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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怯懦者的儿子和1999-第14部分

小说: 怯懦者的儿子和1999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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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超一拉我的手:“走!先离开这儿!”
我们好不容易逃到宽敞地带。他们说早上没吃东西,饿坏了。于是大家便选了一家清静的小吃店,在屏风背面的一张圆桌旁坐了下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给我们倒了茶,接着端上来一碟瓜子,然后自去洗水管旁一摞一摞油腻的盘碗。
“今天是怎么了?”我明知故问。
杨超苦笑了一声,眉毛拧成一个疙瘩,脸上一脸狐疑。他晃了一下脑袋,说:“我就不明白,我们年青人干嘛冲动——爱国,爱国,反而和他们打了起来。”他好似自言自语,哼哼地笑了两声。
原来,我的好兄弟们参加了“省大”、“省工大”、“省师大|”、“省财院”四所高校学生的联合游行,声讨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在南斯拉夫的罪行——特别是炸毁我驻南联盟大使馆。他们口中的“他们”,是另外一支由下岗工人及其家属组成的到市政府请愿的游行队伍。两支队伍相遇了,发生了争执,谁也不让谁,谁也说服不了谁,大学生们的渊博知识和赤子之心感动不了要生活、要工作的人群,而要工作、要生活的人群粗俗的语言深深地刺痛了大学生们的心,抵毁了他们的赤诚,激怒了他们狂热的尊严,还用强健的手和削水果的刀,向阻碍他们生活的大学生们宣战……
“我怀疑他们是被特务煽动的。”张德远说。
“现在不是阶级斗争的年代——是第三代领导人,不是第一代领导人。”郭明打断了张德远的话,特别强调了“第三代”和“第一代”。
陈凯说:“现在是没有特务,只是有间谍。”
郭明说:“第三代真是太软弱了。要是第一代,肯定开战,老毛他们是受不了这窝囊气的。你们想,赫鲁晓夫那时的苏联不弱吧,可他对斯大林不敬,惹了老毛生气,尽管那时我们国家才建国不久,经济非常落后,老毛就是不肯和来访的他拥抱,是苏联老大哥又怎么的。照样给他来个‘珍宝岛’。至于老美,在朝鲜,他们也应该领教了彭老总和陈赓……”
付同奔冷冷地打断他说:“别忘了志愿军在朝鲜死了多少,老美又死了多少?”
郭明不说话了,他一向是不屑答理付同奔的。因为每当他对女生说“老牛吃嫩草”这首诗时,付共奔总会问他“怎么没背背篓”,坏了他好几回事儿了。
“不要说第一代,就是第二代,小平同志也是会开战的。他美国有原子弹,我们也有,他美国有导弹,我们也有,他美国有卫星,我们的也不少……我就不相信打不过他,大不了引爆核弹,大家完完儿。”陈真雄说到最后,手还做了一个爆炸地球的动作。
付同奔又冷冷地说:“真不知你的思想教育是怎么学的。谁不知道小平同志看重的是稳定与发展,看重的是经济。他会为了三个记者把中国的大好经济发展形势给毁了。如若那样,还谈什么时代的主题是‘和平与发展’,说不定香港还得让人家拽在手里呢?更不要说今年年底的澳门了!”
陈真雄说:“我是说中国有能力和他一拼。你别扯远了!”
付同奔说:“那就是你说的地球爆炸,爆炸地球。亏你相得到。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陈凯笑着给他们打圆场说:“说什么地球爆炸呀!我告诉你们,现在我们有一位大师,可是能把地球爆炸的时间推迟三五十年,不成问题的!”
陈真雄却不领情,说:“你说的不就是李洪志嘛!不值一提。我是在想,如果现在真是第二代领导人?那我们这次游行会不会有‘学潮’的嫌疑!你们说呢?”
“难道说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到现在只有三代领导人吗?其他的那些当过主席、书记的就不算是领导人吗?无论有功无功,他都曾是一把手啊!”付同奔用他那一贯是嘲讽的语调说,脸非常的严肃,高度近视的眼睛显得更加冷漠。“什么第一代、第二代、第三代,历史就是历史,为什么不尊重事实呢。”
“果真不愧是个历史迷,大有司马公的精神。可你也有点糊涂了。”李俊良本来是起身拿瓜子的,听了付同奔的话,便从碟子中选了三粒瓜子,“比方说,你老爸是第一任国家主席,你叔是第二任,你是第三任。按你的说法,你可是第三代领导人了,而不是第二代,因为第二代是你叔啊!!要知道,你刚才说那话,要在‘文革’时期,依你的个性,你早就跳楼、跳海、服毒、悬梁了。”
大伙笑了。
“是吗?”付同奔并不生气,但仍是一脸严肃。“幸亏现在是改革开放时期,我不会像季羡林老先生那样有机会写《牛棚杂忆》了。”
大家都微微一笑。
“不过,”他接着说:“也是有可能的。但不是‘牛棚’,而是‘铁栏’——我们的主席不是被捕了吗?”
“哪一个主席?”我禁不住问。
“当然是我们的学生会主席杨主席了。”他说完拿眼瞟了一眼杨超,杨超顿时脸现怒容——因为学生会主席杨进是他认的干哥哥,杨超在他干哥提拔下,曾荣幸地加入过学生会。可不知后来怎么了,杨超没有再叫杨进做哥哥,还很快从学生会退了出来。据说是“哥俩儿”同时喜欢上了学生会的文艺部部长——校花李青茜,结果杨超大败在他干哥哥的手下。这一直是杨超内心的耻辱。现在,“杨主席”这三个字也无疑是一根导火索。
幸而这时那位少女端上了碗筷,将茶杯、瓜子挪到另一张桌上,接着上齐了菜。问:“要酒吗?”
杨超答道:“为什么不要?有那种彝家散酒吗?先打两斤来!”
于是气氛稍有缓和,大家也确实饿了,也不再客气,边吃边聊。他们先问了我的一些近况,然后又相互取笑了一阵,话题又自然而然地转到“两支游行队伍”上。为此,杨超和付同奔争得不可开交:一个说“工人太没有国家观念,自私自利,不顾国家颜面”;一个反驳说“工人也是迫不得以,下岗了,生活没有着落,好似一下子从天堂降到人间,再没有办法,最后还得再降到地狱去”。一个又说“国家一直都在关心下岗职工,出台了很多相关政策,工人却形成了惰性,一味地依靠国家”,还搬出了F&;#8226;肯尼迪的名句:“Ask not what your country can do for you。 Ask what you can do for your country。 (不要问你的国家能为你做些什么,问问你能为你的国家做些什么)”;一个说“工人饿着肚子又怎能为国家做事”,也请出了大唐名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还反问:“肯尼迪是哪个国家的人”……后来,陈凯、陈真雄加入了付同奔的阵营,郭明、张德远加入了杨超的阵营,两边越争越激烈。付同奔是话里带刺儿,杨超很生气,最后忍不住将酒杯摔了。他倒是很豪爽地付了帐,赔了酒杯才冲出去的,谁也拉不住。付同奔冷笑了一声,也起身走了。最后大家只好不欢而散——酒菜有三分之二没动。
李俊良问我有什么感想,我说不出,反问他,他也说不出,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分手时,李俊良问了我的地址,说会来找我的;还说再过一个月便要毕业了,很多学校都来学校要人,大部分同学都签了合同。我问他的打算,他说他决定“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陈凯又劝我回学校完成学业,我对他说我会的,但我得先挣钱。他便不再多说什么。我想向他们打听一下徐瑶的近况,可又不知怎么开口,最终还是没有问。可是刚才在街上看到了她一眼,不觉得有些惆怅……
管工记
    我、齐富、玉虎总算安顿下来。我的行李是全靠玉虎给我带回来的。交通恢复后,玉虎见我还没上车,要求司机稍等一会儿,但堵车早已使人们等得不耐烦,刚才司机和售票员又受了些气,没好气地说:“你们以为这是农村的车啊,想停就停啊!真是他妈的士包子进城。”齐富想要发作,但见对方人多,便只鼓了一下眼。售票员干脆扔了两元钱给玉虎,算是退给我的车费,这倒是很少有的事。弄得玉虎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后来还是齐富将钞票捡起,在一个站台乘人们上下车之际,从车窗叫过一个小贩,买了两块菠萝,两人一人一块,对着售票员慢慢地舔,还不住地说“好甜”,气得售票员脸直发青。
我们仨人虽然安顿下来了,可是以后就难见面了。因为二号工地在西关口开发区;公司办公处在市南城建广厦——它是由省政府、省土地管理局特批土地,由多家城建公司共同投资兴建的综合办公场所,也是城建公司商务信息的中心;财务科则在市中心省建行分行附近。尽管如此,三人的工作都相对轻松,心里也比较满足,见不见面也就无所谓了。
“我有时间多读些书了。”我想。
以前做家教,特难找,顶多是有个别学生需要辅导作文,每月顶多能得到500左右,不比那些理、化、外语家教,每月都有两、三千。送水的差事儿更是辛苦,无论天晴下雨,蹬着三轮在城里的大街小巷打转,还得帮客户把三四十斤重的水扛上楼,一个月下来,加上提成(每多送出一桶水,有三毛钱的提成),最多也不过六七百块钱,人还累得够呛。现在好了,每天只是打打考勤,记记事儿,一个月轻轻松松就能拿到700块,还不算奖金呢?更主要的是,有充足的时间看书学习了。
我又想:“太德叔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想不明白。
相不明白,那就不用花脑筋去想它了。
我自己对自己说,反正能挣钱了。等以后挣够钱,把学费交了,把试补考了,有了毕业证,便可到县城的中学上课。听莲婶说,教师工资会涨起来的,因为国家现在越来越重视教育了。另外,如果有机会,我还得多学点本事儿,至少得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还得懂电脑……
二号工地的工程并不算大,是修一幢五层楼的图书休闲超市。这是省建规化委员会在西关口开发区的规化工程之一,目的是为了在西关口发展起来后,使老百姓有一个吸食精神食粮的场所,以加快该区精神文明建设的步伐(相应的工程还有科技馆、电影院等,分别由湖南长兴建筑公司和四川川艺建筑公司等公司承建。我听说这这两家公司与太德叔的竞争很激烈,矛盾较深,而他们的工地恰好和我们的二号工地相邻,太德叔叮嘱我与他们要注意搞好关系,最好别发生摩擦)。
原先管理二号工地的工头名叫魏一竖,是太德叔的拜把子兄弟,他一个月前学开车,不小心撞墙了,导致大腿骨折,现在仍在省骨科医院治疗。医谚有云:“伤筋动骨一百天。”太德叔为此很是苦恼。何德利请求让他兼管,太德叔没有答应,他又推荐他的“媳妇”何智发(何德利从孤儿院领养的男孩,何德利为他取名叫“媳妇”,今年17岁,个子和我差不多,一米七左右,但比我魁梧。何德利领养他以后,并不教他叫自己做“爹”,只是教他叫自己做“利哥”,每天也只是叫他“小媳妇”、“小媳妇”的。直到他七岁那年上学,才迫不得已的又给他取了“何智发”这个学名。可人们叫惯了他“媳妇”,一时改不了口,就是莲婶上课提问他,也总是说:“媳妇,你来回答这道题”或者“媳妇,你上来做这道题”,他自己也听惯了别人这么叫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太德叔说他太年轻了,应该多读书,也没有答应。何德利争取说:“你不也认为读书没用吗?”结果惹怒了太德叔,他只得灰溜溜地走了,到工地发了工人一通的火(这是冬云后来对我说的)。太德叔这里却叫三号工地的林少峰兼管,可三号工地安康大道工程是省本年度的重点项目之一,是连接西关口开发区与长冲飞机场的枢纽工程,省领导很是重视,随时都在视察工地,林少峰很难抽身出来,只是通过电话遥控指挥,所以工程进展较缓。
“本来我打算叫大刚代管的,可是他不知去向,况且人又总是三心二意的,让他管我还真有一点不放心。”太德叔对我说,“现在的事业,是属于敢于独当一面的年青人的。不要畏缩,要敢闯敢干,沉着果断;决不要蛮闯蛮干,犹豫不决,庸柔寡断。你好好干,以后我不会亏待你的。”他最终选中了我,还亲自开车送我到二号工地,向工人们作了介绍。随后,他视察了工地情况,还当着我的面狠狠地训斥了施工队队长成顺安一顿,说他“施工缓慢,贻误工期”,又说了许多,无非是“这是国家的工程,一定要保质保量,只有保证质量,才会赢得利益;只有争取时间,才会赢得利益”之类。最后他给我配了一部手机,要我随时向他汇报工地上的情况,还叮嘱我说:“对工人态度不要太软,否则他们会得寸进尺的。”见我点头明白,这才开车走的。
成顺安是一个强壮的汉子,年纪大约有三十二岁,皮肤黝黑,肌肉轮廓明显,像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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