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夕阳红-第5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看到了吗?多亲热!”
摩托车骤然的停了下来,霜霜诧异的张开眼睛,于是,她看到了一个奇异的局面,他们
正在一条暗巷子的前方,路边有一盏街灯,冷冷落落的照射在空阔的街道上。而巷子口,一
排站著三个青年,手指扣在腰带上,歪戴著帽子,叉开了腿,像是悠闲又像是挑衅的斜睨著
他们。在摩托车前面,却挺立著一个瘦高个的男孩子,拦车而立,昂著高高的头,带著一脸
的激怒,在喊:“停下来!你们!”“晓白!”霜霜惊呼了一声。“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说下来!”晓白恼怒的喊著,脸胀得通红,像匹要奋战的野兽。“晓白,”魏如峰
说话了:“你今天怎么净找我的麻烦?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拦住我的车子做什么?”
“鬼才是你的好朋友!”晓白红著眼睛嚷:“你这个卑鄙下流的混蛋!”“晓白,”霜
霜忍不住的喊:“你胡闹些什么?赶快让开,我们要办正经事,现在没时间和你说,等明天
你就知道……”霜霜的话还没说完,那三个青年中的一个就纵声笑了起来说:“哈哈,晓
白,听到没有?人家叫你赶快让开,别耽误了别人的正经事……”“砰!”的一声,晓白一
拳头击中了魏如峰的下巴,魏如峰措手不及,差点被打下车来。他慌忙跳下了车,晓白的第
二拳又跟著击到。他闪开身子,不愿迎战,一面嚷著说:
“晓白,你别发疯!有话不能好好讲,要动拳头!”
晓白不顾一切的扑了上来,他胸中积满了各种复杂的怨气,这个男人先欺骗了他的姐
姐,又和霜霜那么亲热!今天晚上,在电影院门口,碰到顾德美的二哥,咧著张嘴对他说:
“小伙子!你就是最近和霜霜打得火热的那个小东西吗?人家何霜霜和她表哥早就有一
手了!你凑什么热闹?”
哼!当时还以为是整他冤枉呢!现在看来果然不错!怪不得霜霜要那么热心的把杜妮的
资料给他呢,原来也是有心机的!好吧!我们杨家的姐弟二人就被你们这表兄妹耍得团团
转,简直是欺人太甚!从来姓杨的就没受过这么大的侮辱!姐姐被你魏如峰玩弄,我杨晓白
再度被你何霜霜玩弄!好吧,现在你算碰到我手里了,也让你知道知道杨晓白的厉害!
晓白直著脖子,抡著拳头,横冲直撞的扑向了魏如峰。那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旁观者也
一拥而上,摩拳擦掌的在一旁呐喊助威:“好呀!晓白,打呀!”
“拿出点本领给他看看!晓白!”“把我们十二条龙的功夫展露出来!晓白!”
你一言,我一语,晓白更是义愤填膺,豪气干云,不打他一个落花流水怎么配叫杨晓
白?今天非要你魏如峰躺在地上直哼哼不可!魏如峰一连挨了晓白好几拳,火气也上来了,
而且情势迫到这个地步,已不能不迎战。于是,一场街头的大战就开始了,霜霜看看局面不
对,就扬著声音大喊:
“杨晓白!你发疯!你神经病!你还不停手!你是个糊涂蛋!”霜霜越喊,晓白越愤
怒,打得也就越起劲。四面又那么荒凉,连一个警察都找不到,霜霜看他们的人那么多,再
打下去一定是魏如峰吃亏,一急之下,也扑了上来抓晓白,一面嚷著说:“杨晓白!我这一
辈子再也不要理你!再也不要理你!”
那三个青年围了上来,把霜霜给硬拉开,然后三个人扣住了霜霜的手,霜霜无法行动,
气得大哭大骂:
“杨晓白!你仗著人多欺侮人!你没种!我看不起你!看不起你!看不起你!”霜霜的
喊声如火上加油,晓白打得更是不顾一切。事实上,论起打架来,魏如峰人高马大,也未见
得会落在晓白的下风。只是一上来,魏如峰先是出其不意的挨了两拳,接著又由于不愿意和
他打而躲闪了好几下,因而,似乎就趋于败势。但,魏如峰也被打火了,而且看出不奋力迎
战就不可能脱身,也使出全力,扑击晓白。这样越打越激烈,越打越拚命。那三个人更在一
边加油加酱的说些刺激话,这一仗就有不分出你死我活就无法停止的趋势。接著,晓白的肚
子上一连挨了三拳,又被魏如峰的腿一勾而跌倒在地下,霜霜趁势喊:“好呀!表哥!揍
他!”
晓白红了眼,一翻身从地上跃了起来,他手中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小刀。举著刀,他直
著眼睛,一步步的向魏如峰迫近。魏如峰本能的向后退,然后,晓白迅速的扑了上来,魏如
峰向旁边一闪,他忘了那辆摩托车,阻止了他,使他退无可退。于是,在一刹那间,他听到
霜霜的惨叫,听到有汽车飞驰而近的声音,听到摩托车翻倒,听到几千几万种杂音,像轰雷
般在他耳边炸开——然后剩下的是完完全全的空白。
晓白的思想已经混乱不清,把刀子从魏如峰的胸前拔了出来,鲜红的血使他丧失神志,
举起刀子,他正想再插下去,一辆疾驰而来的汽车里跃出了一个彪形大汉,一把扣住了他的
手腕。霜霜大叫一声:“老刘!救表少爷!快救表少爷!”
老刘踢翻了晓白的身子,抱起魏如峰,放进汽车,那一伙年轻人看到肇出人命,已一哄
而散。老刘把晓白从地上拉起来,也押进车子,叽咕著说:
“我就知道要出事!这几个小流氓在咱们门口荡了一个晚上!我老刘就知道要出事!”
几度夕烟红72/7834
杨明远在书桌上留下了那封长信,就走下了玄关,穿出了大门,置身于阳光灿烂的大街
上了。四面环顾了一下,阳光和煦的普照著,汽车和行人在街上来来往往的穿梭。天蓝得透
明,几片白云悠悠的在天空飘浮,是个美好的,秋日的下午!他在巷口站了几秒钟,就随便
选择了一个方向,漫无目的的走去。走吧!走到何处?他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他在这条
人生的长途上,已经走得太长久,太疲倦了。
一条条的街道,一条条的巷子,纵的、横的、热闹的、冷清的……真正的台北市,似乎
辽阔无边。一直这样不断的走著,浑浑噩噩的,一步挨一步,这就是他!杨明远。他对自己
苦笑,望著太阳沉落,望著暮色的来临,望著霓虹灯在夜色中骄傲的闪耀。到何处去?他不
知道。但他那么疲倦,他觉得自己渴望休息。人,可能失掉很多东西而照样生存,但是,失
去了自己怎么办呢?到什么地方去找寻?
“先生,坐吗?”一个声音吓了他一跳,然后,他看到路边的一张藤椅子,诱惑的放在
他面前。噢!真的,他应该坐一坐,他是那么累了。不经思索的,他坐了下去。于是,他看
到他面前有张桌子,桌子背后坐著个戴眼镜的瘦老头,穿著件破破烂烂的灰布褂子。瘦老头
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片,对他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咳了一声嗽,清清嗓子说:
“先生,好运呀!两眼有光,额头饱满,要发财,多福多寿……”噢!原来是个看相
的!他纵声大笑了起来,要发财!多福多寿!从椅子上站起身,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了
指看相的,他说:“你知道福与寿在哪儿?你知道人生无福也无寿吗?最起码,这两样与我
无缘!”他瞪著那个看相的:“看样子,与你也无缘!”瘦老头推推眼镜片,目瞪口呆。旁
观的一些人笑了起来。杨明远摔摔袖子,掉转身自顾自的走开,他听到人群中有人在说:
“是个疯子!不知道是从那个疯人院里跑出来的!”
他摸了摸几天没有刮胡子的下巴,是吗?自己像个疯人院里跑出来的疯子吗?好吧,疯
子就疯子,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不疯呢?问题就在于自己不是疯子,真做了疯子,也就没
有烦恼了!但他还有著清醒的头脑和思想,知道自己做过了些什么,把梦竹留给了何慕天,
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他做得多漂亮,多干脆!与其拥有梦竹空空的躯壳,何不索性悄然
而退!悄然而退!他脑中陡的一震,是的,他退开了,退到哪儿去?这世界上还有他立足的
地方吗?失去了梦竹,也就等于失去了全世界,天下还找得出比他更大方的人,甘愿把自己
的世界让给别人吗?
经过了厦门街,来到了淡水河堤,沿著堤走了一段,水面点点波光,月影抱著金色的尾
巴在水里摇摇晃晃,倒有几分嘉陵江的味儿!嘉陵江!多少年前的事了?小粉蝶儿,南北
社,“逝水流年,人生促促,痴情空惹闲愁!”——何慕天的词!多少年前了?那时候,他
得不到的,现在他仍然得不到!是的,何慕天永远比他强!
不知不觉的,他发现自己停在王孝城家的门口了。好吧,这唯一旧日的朋友,也该再见
一面,按了门铃,他等待著。门开了,王孝城惊异的接待著他。
“我不久坐,”他神志清醒的说:“我马上就要走!”
“你还要到哪里去?”王孝城问,暗暗的审视著他:“没有再喝醉吧?”“没有一种酒
能让人醉,除非人自愿用痛苦醉自己!”明远喃喃的念著以前一位作家的句子:“没有一种
酒能让人糊涂,除非人自愿糊涂!一个真正糊涂的人,就是一个真正清楚明白的人!”他苦
笑:“但愿有一天,我能做一个真正糊涂的人!那么也比较容易找到该走的方向!人生,你
常常不知道怎么样做是对?怎么样做是错?”
“真的,明远,”王孝城关怀的望著他,递给他一杯茶:“你们的事怎样了?”“我们
的事?”“你和梦竹。”“梦竹——”明远似笑非笑的牵动了一下嘴角:“已经解决了。”
“解决?”王孝城不解的问:“怎么解决的?”
明远耸了耸肩。“不属于我的,永远不属于我!”他说,抬起眼睛来看看王孝城:“孝
城,一个最贫穷的人,应该做些什么事?我是指各方面的贫穷,包括感情、知识、钱财……
各方面!”
“嗯?”王孝城困惑的望著杨明远,一时间不大能了解他的意思。“我告诉你,”杨明
远不等王孝城答复,已经自己接了下去。“对于一个最贫穷的人,一个真真正正最贫穷的
人,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找一个没有人的山洞,缩在里面别出来……”“明远,”王孝城打
断了他:“你怎么了?打哑谜还是说呓语?”“呓语?”明远笑了:“孝城,你可曾知道,
我们都说了一辈子的呓语吗?好,”他站起身来:“我不耽误你,我也该走了。”“你现在
到哪里去?回家吗?”
“回家?”明远怔了怔,又笑了。“对了,回家,回到我来的地方去。”王孝城不放心
的望著杨明远,这人是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大对劲。他跟著他到大门口,犹豫的问:
“梦竹——怎样?孩子们——都好吗?”
“大概——总不错吧!”明远说。
“明远,”王孝城迟疑了一会儿,忍不住的说:“好好待梦竹,别——太挑剔她,她—
—是个难得的女性。”
杨明远看了王孝城一眼,眼色非常之奇怪。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浮了上来,嘴角尴
尬的歪曲著。好半天,才说:
“唔,孝城,你放心。我不会再挑剔她了,永远——不挑剔她了。”“对了,”王孝城
比较释然的说:“许多问题,都会慢慢解决的,别弄拧了。一个结,总得慢慢去解,如果弄
拧了,就越来越解不开了。是不是?”
“不错,不错,”杨明远不住的点著头,“该解决的事总得解决。”王孝城又怔了一
下,明远今晚说话怎么有点怪里怪气?不过,他接著就释然了。本来,明远就是这种调调
的。站在大门口,他看了看天,说:“给你叫辆车。”“不,”明远阻止了。“我想走走,
刚刚——我从淡水河堤走过,你觉不觉得淡水河有点嘉陵江的味道?”
“淡水河?”王孝城皱皱眉。“我一点也不觉得,淡水河和嘉陵江唯一相似的地方,是
淡水河有水,嘉陵江也有水。”
“对了!”杨明远似乎很高兴。“有这一点相似就很好了,很够了。你不能希望世界上
有两样完全一样的东西。”他放开了脚步。“再见——孝城。”
“等一等,”王孝城不安的喊:“你现在是回家?还是到别的地方去?最好——别让梦
竹在家里等得发愁,是不是?”
“唔,”明远又笑了。“不会让她等,以后都不会让她等。”他忽然收起了笑,深深的
注视王孝城说:“孝城,说一句实话,我常觉得,梦竹会让别人在她面前都变得渺小了,她
任劳任怨,合情合理……把一切好事都占了,使别人在她面前显得寒伧。”“这——总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