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薄命-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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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鸣,似是有人不断地撞门。解蓝正站在院内,待谢长庭出来,便一把抓住她,阴沉道:“待府门一破我等便趁乱送夫人出去,殿下会从城外派人接应。您家郎君来了!”
这话说的谢长庭心中不由猛一跳。
却见解蓝眼光一冷,“倘若事有危急,或可能会请您前去与他说一说项。至于眼下,我劝您安生待着,别玩什么花样——否则,怕还不止有说项那么简单。”
他说着将她塞入马车中,嘱咐红零严加看管。
不出一时半刻,南阳郡守府门果然被攻破,内外两路人马立时在府门前混战成一团,火光憧憧之中,甚至也不能太看清敌我,只是抵死厮杀。而另一边,马车载着谢长庭主仆两人,果然趁乱悄然自閤门突围,不断躲避着巷战激烈的战团,一路狂奔至城门下。
宛城的城楼今晨方被湘军攻破,尚来不及修补好,此时便已再度易主。
临近城门,四处越发是杀声震天,血影刀光,雪亮一片。
谢长庭跪坐在软垫上,掀开帘子向外看。只见城头上一人挽弓而立,灯火飘摇之中,他的身影极为模糊,却好似一瞬与那个窗下与她试新茶的人影重叠,填满了她心头那个未竟之梦。
忽地斜刺里几支乱箭嗖嗖飞来,甚至有一支擦着她的鬓发而过。“你不要命了!”红零猛地将她拉回车中,不多时马车冲过了城门,汇入前来接应的湘军后部之中,且战且向南退去。
一场混战,直至天亮方才停息。
永启九年五月,湘军借以讨罪名,一路北上。当月初五,大军开入荆州。初八攻破宛城。驻军于城外,忽逢深夜袭营。当夜兵将于帐中被斩首者无数,士气疲软,全军溃退。
湘军自开拔以来与王师首次遭遇,竟是以惨败收尾。
五月初九,宛城重回朝廷下治,由副将江帆重兵把守。符止亲率骑兵三万,星夜追击湘军余部,斩首万余乃还。
只是却唯有一件事令人费解——他令三万骑兵划分两路,疯狂追击败走的湘军前、中两部,却对慢腾腾拖在最尾的后军一部视而不见。消息一经传回,固然是令驻军宛城的诸多兵将好一番不解,纷纷猜想或可能是因后军一部多为桂阳郡强征民兵,符止不忍赶尽杀绝,故而有意放他们一条生路。
“这才是伐罪首、讨不臣的王师气象呀!”大家伙儿好一顿称赞。
江帆听了唯有干咳了一声,摸着鼻子道:“对、对……没错,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90 驻风(上)
五月初十,谢长庭随同湘军后部,已撤离宛城五十余里。
对湘军而言,这一次惨败带来的打击可谓沉重。并不仅是损失了一座宛城那么简单——宛城如今只是一座空城,而被迫撤离南阳郡,继而失去对整个荆州战场的控制,这才是战略上最为重大的失误。
更何况如何整合败退后的湘军余部,再振士气,又是另一个难题。
似乎重整旗鼓,趁王师立足未稳之时回马一枪是个好办法;可又恐战线过长,补给半途为人所截——湘王也不太敢那么干了,他吃够了孤军深入的亏。是以接连几个月,始终只是驻扎于周边各郡,与王师辗转周旋。
这一年的夏天似乎格外漫长,双方几度交锋,各有胜败。待到秋风初起,满城风雨近重阳,湘王终于决定收缩阵线,放弃西陵、下雉、蕲春等州县,逶迤撤至南郡江陵。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迟来但明智的决定。
江陵城繁华富庶,枕山臂江,可称得上是固守待敌的绝佳所在。自九月驻扎下来之后,符止虽亲率大军围城,几度来攻,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待到寒霜骤降、严冬来临之时,双方已陷入了近乎僵持的对峙当中。
随着天气一日日渐冷,城外的王师一日日在寒风中苦熬,湘王因一连数月战势胶着、难进北一步而郁郁的心情,这才慢慢好了起来。他一面加紧坚固城防,城头上每隔二百步设一防区,着大量兵将,日夜轮班留守;另一面,为了稳固民心,他还在城中推行诸多惠民政策——与半年前屠城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这固然有攘外必先安内的想法在其中,但实际上,他本人对这座号称“七省通衢”的古城确实也是有一些偏爱的。入城当日,便挥笔写下三首咏江陵诗,虽不免有作秀之嫌,但多少也是有一丁点真情实感的吧——毕竟在郴州住了那么久,也不见他曾写出半句诗来。
眼下天寒地冻,岁末将近,俨然是要在此常驻、度过年关,湘王又下令筑高台于城内,上留石壁一面,镌刻诗文——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将那三首咏江陵诗刻于其上,以遗后人观瞻。但出乎意料地,他却命人刻了一首吴文英的《风入松》。
高台筑成后,湘王亲自挥笔,取台名为“驻风”。
这背后的寓意,大多数人就只能揣测了。
谢长庭听说这事的时候也只是凉凉笑了下——驻风台。可他心中的那缕风早已香殒九幽之下,如今纵然万般怀念,又能留得住什么呢?
“原来夫人是这么想的。”转天湘王听了她这个评价,倒也不恼,只笑道,“留不住归留不住,怀念归怀念。昔日留不住已成憾事,如今倘若连怀念也没了,那我还是人吗?”
谢长庭便讥讽道:“殿下还真将妾身问住了呢。”
这半年以来,她随湘军一路辗转。湘王半是为了震慑、也半是为了羞辱符止,始终死死攥着她。起先还留在后军中慢慢挪腾,后来似乎是觉得不够保险,直接弄到了自己身边来。
不过说实话,这些日子,他对谢长庭还算不错,既无故意苛待,也无过多冒犯。时日久了,竟也生出几分纵容来。他这样的态度固然令人颇费猜测——如今湘王妃显然已失势,府中亦无姬妾,独独留下一个谢长庭,这就让人不多想也难了。
只是任众说纷纭,谢长庭却依旧还是那个样子,不为所动,冷淡非常。她实在是非常了解湘王这种人——湘王每次亲自上城巡视,都会带上她。在外人看来这是对她恩宠无限,但实际上,江陵城高三丈,城头上但凡有些动静,下面都可看得一清二楚。如今王师围城已数月余,饥寒交加,士气本就不甚高涨。而城内粮草充足,湘王饱食终日之余,还要带着对方主帅的夫人出来招摇过市,这也算是一种无声的挑衅了。
“依奴才瞧着,他们想要撑过今冬,只怕都难……”这日清早自城上下来,解蓝就说。
江陵城地处长江以南,可入了冬的天气,同样是寒风刺骨。他们方才站在城上,见王师营寨绵延数里,不见尽头,唯余地平线上飘起的一团团白雾证明并非人迹已绝。三十万大军,日夜处在这样环境中简直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听说他们之中也早有生了退心。”解蓝又道,“昨日还听说,符止帐下有偏将意欲退兵,以蜀军连营七百里被付之一炬事劝谏,引得符止怒斩此人,以首示众,如今是全军人心惶惶,怨声载道……”
“哦?竟有此事?”湘王说着,回头笑看了谢长庭一眼。
谢长庭却仿若未闻,顾自坐在廊下,偏头望着远处纡回曲折的阑干。她面色苍白,浓密的睫毛投在侧脸,剪影旖旎,衬着她格外冷淡的神情,竟显得有几分妖冶。
湘王远远看着她,不知怎么,竟兀自怔在那里,很是出了一会儿神。
廊下一时寂静无声,只余凉风飒飒吹过。解蓝见状也不便打扰,一躬身向外退去,方才走出几步,却见院外一个兵丁急匆匆抛进来,口中尚呵着白气,就地一跪:“禀报殿下,城外符止递书前来归降!”
这话说完几人皆是一惊,连谢长庭都忍不住回了一下头。只见那兵丁伸手呈上降书,湘王接过来,拆开看了几眼,见无非就是那些话:城外苦寒、粮草不继、手下将领哗变,山穷水尽,不得不前来投靠……湘王微笑了下,转手将信递给了谢长庭:“夫人看看,这字迹是真的吗?”
此时早有人去通知了诸多王府幕僚,一众谋士,齐聚于此。数十目光,炯炯盯在谢长庭身上。
她低头瞧了一会儿:“是真的。”将书信递还给湘王,淡淡笑道,“恭喜殿下。”
幕僚中顿时群声哗然,符止领兵多年,倥偬生涯,何故连手下几个偏将哗变都制不住?在城外坚守数月,此时突然来降,十有八、九中有蹊跷。“殿下请三思!”有人率先出来,厉声道,“符止前来必为诈降!殿下万不可受此女蛊惑,引狼入室,自毁长城!”
“无妨。”湘王摆了摆手,“他不是说今夜城下,举火为号吗?”
他微微笑道,“那我们便去迎他一迎。”
是夜天色阴翳,江陵城上一众留守的兵丁,奉命紧盯城下异动,一夜无眠。直至破晓之时,城外团团起了浓雾,瞑迷之中,方见一行火把自雾中隐现,如划行在水面的蜉蝣,缓缓向江陵城移来。
城楼的砖墙竖直耸立,青灰斑驳,符止抬头去看,只见那城头没入霭霭雾气之间,依稀不辨,似是直入云端。
城门在面前缓缓打开,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身后仅五名亲兵,抬步跨入城去。
“符将军别来无恙否?”但见一人自驾辇步下,略一扶头顶的额栏,正是湘王。冲他笑道,“听闻将军有意归附,本王倒当真喜出望外,只恨不能倒履相迎了。”
“殿下厚待,末将愧不敢当。”
符止说着上前来,方欲向湘王行礼。却忽听一旁有人大声叫嚷起来:“符停之必是诈降无疑!殿下不可轻信,应速速捉拿才是!”
原来是那几名王府幕僚,从昨到今,反对之声从未停过。湘王虽不理他们,却也不加制止,直等到此刻这些人当众喝问出声,湘王才似乎吃了一惊。旋即面露失望之色:“本王素来仰慕符将军之才,可将军如今来降,究竟是真是假?”
他的表演时间又开始了。一时间,任由幕僚们吵吵嚷嚷,湘王只站在其中,面色变幻,似是几度犹疑。
符止只得叹气道:“殿下明鉴,末将自然是诚心归降。”
“是吗?”湘王目中流光微微一转,忽而回过头,“那么……谢夫人觉得呢?”
符止听他说出“谢夫人”三字,不由心头一震。这半年的分别,唯一曾见过的短短几面,她在城上,他在城下,咫尺如天远。此刻顺着湘王的目光望去,只见晨雾中停着的轿辇,帘栊缓缓挑起,先露出的是一只修长纤细的手,随后,才是半拢在阴影中雪白、清瘦的面庞。
竟真的是她,再没有错的了——那一刻他的心遽然跳动起来。却见谢长庭慢慢走下来,只淡然看了他一眼,竟似是丝毫不认得一般,漫不经心转开头去。
“依妾身看,符将军归降是真。”她转身,对湘王屈膝一礼,“殿下天命所向,礼贤下士。自如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她说得义正词严,就好似她与符止真的素不相识,全然是在为湘王着想。
湘王看了她一会儿,唇边方才又浮起个喻意不明的笑容来。
“嗯,我信了。”
遂吩咐左右引符止下榻安置,“今日起符将军即为本王座上贵客,将军初入城中,你们须得好生伺候,不得怠慢。”他说着回过身,忽而伸手一扶。谢长庭只觉臂上一痛,却是被他牢牢钳住了肘弯,抬起头,发觉他正盯着自己,目光幽亮。
面上却是十足的关怀之色,柔声道,“夫人也累了,这便回府休息吧。”
说罢,他回首深深看了符止一眼,微微一笑,携她登车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91 驻风(下)
归途中谢长庭与湘王同乘一车,两人各怀心思,倒一时间静默无言。
符止自不可能是真降——这湘王自然也瞧得出来,退一万步讲,即便是王师内部哗变,符止御下无能,独自出逃,却至少会有那个形影不离的副将江帆跟着。眼下江帆都还留在军中,所谓“萌生退心”的三十万大军,在他的带领下尚在坚守,这有一丁点主帅投敌的样子吗?
所以说,这其实是一场彼此心知肚明的诈降。符止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他根本连演都没认真演。
想到此,湘王不由微微一皱眉,眼中凉意隐约浮动。而另一边谢长庭却似乎是有一点出神地望着窗外,毫无所动。
湘王忽而无声地笑了。
她是那么冷静镇定的人,就连方才与符止相见,都是远远一瞥,点到即止。恍惚间倒真让人以为她心里没有一丁点波澜呢。
他转过身去,向车外吩咐了两句什么。谢长庭发了一会儿怔,等到再回过神来,方觉车舆已经停了下来。仰头向外看去,只见平地一座高台,螺旋拔起,镂金铺翠的玉阶一路向上,撑起雕檐斗拱,飞阁流丹。赫然是新近落成的驻风台。
“来过吗?”湘王问她。
谢长庭摇头,谁知他居然是说笑,“才筑成的,我也没有来过。”说着示意她下车。
所以说是特地带她到这里来登台吗?谢长庭不由暗自疑惑了一下。湘王挥退了侍从,只领着她一路拾级而上,玉阶纡回盘绕,移步换景,又是别有洞天。待踏上最后一级,只令人觉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