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夕阳红-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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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声青蛙跳落水中的“噗通”之声,使他们同时惊觉。他轻
咳了一声,用袖子抹去聚集在眉毛上的露水,轻轻的说:
“夜很深了。”“是的。”她也轻轻的应了一声。
“好像——要起风。”他看了看天色。
“是的。”“冷吗?”“不。”话停顿了,他们再度四目相瞩,似乎已无话可谈,又过
了好久,他才低声的,用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感情的口吻问:
“为什么今天的散步延迟到这么晚?”
“嗯?”她仿佛没听清楚。
“平常,你不是天黑不久就回去了吗?”
“嗯。”“今天——等什么?”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她的声音更低,但却十分清晰。
“真的?”“不相信?”她反问。话又停顿了,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盘旋。然后,他的手
慢慢的握住了她拉著柳条的手,把她的手从柳条上拿下来,用双手交握著。他的眼睛没有离
开她的脸,始终那样定定的,静静的,望著她。“你的手很冷。”他说。
“是吗?”“是的。冷而清凉,很舒服,很可爱。”
她的手指在他掌中轻颤。
“你怕什么?你在发抖。”
“是吗?或者,有一些冷。”
“那么,站过来一点。”
他轻轻拉了拉她,她身不由主的走过去了两步,他把披在她身上的夹大衣拉拢,为她扣
上领口的钮扣。然后,他用胳膊松松的圈住了她,凝视著她微向上仰的脸孔。
“这样好些吗?”他问。
“嗯。”她轻哼了一声。
他的手指绕著她的辫梢,细而滑的头发柔软的缠在他的手上。继续盯著她的眼睛,他
问:
“什么时候开始,你爱上了黄昏的散步?”
“什么时候开始,你爱上了黄昏的浅酌?”她也问。
“好像是你先开始散步,才有我的浅酌。”他说。
“不,好像是先有你的浅酌,才有我的散步。”她说。
“是吗?”他注视她。“嗯。”他的手放开了她的发辫,慢慢的从她腰际向上移,而捧
住了她的脸。他的眼睛清幽幽的在她眉目中间巡视。然后,他俯下头,自然而然的吻了吻她
的唇,高雅得像个父亲或哥哥,就那样轻轻的在她嘴唇上碰触了一下。抬起头,他再凝视
她,于是,突然间,一切堤防崩溃,他猛的拥住了她,嘴唇火热的紧压著她的,贪婪的、灸
热的在她唇际搜寻。他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一只手托住她的头,把她的小身子紧紧的挤压在
自己的胸前,而在全身血液奔腾的情况下,去体会她那小巧玲珑的身子的温热,和那颗柔弱
细致的小心脏,捶击著胸腔的跳动声。“唔,”她呻吟著,眼睛是阖拢的,语音模糊而低
柔:“慕天,为什么让我等这么久?你明知道……你明知道……”她的声音被吻堵塞住。
“我不敢……”“不敢?为什么?”“我不——不知道,别问,别多说。”他的嘴唇揉著她
的,新的吻又接了上来,掩盖了一切的言语。他紧紧的箍著她的身子,压制已久的热情强烈
的在他每根血管中燃烧。他的唇从她的唇上移开,沿著她的面颊滑向她的耳边,喘息的、低
低的、呓语似的说:“这是真的吗?我能有你吗?我能吗?”
“你能,如果你要。”她低语。脑中迅速的掠过一个黑影,高悌的黑影,但她闭闭眼
睛,似乎已将那黑影挤出脑外。高悌!别去想!别去想!她要这个“现在”,这个太美丽的
“现在”!风在吹拂,月在移动,水在低唱……还有比这一刹那更美的时刻吗?还有比这境
界更好的天地吗?太美了!太好了!太神奇了!她愿为生命而歌,为世界万物而笑。太美
了,太好了,太神奇了!这微风,这月亮,这低柔轻缓的流水……。
“我要?”他的声音沉□喑哑,像来自森林中的一声叹息。“我要?是的,我要!”他
叹息。嘴唇在她面颊上揉擦,又落回到她的唇上。“我要,我要,我要。”他重复著。
“慕天,”她喃喃呼唤:“慕天,慕天。”她的胳膊紧缠著他的脖子,被露水浸湿的手
臂清凉的贴著他的皮肤。“慕——天——”幽幽的,长长的一声低唤,是个长而震颤的小提
琴琴弦上的音符。“你听到风声吗?”他问:“风在这儿,它知道我。”他像呓语般的说:
“水也在这儿,水也知道我。我发誓我用我全心灵来爱你——全心灵,没有丝毫的虚伪、欺
骗、和保留。”
“用不著誓言,”她说:“我知道,我信任,我也了解。”她把脸拉开了一段距离,用
清亮的眸子,单纯而信赖的望著他。月光正好射在她的脸上,苍白,凝肃,美丽。燃烧著的
眼睛里汪聚著热情,唇边是个沉静而心满意足的微笑。他注视她,一下子就把这黑色的头紧
压在自己的胸口。低低的,迫切的自语著说:“我但愿冥冥中有一个神能为我的心作证——
我不想伤害你,天知道!让你远离开一切的伤害!”
“没有人会伤害我。”她轻声说,高悌的黑影又来了,摔摔头,她硬把那黑影摔掉。仰
起头来,她渴望而热烈的说:“有你在,我还怕什么伤害?我什么都不怕。”
他闭闭眼睛,身子晃了晃,揽紧了她,他再吻她。月亮在云里穿出穿进,露珠在枝头悄
悄跌落,夜的脚步缓缓的踩著流水而去。风在叹息,水在叹息,一两只秋虫拉长了嗓子,也
在幽幽的叹息。她在他怀里悸动了一下。轻轻的说:
“有人来了,我听到脚步声。”
“别管!”他说,继续吻她:“让他去!”
“他向我们走来了。”“别管!”她推开他。月色里,一个老妇人挺立在月光之下,花
白的头发在夜风中颤动,严肃的眼睛带著强烈的责备意味,愤愤的盯著面前的两个人影。
“好呀,小姐!”她叫。
“哦,是你,奶妈。”梦竹慢悠悠的说,透了一口气,神态立即显得宁静而坦然。是奶
妈,不是母亲!只要不是母亲就好!她牵著何慕天的手,把他的手放在奶妈的手腕上,微笑
著,安详而恬然的说:“奶妈,这是何慕天。”又仰头对何慕天说:“这是我的奶妈,她常
弄糊涂了,以为自己是我的妈妈。我也常弄糊涂了,也把她当作妈妈。”何慕天的手停在奶
妈的手腕上,微俯著身子,他安静的望著奶妈的脸,亲切的说:
“你好,奶妈。”“我?”奶妈注视著这张脸,怎样的一对深沉诚挚的眼睛!怎样的一
副恳切温柔的语调!还有那神态,那风度,那举止……那漂亮温文而年轻的脸!她用手揉揉
鼻子,嗫嚅著从喉咙里逼出几个字:“我,我好。”
“我正在和梦竹看月亮,”何慕天说:“月亮真美,不是吗?”
“嗯,嗯,美,真美。”奶妈从鼻子里接著腔,美?真美?你们看到了吗?天知道你们
怎样看月亮的!可是,这男孩子的语气那样柔和,不容人反驳,也不令人讨厌。嗯,反正,
月亮总是美的。“你来找我吗?”梦竹问:“我又不是三岁小娃娃,离开一下下你就到处
找。”“哦,好小姐!”奶妈回复到现实中来了:“一下下!说得好!吃过晚饭跑出来,就
没影子了,现在几点了,知道吗?衣服也不穿够,跑到这河边来吹风……”几度夕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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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会受凉的,奶妈。”何慕天插进来说。
不会受凉的?当然啦!奶妈张大眼睛,望著面前这颀长而漂亮的青年。不会受凉的!你
的衣服裹著她,你的胳膊抱著她,她当然不会受凉啦,但是,你呢?穿得那么单薄,站在这
风地里,也不怕冷吗?秋夜的露水那么重,看你们连头发都湿了。跺了跺脚,驱除了部份由
脚底向上窜的寒气,她忍耐的说:“好了,小姐,该回去了吧?你妈叫我出来找你,回头挨
了骂,又该生气不吃饭了。”
梦竹凝视著何慕天,微微的含著笑,半侧著头,一股浑然忘我的样子。何慕天扶著树
干,也默默的凝视著梦竹。好久之后,梦竹才慢吞吞的解下了身上的大衣,递给何慕天。何
慕天机械化的接了过来,仍然注视著梦竹。奶妈忍耐的站在一边等待,看著他们相对而立,
却久久都无动静,而梦竹解下了大衣之后,在恻恻的寒风里,又不胜其瑟缩,小小的鼻头都
冻红了。如果再不管他们,很可能他们要这样相对到天亮。于是,她走上前去,像牵一个小
女孩般牵住了梦竹的手,说:“走吧,走吧!”梦竹顺从的、机械化的跟著她走了几步,一
面还回过头去望著何慕天,后者仍然伫立在柳树之下,亮晶晶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跟踪著
她。“走吧!走吧!”
奶妈拉著梦竹向前走,心中又气愤了起来,这算什么?女孩儿家深更半夜和男孩子在河
边约会,还做出这股难分难舍的样子来。何况梦竹还是有了婆家的!扯住她,她向前迈了几
个急步,嚷著说:“好了,好了,只管看个什么?再不回去,你妈会把你撕碎掉!看看你,
这是副什么样子?要是给高家的知道,你还要不要做人呢?”“奶妈!”梦竹喊了一下,突
然挣脱了奶妈的手,跑回到柳树底下。那儿,何慕天仿佛也变成了一棵树,动也不动的挺立
著。梦竹仰著头,对何慕天不知道说了两句什么,才掉回身来,跑到奶妈身边,说:“我们
走吧!”
“你又跑去讲什么?”“你别管!”“好,我不管!”奶妈咬咬牙说:“你趁早跟我回
家去,然后把今天晚上这些事情都告诉你妈,让你妈来教训你,反正我管不著你!”梦竹嘟
起了嘴,眼睛望著地下,说:
“你真要告诉妈?”“当然啦!女孩儿家黑夜里在河边和男人家搂搂抱抱,别以为我老
了眼睛看不清!看月亮?月亮长到那儿去了?别丢人了……”“奶妈!你说得好听一点好不
好?”
“哟哟,怪我说得不好听,不怪你自己做得不好看呀!”
“你!”梦竹气得跺了跺脚:“你根本不懂爱情!”
“哎哟,我不懂!我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懂!梦竹,你小心点儿,男人有几根肠子我全知
道!别看你这个什么大青天,离恨天的……”“何慕天!”梦竹叫。“好好,何慕天就何慕
天,长得尽管白白净净,心里还不是肮脏一堆!梦竹,你可是有了婆家了……”
“奶妈!”梦竹气愤愤的大叫:“闭上你的嘴巴!你是老糊涂了,是不是?”“我?”
奶妈盯著梦竹说:“我是老糊涂?你才是小糊涂呢!”
“我怎么糊涂?”梦竹问:“你根本不懂!我在追寻一份最美丽的感情,像诗一样,像
梦一样,像月亮、云、和星星一样,又美丽,又神奇,又……”话没说完,接连就是两声
“阿嚏!阿嚏!”把诗和梦都赶走了,她站住,揉揉鼻子,又是一声“阿嚏”,奶妈点点头
说: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非受凉不可!还不走快一点!云啊,星星啊,也保不了你不
生病啊!”
跨进家门,才走进堂屋,梦竹就不由一愣。李老太太正坐在堂屋正中神案前面的方桌
边,一张紫檀木的椅子里。桌上,桐油灯燃得亮亮的,昏黄的光线照射在李老太太的脸上。
由于长久的蜗居室中,而太少接触阳光,她的脸色就显得特别的苍白。两道黑黑的眉毛低压
在锐利有神的眼睛上,有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和庄重之感,她靠在椅子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
上,冷冷的望著走进来的女儿。用严厉而不杂丝毫感情的声音说:“过来!梦竹!”梦竹怯
怯的看了母亲一眼,慢吞吞的走了过去。“你到哪里去了?弄得这么晚?你说!”
“我……”梦竹垂下头,轻轻的吐出两个字:“散步。”
“散步?”李老太太挑起眉毛:“散步!你骗谁呀?你从吃过晚饭散步到现在?”
“嗯。”“你还敢嗯?你趁早说出来吧,你干了些什么事情?”
“没有干什么嘛,”梦竹说:“就是散步。”
“奶妈!”李老太太喊,眼光锐利的,穿透一切的盯在奶妈的脸上。“你在哪儿找到她
的?”
“在……”奶妈扫了梦竹一眼,她向来对李老太太有几分畏惧,嗫嚅了一会儿,终于说
了出来:“河边上。”
“河边上!这么晚,她在河边上做什么?”李老太太更加严厉的望著奶妈,在这对厉害
的眼光下,要撒谎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在……她在……”奶妈咽了一口口水:“在……”
“奶妈!”李老太太睨视著她:“你可不许帮她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