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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几度夕阳红-第30部分

小说: 几度夕阳红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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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去。“你不用担心拔舌地狱里没人陪你!我准陪,一言为定!”

    “喂喂,”奶妈赶上来,又拉住了梦竹:“你不带把雨伞?外面在下雨!”“这一点毛
毛雨,有什么关系?”梦竹挣脱了奶妈的手。

    “你那个离恨天又在等你了,是不是?”

    “奶妈!”梦竹叹口气说:“我告诉你多少次了,是何慕天,不是离恨天!”“何慕
天,离恨天,还不是差不多!”奶妈叽咕著,一抬头,看到梦竹已经走到门外去了,就又移
动著小脚,吃力的追了上去,扶著大门,再钉了一句:“两小时之内,一定要回家哦!”
“知道了!”梦竹头也不回的说,向前面匆匆走去,走了老远,才站住松了口气,摇摇头,
自言自语的说:“怎么上了点年纪的女人,就都会变得这样噜苏的呢!”

    一把伞突然伸了过来,遮在她的头顶上,她一惊,抬起头来,接触到一对深沉、含蓄、
而带著笑意的眼睛,一袭蓝布长衫罩在夹袍子上面,依然带著他特有的那股潇潇洒洒的劲
儿。她笑了,欢欣的情绪鼓舞著她,她觉得自己像一朵清晨的睡莲,正缓缓的绽开每一朵花
瓣,欣欣然的迎接著美好的世界和黎明。“是你?”她欣喜的说:“吓了我一跳!”

    “是吗?”他问,盯著她的脸,在伞的阴影下,注视著她那清新美好的脸庞。“我在小
茶馆里左等你不来,右等你不来,实在等不下去了,只好迎著这条路来接你。怎么?今天为
什么这样晚?”“妈刚刚才睡著。”梦竹说,和何慕天并肩向前面走。细雨轻飘飘的洒在油
纸伞上,发出蟋蟋的响声,石板地上湿漉漉的,混含著泥痕。何慕天的长衫下摆上已全是泥
水和污点。“唉!”她忽然叹了口气。“怎么了?”“永远要这样偷偷摸摸,明明是正大光
明的事,却好像犯了罪一样。”何慕天心中一震,犯了罪一样?他悄悄的打量她,那纯洁真
挚的小脸庞,那宁静、单纯、信赖的眼神,那无邪的而带著几分倔强的嘴角!怎样一个善良
而热情的女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怎么?你?”她问。“没——没有什么。”
他掩饰的说,挽住了她的腰,伞在她的面颊上投下了一个弧形的阴影,她的眼睛在阴影下亮
晶晶的闪著光。肩并著肩,共在一把伞之下,他们缓缓的在青石板的路上走著,走了一段,
梦竹发现他们并非和往常一样向镇外走,而是在向镇中心走去,就诧异的问:几度夕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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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带我到哪里去?”“我住的地方。”“你住的地方?”“嗯,我昨天才从宿舍里搬
出来,在镇上租了一间屋子,这样一来可以逃避宿舍中的嘈杂零乱,二来我们也不必天天到
江边上去吹风淋雨,小茶馆里众目昭彰,坐久了也不是滋味,对不对?”“你租的?怎样的
房子?”

    “别人分租出一间给我,倒很安静,又有独立的门户。你来参观一下吧。”何慕天租的
房子在一条巷子里,有个大院落,院落中居然也花木扶疏,参天的古槐中堆著假山石,石边
疏疏落落的开著几株菊花。沿著院子中的石板路向里走,是栋陈旧、古老的大宅第,有条长
长的走廊,走廊边有好几间独立的房子,其中一间就是何慕天租的。廊檐上还挂著几个鸟
笼,里面却早已没有了鸟的踪迹。廊下,几株瘦瘦的、缺乏照料的菊花在秋风中摇曳。一目
了然,这又是那种没落的世家,除了空空的一幢房子,已经一无所有,于是,就把房子分租
给大学生,赚一些钱来维持家用。

    何慕天打开了自己那间的房门,梦竹走了进去。房子并不小,家具显然也是向房东一并
租下的,一张桌子,几把檀木椅子和一张笨重无比的床,还有个顶天立地的大橱,油漆剥
落,不过还可看出当初是件讲究的东西,橱门上雕刻著十分细微而琐碎的图案。梦竹四面看
了看,笑著指了指那个大橱:“可以藏得下好几个人!”

    “把你藏进去,如何?我离开的时候,你就藏进去,别人也找不著你。我回来了,拍拍
手,叫两声粉蝶儿,你就赶快飞出来陪我!”“说得好!”梦竹笑著说,走到桌子旁边,注
视著排列在桌子上的一些书,然后顺手抽出一本花间集来,翻开来,里面夹著一张照片,她
凝视著那照片,浓眉毛,大眼睛,挺直的鼻子下是张丰满的嘴,一头浓郁的头发,卷曲的披
散著。脸上带著一丝野性而充满自信力的笑。她把眼睛从照片上抬起来,望著何慕天,抿著
嘴角对何慕天微笑。

    “你笑什么?”何慕天不解的问:“你在书里看到了什么东西?那副神秘兮兮的样
子?”

    “书中自有颜如玉!”梦竹仍然在笑,把书递到何慕天面前来:“是谁?好漂亮!你的
姐姐?妹妹?还是情人?”

    何慕天的心脏一下子提升到喉咙口,面对著这张照片,他不能抑制的变了色。把书从梦
竹手里拿下来,丢在桌子上,他迅速的在脑子里编织谎话,可是,抬起头来,他接触到的是
一对坦白、无邪的大眸子,里面盛满的全是单纯的热情和百分之百的信赖。仿佛那张照片丝
毫也没引起她的疑心和介意,就像书中的一页插画般那样自然。在这对眸子的凝视下,他感
到强烈的自惭形秽,和强烈的自责。用牙齿咬住嘴唇,他背脊上冷汗涔涔了。“怎么了?慕
天?”梦竹收起了微笑,诧异的望著他:“你不舒服?”“梦竹,”何慕天喃喃的喊,走过
去,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口,下巴紧贴在她的头发上,浑身颤栗的喊:“梦竹,我那么喜
欢你,那么爱你,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得抑制住在血管中过份奔放的热情。梦竹,你不会
知道,你不会了解,我爱你有多么的深切和狂热。”

    “我知道,我了解。”梦竹仰起头来,水汪汪的眼睛热切的望著他,面颊上散布著一层
兴奋而激动的红晕。“我都知道,慕天,我都知道。”“要想压制住自己不去爱你,简直是
一件无法做到的事!天知道我曾经压制过,尽我的全力去压制,可是一旦堤防崩溃,那汹涌
的洪流可以淹没一切,那样强大的冲击力,那样不可遏制的奔腾流窜!”他注视她,在她的
瞳仁里,看到自己苍白的脸和燃烧著的眼睛:“梦竹,要不爱你是不可能的,第一次见到
你,我就知道我完了。舒绣文的微笑,江村的演技,全引不起我的兴趣,你坐在那儿,宁
静、安详、而又美丽。你的眼睛里有梦想,整个脸庞都焕发著光彩,当戏演到最动人的地
方,有两滴亮晶晶的泪挂在你的睫毛上,我竟冲动的想要去吻掉它。戏散了,我送你回家,
你走在我身边,凝视著草里飞窜的萤火虫,安静得像个小小的、怕给人惹麻烦的孩子。到了
你的家门口,你扶著门,看著我走开,温柔的眼睛像两颗黑夜里闪烁的露珠,我必须用全力
去控制自己,不对你作过份的注视。然后,我孤独的沿著石板小路走回学校,心底有个小声
音在对自己不断的说:‘这就是你所追寻的,这就是你所幻想的,这就是你曾梦寐中渴求的
女孩子,是你一切的梦的综合,这个女孩子——李梦竹。’”

    梦竹的眼睛里凝聚了泪珠,悬然欲坠的满盈在眼眶里,微仰著头,她一瞬不瞬的凝视著
正在诉说的何慕天,微微扇动著嘴唇,无声的低喊著:“慕天,哦,慕天!”“然后,是磐
溪的茶馆之聚,”何慕天继续说下去,沉湎在自己的回忆里:“你坐在一大群人中间,那样
的超群出众,你以好奇的目光,探视著,领会著周遭的一切,除了微笑,几乎什么都不说。
你不知道你那沉静温柔的态度,和那飘忽的微笑怎样强烈的吸引和打动我,为了抗拒这股引
力,我喝下了过多的酒,但没有醉于酒,却醉于你的凝视和微笑。或者,是我那两句略带感
伤味的词,引起你作诗的兴趣,即席而赋的‘雨余芳草润,风定落花香……’让我进一步的
领略到你的才气和诗情……我已经太喜欢你了,喜欢得一看到你就心痛,喜欢得不能不逃
避。于是,我逃避了,我躲开你的眼光,我把自己埋进酒杯里,我克制住强烈的想送你回家
的冲动,而忍心的望著你孤独的走开……”

    梦竹的泪珠沿著面颊滚了下来,微颦著眉梢,微带著笑意,她默默的摇了摇头。“……
南北社不成文的成立了,每周一次的聚会成为我生活中的中心,不为别的,只因为聚会中有
你。看看你,听听你的声音。我告诉自己,仅此而已。但,一次又一次的见你,一次又一次
的无法克制。每次望著你走开,我觉得心碎,听著别人谈论你,我觉得烦躁和嫉妒。特宝公
开承认在追求你,使我要发狂。似乎任何人追求你,都是对你的亵渎,而我——”他长长叹
息:“又有何资格?”

    “慕天,”梦竹摇摇头,新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你太低估你自己了!”“是吗?”
何慕天蹙著眉问,痛楚而怜惜的凝视著梦竹那含著泪、而又注满了欣喜之情的眼睛。“是
吗?梦竹?是吗?我配吗?”“慕天!”梦竹发出一声喊,激动的用双臂紧紧的环住了他的
腰,把脸埋进他胸前的长衫里,声音模糊的从长衫中飘出来:“慕天,我爱你!我崇拜
你!”

    “是吗?梦竹,是吗?我值得你爱和崇拜吗?”何慕天呓语般的、不信任的问。“你值
得!”梦竹重新仰起头来,热情的脸庞上洋溢著一片光彩:“慕天,你为什么这样不安?这
样没有自信力?”

    “我怕命运!”“命运?”“是的,命运。”何慕天用手捧住梦竹的脸,深深的望进她
的眼底:“我那样喜欢你,唯其太喜欢你,就生怕会伤害你。在镇口那个小茶馆中,我曾天
天等待你,只为了看看你。咳,梦竹,梦竹,我到底还是忍不住,那天晚上,看到夜深霜
重,你仍然伫立不走,我直觉你是在等待我,我依稀听到你的呼唤……”“慕天,我是喊了
你,用我的心!”梦竹微笑著说:“我也有个直觉,如果我站著不走,你一定会来,所以我
就固执的等待著。结果,你真的来了,可见我们是心灵相通的,是吗?”

    “但是,”何慕天呆呆的注视著她:“以后会怎么样呢?梦竹,我们怎么办呢?”他咬
住嘴唇,深切的凝视她,内心在激烈的交战。“梦竹,”他的喉咙沙哑:“梦竹,你不知
道,你那么善良,我要告诉你……”

    “别说!”梦竹叫:“我知道你想些什么?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但是,你别怕,我有
勇气应付那一天的打击,我有勇气!我母亲不能强迫我!慕天,别为高家的事发愁,连我都
有勇气,难道你还没有勇气吗?”

    “高家?勇——气?”何慕天愣愣的说。“是的,高家!我恨透了他们!可是,现在总
是婚姻自主的时代,是吗?有谁能强迫我呢?我和高家订婚的时候还只是个小孩子,什么都
不懂,他们不能用这样的婚约来限制我!只是怕妈妈……但,总有一天我要面临和妈妈摊牌
的,慕天,体会给我勇气的,是不是?”

    “我——给你勇气——?”何慕天依旧在发怔。

    “是的,是的,你会给我勇气!”梦竹像得到了保证似的说:“你别发愁,慕天,只要
有你,我还怕什么呢?”她挺了挺瘦小的背脊:“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梦竹!”何慕天低低的叫,眼眶湿润了。“你不知道,我是说……我……”“别说
了!”梦竹摔了摔头:“最起码,现在别让他们的阴影来困扰我们!慕天,我告诉你一句
话,”她望著他,用一种坚定的、果决的、严肃而不移的语气说:“今生今世,活著,愿做
你家的人,死了,愿做你家的鬼!我是非你莫属!”

    何慕天凝视著她,接著就深深的颤栗起来,他把她拥在自己的胸前,紧紧的环抱住她。
泪溢出了他的眼眶,他用面颊依偎著她黑发的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记得孔雀东南飞里那两句诗吗?”梦竹轻轻的说,用柔和如梦的声调念:“君当如磐
石,妾当如蒲草,

    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她发出一声深长的、满足的叹息,紧偎在他胸前,幽幽的说:“你是磐石,我是蒲草,
我将坚韧如丝,但求你永不转移!”

    何慕天无法说话,只更紧的揽住她。雨在窗纸上浙浙的滴著,风在树叶中穿梭。梦竹又
是一声叹息:

    “你的心在跳,”她说:“好重,好沉,好美!”几度夕烟红40/7819

    梦竹才跨进院子的大门,奶妈就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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