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薄命-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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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水了!”一众护卫也慌了起来,“保护殿下!救火——快救火!”
当年湘王也曾是制造混乱的高手,如何不知谢长庭的心思。当下脸色一沉:“捉拿逆臣!倘若谁放走了符止,本王先取他性命!”
这些人不禁一阵犹豫,在抗命与置主上于险地而不管之间略有摇摆,最终是选择了后者,一致将矛头对准了符止。一时众护卫团团围上,符止难以周转,伸手夺了率先冲过来两人的兵刃,咬牙苦撑——也无怪湘王念念不忘,始终绝不了要招揽的心思。他这个人,确实有种常人难以企及的孤勇。眼下大批护卫围拢过来,源源不绝,他起先还不愿杀人,到后来眼前灯光、火光、血光晃成一片,手起刀落之处,几已不知所砍为何物。刀刃翻卷,又被热血溅上,远远望去竟仿佛他手中握的不是杀人兵刃,而是软红十丈,有种别样的凄绝冶艳。
“想走?”
谢长庭袖口一紧,被猛地向后扯过去,整个人跌在珠箔铺碎的台阶上。湘王俯身看着她,近乎狰狞地微笑道,“看见了吗?你和他,一个都走不了。”
他说着用力一掰她的脸,让她不得不去看着符止的方向。火焰灼烫的气浪涌入双眼,谢长庭胸口急促地起伏,几乎有种要窒息的错觉。
忽觉唇上一痛,竟是湘王吻了上来。
烈酒的涩、鲜血的腥……末了却还余下若有若无的一丝幽香,像一场梦境般不断深陷。吻她居然是这样的感觉。竟叫他一时有些把持不住,死死咬着她的唇瓣,似要将她整个人撕碎了,一点点咽进自己身体里。直到察觉腰间一紧,方才回过神来,却是谢长庭扯下了他腰间挂的牙璋牌,用尽全身力气向下首抛去!
“符止,走!”
符止一刀扫倒了冲到面前两个护卫,向起一跃,恰将牙璋牌握在手中。回过头,只见一片火海之中,她的双眼依旧冷如冰雪,似是穿过这重重时光、这天涯咫尺的阻隔,依旧回到灵堂初见的那一天,无心无情的那一眼。
他握紧了手中的牙璋牌。
紫玉骢被拴在一旁的廊柱上,他迅速解开缰绳飞身而上,策马踏过狼藉的筵厅。众护卫还待去追,却无奈紫玉骢实在脚程太快,转眼消失在了门外。
“啪!”湘王猛然直起身,反手抽了谢长庭一个耳光。他实在太用力,以致她的嘴角立时便渗出一缕鲜血。谢长庭却忽地笑起来,那笑容是前所未有的轻快恣意。只让人想到周幽烽火戏诸侯,为博褒姒一笑,大约是世间真有这样的美人。一笑竟如累累白骨之中开出的一朵花,有种骇人的美态。
“在城内街巷设下关卡,持有牙璋牌亦不可放行。尽一切可能阻止出城。”湘王一怒过后,也迅速地冷静下来开始处理后续,一连下了几道命令,又拎起谢长庭,叫解蓝先将她带回府中“好生照顾”。解蓝跟随湘王多年,见他此刻面色紧绷,看不出一丁点波澜,心知他这是已怒到了极点,亦不免暗暗心惊。当下不敢多言,只低低应了个是,抓起谢长庭就走。
回来以后红零简直要被吓坏了。
“谢夫人今天可是有点过了,”解蓝一面将她推进门,一面道,“之前夫人事事和殿下反着来,殿下确实也新鲜过阵子。只是凡事有个度,您今天做这事,只怕连这张脸都保不住您。”他说着冷笑了下,“眼下殿下来不及同您算账,您且先想想如何免于一死吧!”
他说完便关门走了。那边红零才过来替谢长庭卸了钗环,也知是出了大事,竟大到她连问都不敢问的地步,只默默去寻了个冰袋来,敷在谢长庭脸上伤处。
虽已经是极小心,但依旧疼得她不住吸气,“……我自己来。”
见她这样,红零心里亦有些不好受,但又说不出是因为什么,半天才点了点头:“你自己待会儿吧……”说着不由叹了口气。谢长庭微微一怔,随即有点好笑:“我还没叹气,你叹什么?”
“我是叹你,弄成如今这样可真是……”红零又叹了一口气,“活该呀。”
她说完好像也实在没办法表达对谢长庭的失望之情,自己转身出去了。
剩下谢长庭独自待在屋中。她在床上躺下,江陵的夜安静下来,唯余更鼓闷钝的声响,逡巡回荡。她想要数清楚,究竟打了多少下,意识却渐渐远了。面颊起初是麻痹一片,到后来消了肿,才觉出隐隐作痛。冰化了一半,大约是深夜了吧。
他出城了吗?
模糊之际似听道一声门响,有脚步重重挪移过来。冰袋倏尔滑落在地,她伸手要去捡,却被人猛地扼住脖颈,生生从床上提起来——谢长庭呼吸一窒,睁开了双眼,面前是湘王的脸,或可能是一夜未眠,他眼中竟蒙着一层可怖的血红。
她便知他是没有拦住,符止走了。
这样想着竟全身都放松下来,好似卸了所有的担子。直至气息渐微,断断续续之间,忽听他在自己耳边道:“你是不是特别怕死?现在呢,你以为死了就能了断吗?”
他忽地松了手,“我告诉你,我有千百种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谢长庭,枉我一直对你这么好——”见她伏在枕上不住咳嗽,他犹不解恨,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提到眼前来,“枉我对你这么好,你是怎么回报我的?我事事宠着你、顺着你,却想不到,你是这么个养不熟的东西!”
谢长庭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方才道:“妾身是什么样的人,殿下不是早就清楚吗。”
她语声极淡,竟似是在说这是你心甘情愿,与我有什么关系。湘王下意识又要甩她一耳光,却碍于已无处下手,几乎气得笑出来:“好、好……是我瞎了眼,我识人不清。几乎忘了你不过就是个贱货而已!”说着凑近她耳边,“你跟过多少男人,自己都说不清了吧?他们把你伺候得爽吗?嗯?”
作者有话要说:别担(shi)心(wang),下章没有强X。
☆、97 岁寒
湘王这话一说,谢长庭不免是一惊,一面暗暗疑惑自己从前前的那些事,他怎么会知道,一面又想起他曾说十分了解自己的那些话,方知竟不是玩笑。
正思虑间,忽觉他的手握住了自己脚踝,沿着小腿缓缓向上,几要伸入那薄如雪纱的裙摆之中。那冷腻的触觉如毒蛇一路爬过,她猛地要抽回双腿,却被他一把握住,纠缠之间忽听“嗤拉”一声,竟是被他扯开了半边裙纱来,一时雪肤半掩,满室生春。
纵湘王原只是存了施暴的念头,此刻也不免心头微热,拥了她腰身:“听话些,别惹我不高兴,你自己也少受些罪。”说着又去解她腰带。谢长庭并没有再挣扎,只是伸手一按他的手,唤了声“殿下”。
“倘若殿下执意如此,妾身亦无话可说。”
她坐起身来,淡淡道,“但您要知道,这不过是又一个弱质女子,被您逼入绝地后被迫屈从而已。您若要我,妾身不会以死明志,但生志不可夺,要妾身心甘情愿跟您——”她偏头一笑,冷冷吐出几个字,“永远不可能。”
湘王见她神情淡漠,那一笑却如昙花绽放,冷倦入骨,心火一霎被浇灭了一半。只听她又道:“况且……长得再像又如何?您便是得了妾身,琼音公主也不可能回来了。”
末了这句话刻毒至极,好似狠狠抽了他一耳光。“你想死是不是?”湘王陡然一伸手,将她提到眼前来,见她钗横鬓乱,衣衫零落之间,面色依旧平静如水。那一双眼睛漆黑又空濛,就好似一对琉璃珠子,即便是撕裂了、碾碎了面前这人,却不能夺她半点光彩一般。他心中忽有种腻味到极点的感觉,咬牙道,“生志不可夺……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有多干净!”
说着一挽床前罗帐,捉住她双手,捆在床头上。谢长庭这回却是真的不再挣扎了,已经说完了所有要说的,便冷眼由着他摆弄。正当这时,却忽听廊下一阵脚步声凌乱,转眼到了门前。
“殿下,大事不好!”门被急急拍响,“城头守军哗变了——!”
湘王闻言不由狠狠一皱眉。今夜事态远远超出预想,他虽已在最大程度上妥善处理了后序,但难免有所疏漏。幸而他是个轻重缓急分得极清的人,当下一翻身坐在床沿,理清了衣冠,撇下谢长庭匆匆走了。待出来时天色已微微明,到了城门处,才知是几个兵丁小范围聚众闹事,此刻已被率先赶来的解蓝拿住,个个丢盔卸甲,在城根下跪了一溜,叩头求饶,抖如筛糠。
湘王一夜未眠,此刻心情本已不佳至极,见状更是不胜其烦。命这些人中带头闹事的出来回话,直问了三遍,才有个矮个子的兵丁抖抖瑟瑟,膝行上前来:“小人……石……石虫儿拜见殿下……”
解蓝余光见湘王脸色越发阴沉,忙斥道:“好生回话!”
“是、是!小人姓石,名虫儿……拜见殿下!”
这人还真就叫这个,穷人家的孩子为了好养活,往往取个贱名。湘王也不耐烦打听:“为何聚众闹事?”
“小人并非有意闹事,殿下明鉴……昨夜间符将军与殿下反目,我等见他持有牙璋牌,疏忽大意,放他叛逃出城。事后回想,小人心里一急,便与众弟兄说唯恐殿下怪罪,大伙听了都着了慌,这、这才闹了起来……”他说着又连连叩首,“殿下饶命!小人自归降以来,对殿下忠心耿耿!不想符将军会做出这种反复无常之事……”
湘王哦了一声,这人居然是当初随符止来投的降兵。
符止当初诈降为行事严密,真正的目的,只怕连同带的亲兵都不曾知晓。如今他一走,这石虫儿等人方知是一场骗局,他们被扔在敌营里,心中自然有怨。只是这怨究竟是对旧主符止,还是对新主湘王,算起来也真是笔糊涂账了。无名小卒,湘王无心与之计较,只令人将他拉下去领一顿军法,关押起来了事。若非隔日听人来报这人又被放了出来,他简直已经要将这事忘了。
“放了?”他略有几分诧异,一顿军法下来还有命在已属不易,“本王还没发话,谁放的?”
“回殿下,是谢夫人放的……”
“什么?”回过味来他都气笑了,“她可真有能耐……这是还嫌死的不够快啊。”
待还要盘问,那报信的兵丁却支支吾吾,头都快要低到地上去了——当时谢长庭只身一路闯进牢里,二话不说逼着他们放人,一副恃宠而骄的霸道模样。他们亦不敢不从,只得将那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石虫儿放了出来,由谢长庭带走。
湘王见状心中顿时了然,也不多加为难。打发了这兵丁下去。
心思回转,却依旧不明白谢长庭发的什么疯。自那样难堪的一夜过后,这些天她一直闭门不出,临近除夕,府里接玉皇、焚天香,唯独她那里门庭冷清。眼下湘王也不愿意去寻她,只是打发解蓝去问:“给我问问她,这事要怎么解释。”
清晨府中放过挂鞭,留了一地红红灰灰的鞭炮皮。转到谢长庭的住处门前,显然就有些冷清了,只有一副春联是新的,“丁香结念多情客,丑宝清心寡欲方”。大约是取明年天干地支“丁丑”二字,凑出这样别别扭扭的一副对子。问明了解蓝来意,谢长庭丝毫不觉诧异:“殿下不问青红皂白将人处以军法,这本非明主所为,再者此人虽是降兵,却忠于殿下,殿下尚不知加以厚待,岂非令人寒心。城头守军心有恐惧方才哗变,以强压制暴,无异饮鸩止渴,唯有加以安抚才是上策。”
没想到她竟真还说出这样一大通道理来,解蓝愣了好半天,暗示她说几句软话。
谢长庭倒还真说了:“只愿殿下遇事三思,勿以一己喜恶度人,方才是明主之道。”
这回解蓝便是有心帮她一把也无门,等到回去禀明湘王时,只得硬着头皮夸:“谢夫人……心地慈忍,体恤将士。这正是为殿下分忧……”
“说的跟真事儿似的,我都信了。”
湘王闻之一哂,却也再没什么别的表示。
而他不在意,却不代表别人不在意。石虫儿自牢里放出来不是什么秘密,没过多久,便在江陵城上下传开了。据说谢长庭不仅送他回到军营,还调配好了伤药,定时令人送去,一时满城上下尽人皆知,竟一时传为佳谈。
或许是抗争得太久,她也累了;或许是认清形势,终于妥协了……她似乎是认命一般,开始扮演起一个贤内助的角色。除夕当日,她亲自为守城将士送去大批棉衣、柴草。
彼时江陵城上寒风呼啸,湘王与幕僚正指点城外王师营盘,商议军机。忽见高低曲折的女墙尽头,她迤逦走来,似是岁末黯淡的、灰茫茫的天光下,唯一一抹亮色。那一刻不知怎么,原本要说的话在他喉间一滚,却又尽数咽了回去。
谢长庭也不抬头看他,只一道与人清点着冬衣的数目,一道错身走了。留下的一个背影极为单薄,湘王下意识要解自己鹤氅的抽带,手指在半空顿了顿,最终还是放了下去。
一点点莹白夹在风中吹下,渐渐汇成一层层、一团团鹅毛似的绒絮,竟然是下起雪来。
雪片落在城头,像是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