么活泼热情。
她一定看出我有些迷惑不解。她说:“昨天晚上我唯一酌担心是这场火引起的混乱和危险。这条街上所有的房子都有可能被烧掉。艾弗里先生得在床上躺一个星期——他年纪太大了,不能干那样的事。我跟他这么讲了。等我手头韵事一做完,斯蒂芬尼?克劳福德又不在旁边看着时,我要给他做个‘莱恩’饼。三十年来,那个斯蒂芬尼一直想学会我的制作方法,要是她以为我和她住在一起就会告诉她这个方法,那她就想错了。”
我想,即使莫迪小姐改变主意,把制作方法告诉她,斯蒂芬尼小姐也是学不会的。莫迪小姐有一次做这种饼子时让我看见了:除了其他配料外,这个方法需要一大杯糖。
这一天十分寂静。空气又寒冷又清新。法院大钟在报时前发出的丁当声和乐曲声都能听清楚。莫迪小姐的鼻子的颜色是我从没见过的。我问了问她。
“从早上六点钟起我就在外边,”她说,“我现在一定冻伤了。”她举起手,手掌上布满了细细的线条,那是棕色的脏东西和凝固的血浆构成的。
“您把手弄成这样,”杰姆说,“您为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