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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花魁劫-第2部分

小说: 花魁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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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贺家挑的儿媳妇,还会差到那儿去?  

贺聪娶的是本城另外一个世家,阮云龙的十二小姐阮端芳。  

阮家是著名米商,战前发的迹,战时更叱咤风云,战后的那十年八载呢,虽不如前  的显赫,然,烂船尚且有三斤钉。  

阮云龙本身一妻三妾,这十二小姐的娇贵在于嫡出。更得其母阮柳氏的宠爱,只为  她最小,这其间的关键可大了。  

理由简单得很,那怕阮云龙沾花惹草,三妻九妾,那起骚娘子,野狐狸且别自以为  一旦迷倒了阮家老爷,他就会从此专心一志,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绝对没有这回事呢,  还不是随他本人心情意趣,遍洒雨露,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阮柳氏怀了阮家十二小姐时,比她生下阮家的大少爷还要欢欣荣耀百倍。  

这个恩宠不衰的铁证,使其余小妾,一律面目无光。  

闺房恩爱,既是无人独专,那么,论到名位上头,正室自然更光芒四射,锐不可当  。  

因此,阮十二小姐端芳从小就在阮家当公主般养。  

嫁给贺聪之后,一举得男。且还陆续又生了两位少爷,使贺敬生乐不可支。  

至于聂淑君,不消说,因有我的出现与存在,下意识地更喜欢炫耀门第家风,标榜  明媒正娶。尤其阮端芳是正室晚年所出,更间接地帮助聂淑君出一口乌气。于是,对这  儿媳妇,绝对的恩宠有加,呵护备至。  

贺聪与阮端芳的三个儿子,比贺杰大几岁,现已分别在美国各有名大学就读,全部  专攻商料。  

看见这贺阮端芳的际遇,就真不难明白,女人的幸福完全主宰在命运之神手中。  

谁一出生,就已口含银匙,谁又能一直金枝玉叶、万千爱宠地由父家转至夫家去,  都是命定的,强求不得。  

敬生的次女贺敏,适上官怀文。  

上官家并不算显赫、贺敏嫁时,怀文只不过是港大毕业生,考进政府去当政务官。  然,多年力争上游,官运享通、现今跟我一般年纪,已是政府内的红人,官职司完。  

上官怀文与贺敏夫妇俩合起来、正好是富贵双全的一幅牡丹图。但见他们不时出席  官绅云集的晚宴,即成影视画报周刊的抢镜人物。  

若硬要挑他们的美中不足,那就是多年以来,膝下犹虚吧!  

贺敏口里总不说什么,在大家庭内出身的人,根本习惯凡有忧喜之事,最上算还是  三缄其口,免得惹人闲话。  

所谓饱暖思淫欲,富贵人家,闲着的时间一多起来,就作奸犯科去,最流行的罪案  是东家长,西家短的广播别人的苦与乐。要杜绝这种祸患,谈何容易?只有尽量不提供  资料,所以人们没有凭借可以小题大做。如仍有无是生非的情况发生,则是防不胜防,  只叫没法子的事了。  

中国人传统的幸福家庭,一定有人传宗接代。所谓牡丹虽好,仍须绿叶扶持。  

贺敏与丈夫,就是光秃秃的两枝牡丹,在人们眼中,也许是比较突兀的。  

当然,贺敏的境况在一般人心目中,还要比贺家三小姐贺智来得幸福。  

富家小姐们,在婚姻上头,全都是低不成、高不就。有人要高攀,她大小姐未必青  睐。轮到贺智考虑迁就,对方根本没兴趣。  

这年头,虽多耍尽手段谋求飞黄腾达之徒,也还有不少不屑裙带尊荣之士!  

事实上,做贺家的二姑爷又比较上容易适应一点,毕竟贺敏没有出来社会做事,彻  头彻尾,专心一志的当家庭主妇,这个单纯的身份,总易于讨好。  

贺智不同,她自美学成之后,立即一头钻进贺氏企业去,非常投入于财经行业。  

贺敬生任主席的两间上市公司,一间是专营金融经纪业务的贺氏集团,另一间是管  辖发展地产的顺兴隆。现今,后者就由贺智一把抓。年来,在商界已甚负盛名。  



一旦成了企业明星,品性自是硬朗,加上女强人的形象,通常很能吓跑有心求偶的  君子,于是票梅已过,仍然待字闺中,实在跟贺智的相貌完全扯不上边。  

贺家的四个孩子虽非临风玉树,国色天香,但出身与教养,往往能营造出高雅得体  的风范与气质,很自然的非同凡响。  

不是不可惜的。  

私底下,敬生和我都颇替贺智叫屈。如果她不是贺敬生之女,不是顺兴隆的副主席  ,我相信,她老早就有个暖洋洋的幸福小家庭了。  

大概每个人都有个暖洋洋的幸福小家庭了。  

大概每个人都有他的选择,贺智跟她姐姐一样,从未试过在人前轻轻叹息。人海江  湖内,各行各业各个圈子,都尽是惊涛骇浪,不一定在欢场才易见凶险。身处其间的人  ,无不步步为营,小心翼翼,谁个一下疏忽了,把时间用在长嗟短叹上头,轻则表现立  即落在人后,重则招致难以预测的后遗症。  

贺智明慧,一定晓得这番道理。  

女人也就是在这男女私情上老吃亏。像贺智,一旦在豪门穿梭,在企业茁壮,就得  在阴阳协调一事上让步了。不比男人,像贺家的四少爷贺勇。,三头六臂,既在父亲的  羽翼下长袖善舞,又于欢场中左拥右抱,顾盼生辉。成了本城数一数二,最具名望的花  花公子。  

贺勇根本没打算结婚,他父亲催促他时,答说:「自盘古初开起,男人就是无女不  欢,崇尚三妻四妾,乐此不疲,倒不如干脆打开婚姻的枷锁,放生蛟龙,让自己优游自  在,为所欲为。」  

贺勇还嬉皮笑脸地逗聂淑君说:「妈,你已有男孙三名,大嫂既已超额完成责任,  你就免了我吧!」  

任何人都拿这贺勇没办法,反正他在生意上头,把贺氏财务打理得头头是道,贺敬  生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每念到聂淑君的孩子们,老早在贺氏集团内生了根,我的心就直往下沉。  

贺敬生的第二代与第三代,都在励兵秣马,磨拳擦掌,准备继承父业,在父亲的王  国内争一日之长短。  

轮不到我不惊心,不动魄。总有一天,贺杰要跟他同父异母的兄姊较量。  

谁得谁失,象征着我和聂淑君权力斗争的最终胜败,无法不令人提心吊胆,虎视眈  眈。  

贺杰在长途电话里跟我说:「妈,是不是一定要我回来跟爸爸拜寿呢?」  

「杰,你不想回来?」  

知子莫若母,贺杰从来最怕出席贺家的喜庆场面。我当然明白他的苦衷。  

站在一大堆聂淑君名下的亲朋戚友之中,我们母子俩是显得额外的孤伶伶的。  

男孩子长到十五、六岁,正正是尴尬时期,一般情况下已不喜欢跟在父母身边出席  应酬场合,更何况贺杰有如此不寻常的家庭背景。  

我并非勉强儿子之所难,每要鞭策骨肉,自已心头往往先来一阵翳痛。  

然,贺杰必须适应。我看准了在不久的将来,他就得加入贺氏集团,跟贺家的人更  紧密的相处,甚而交锋。他逃避不了。  

敬生从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有关遗产的分配,我也没问。  

只是有一晚,我陪着他在露台看月色,他突然握着了我的手,问:「可记得从前,  我每晚都到大同酒家接你下班,二人手牵手,在海旁漫步,举头望见的那轮明月,就跟  现今的这个一模一样。其实,已经过尽二十多年了。」  

我但笑不语。忆及前尘,感触大多,不谈也罢。  

敬生依然情深款款地望着我:「你觉不觉得我老了?」  

「你老了,我也老了,我们不就是老夫老妻!」  

「不!你只是越来越成熟优美,认识你的那年我快四十岁,并不觉得彼此有不可接  受的年龄差距,可是,如今……」  

「都一样。你别胡思乱想。」  

「你安慰我而已!总有一天,我要拋下你孤伶伶过日子,你就知道不一样了。」  

「再说这种扫兴话,就太辜负良辰美景了。」  

「我们需要正视现实。小三,你放心,纵使我遽然而逝,你下半生还是够享够长的  。然,也要看你的本事及定力了。我深信你能应付得来,尤其为了贺杰,你的能量不可  轻视。」  

我没有追问。  

敬生的脾气,我非常清楚,他肯说的话,不会收藏在肚子里;不肯讲的,任谁也无  法使他屈服。  

自那晚,我意识到敬生一定是要我带着贺杰,在他千秋百岁以后,仍在贺家撑下去  。  

我虽没把这个猜测给贺杰提起,然,在行动上,我益发要迫使他好好正视贺家五少  爷的身份。  

我不容许他逃避,也不认为他需要自卑。  

从敬生带我走进贺家来的那一天,我们母子就是名正言顺的贺家人了。  

连聂淑君都已喝过我的一杯茶,好歹算把我承认了,旁人休得不尊重我和贺杰的身  份。  

杰仍在长途电话里支支吾吾,老给我解释,大考在即,不愿回程。  

我咬了咬牙根,回头征询了敬生的主意,听到他说:「考试要紧,暑假才回来好了  !」  

我才放过了贺杰。  

贺敬生的两头住家,其实是同在一条街上的两栋洋房,座落在薄扶林的沙宣道。  

本城富豪住在这区的不多,贺家邻近是霍家、周家与赵家。敬生之所以买下这两栋  洋房,则他个人对港岛西南的特别偏爱。  

这两栋洋房,占地甚广,以每尺买入价而论,足足比市价便宜百份之三十。最难得  的还是千金难买相连地。尤其敬生的环境,妻妾住在同一栋房子,朝见日晚见面,必定  更多争执。若住得太远,害他两边奔跑。也是劳累。  

如今的格局最为妥当。每晚除非有业务应酬。否则敬生和我必到聂淑君的房子去吃  晚饭。饭后,我陪着他散步回到我俩的房子来。  

这一夜,敬生回到家里来后,仍兴致勃勃地对我说:「小三,你来,我有件小东西  送你。」  

我笑盈盈地跟着敬生,走进书房去。  

我有一个脾气,数十年如一日。对敬生的财产与生意,从不积极表达半点兴趣。连  这放在家里的夹万,我都敬而远之。  

我崇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道理。  

如今我名下的物业,有价证券、外汇、珠宝,全是敬生在这二十多年来,陆续而主  动地送给我的。  

每个月贺氏集团给我一张基金投资管理的月结单,我都懒得多望两眼。  

事实上,跟着敬生的这些年,老早看惯三更穷五更富的情势。本埠的富户,风云变  幻,莫测高深,我都已见怪不怪,不大动心了。  

单就是七三年股市狂泻时,又有多少人知道身为首席经纪的贺敬生,也遭遇过现金  的周转不灵呢?  

那一夜,对了,敬生辗转反侧,摹然握住了我的手,竟都是冷汗。他喃喃地说:「  小三,我有事跟你商量。」  

我说:「商量些什么呢?你管自拿主意便成!」  

「不。那些到底是你名下的资产,既给了你,就是你作的主,必须得你同意才能挪  动。」敬生的表情痛楚:「我真没想过会输得这么惨!由七干点直跌破一千点,我仍能  撑得住,反正是输掉了以前赚下来的钱罢了,谁会想到,八百点入货,仍然要出问题,  再人货,再跌,直跌至三百点,差不多把一副身家押进去了,如今还落得这么个收场。  」  

我没有造声。  

轻轻地吻掉了敬生脸上的泪。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唉!  

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真是的,谁会想到股市会有如今这百五点的收场?  

「敬生,我本来就无一物,到大同酒家去上班时,口袋里只有一块钱,那袭旗袍还  是预支月薪缝制的,每夜里回家去就要立即脱下来洗净,晾起来才敢上床睡觉,兔得翌  日干不了。想想,纵使你现今把曾给予我的都拿回去了,跟那时比较,我仍然拥有很多  。」  

「小三!」敬生抱住我。  

我稍稍推开了敬生,温柔地望住他说:「你断不会连我那一衣橱的旗袍都拿去典当  了吧?」  

「不!」敬生感动地说:「没有人穿起旗袍来,比你更好看!」  

「那好,我要旗袍,你要其它!敬生,」我非常有信心地说:「我不懂股票,但女  人有第六灵感,我觉得如果仍会在现今的一百五十点跌下去,也未免太过滑稽了。」  

就是这样,我授权敬生,把他多年来赏赐我的一应资产,全部变卖,重整河山。  

就这样,我带所有的旗袍和年纪小小的贺杰,带着群姐,搬离了跑马地蓝塘道几千  尺的自置物业,以八千元顶手费用,将中环坚道一层千尺的唐楼承租下来,重头整理出  一个象样的家来。  

我并不觉得自己慷慨。那些年来,敬生自动给我安排资产,于我,只不过是账面上  的游戏而已。我没有数股票与银纸的怪癖,也从不巡视那些散布在铜锣湾、北角与湾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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