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薄命-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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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想,甚至还细心替她周旋了几句:“……我从未见过谢夫人戴这样簪子,想必此事与她无关。”
他也是信口胡说。言毕,便挥手对身后的家丁们道:“这里没有,我们再去别处找找。”
一行人纷纷应声,提着灯,又向远处去了。
一时间,又剩下符、谢两人默然相对。谢长庭将鬓边的头发掖到耳后,抬头望着他一笑,哪里还有什么羞怯之色。她那个笑容多少有种嘲弄的意味。他看在眼里,更觉无言以对。似在笑他无力反驳,又被她彻头彻尾利用了一次。
“谢夫人,说说吧——你这是从哪里过来?”许久之后,他才轻轻一喟,“那簪子想来是你的,你又去做什么了?”
“那您先告诉我,您那天为什么不当众揭穿我。”
见他不回答,她又笑了,“您看,既然妾身问的您不愿说,那又何必强迫妾身回答您的问题呢。”
她说罢转身欲走。却只听他忽然说道:“那不如这样。我问一个问题,你答了再来问我。我们轮流回答,不能说假话,你看可以么?”
谢长庭停住了脚步,讶然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这个人一贯是一本正经,无趣得很,这情急之下想出来的主意,倒有几分想不到的可爱。她思索了片刻,问道:“为什么是您先开始呢?”
“因为下午我就问过夫人一个问题。你到现在还没有回答。”
他唇角微扬,一双眼定定望着她,“谢夫人,毒究竟是不是你下的?”
他这话说完之后便是长久的一段沉默。正当这场问答仿佛即将就此夭折之时,她忽然低声说道:“是。”
“不过您要是想问为什么,那就是下一个问题了。”她未等他开口,已经接下去道,“您不是早就怀疑妾身么?那天您为什么不当众揭穿我?”
“这好像不只是一个问题吧。”他轻笑了一声,倒也没有计较,“我揭穿你有什么用?你既然敢做,自然留足了后路。况且你手上已经有那么多人命,这一次本可下剧毒取人姓命,但你没那么做,已经算是心慈手软。就照这一点,大家倒要谢你不杀之恩。”
对她的道德标准不能定太高。他有些嘲弄地笑了一下,顿了一顿,又道,“况且若非如此,又怎么能知道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那依您看来,妾身是要做什么?”她反问。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滑过她散落的发梢——她显然是为了留在相府,颇费了一番心机。可是她留在相府又要做什么,冒险夜入相府书房,总不能只是为了打碎一只瓶子。
他几番思忖亦无法猜透,便不动声色道:“这就要问夫人自己了。”
谢长庭略一低眉,也是默然不语。她自然不会是为了打碎一只瓶子而冒险,不过是离开书房之时,见了那只瓶子,不由想起王丞相旧日对沈佩之种种笼络之举,心中一时不忿将它打碎。这才引来了丫鬟注意,她仓皇离开,不意掉了一只簪子在地上。
而此时见符止神态晦涩,她心中亦不知他猜出多少来,忐忑之间不由一阵烦躁。
她这些年杀过不少人,心态多少有些不正常。突然之间源源涌上的怨毒几乎让她猝不及防——她轻轻闭了下眼,那一瞬间也有些诧异自己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她与符止之间根本谈不上什么仇恨,只是挡了她的路而已,但这一刻她竟只想置他于死地。
可她究竟是来不及多想,深吸了口气,睁开了眼睛。之前的愤恨幽怨已经完全被压了下去。她望着他,忽而微微一笑,朦胧月色之中竟显得有种别样的凄迷艳丽。
他一时间也怔住。只听她轻轻地道:“说这么多,您到底也是只关心妾身有什么目的。就从没有一分……关心过妾身这个人吗?”
她语调似怨似诉,如月色醉人。风轻轻吹起她的黑发,拂过他的手背。她的手伸过来,竟是贴在他的面颊上,轻轻摹画他的眼尾。
那只手纤细冰凉,触在皮肤上却有种莫名的炽热。他没有说话,似乎是纵容了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低头看着她。半晌,才忽然按住她的手。
谢长庭眼中依旧是万种风情,眼波轻轻扫向他。却不意他猛地一使力,那一刻几乎将她的手攥碎。她轻轻“啊”了声,尾音却一下子梗在喉间。连连向后踉跄了几步,后背重重撞在一棵树干上。符止单手握着她的脖颈,眼神冰冷,仿佛下一刻就会将她捏碎。
她下意识地仰起头,试图挣脱,而他却越掐越紧。她几乎不能再呼吸,只能不动望着他,目露哀求。
他手上这才稍松了一些,让她喘上一口气。继而冷声道:“杀人不是像你那个样子的,谢夫人。我不愿意杀你,并不是我不能,我只是不像你一样混账,知道么?”
她点点头,脸色苍白如纸。他见状也不再逼迫她,松开了手:“我不是傻子,别再引诱我,我消受不起。”
谢长庭轻轻嗯了一声,捂着脖子也没再说别的。她是何等识时务的人,见符止动了真怒,自然不会再去惹他不高兴。
他本已抬步欲走,回头见她面有痛色,青丝雪肤,脖颈间隐约几个指印,不知为什么又低低叹了一声。
转回来拉开她的手,只见那掐痕宛然。他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一方面有些后悔自己下手重了,另一方面又觉得她方才的举动实在是过分,掐死她也是活该。摇摆许久,最终什么都没说,只一拉她手腕:“过来。”
林梓书正在客房外间,翻看下午画的花样子。忽听门一响,符止大步走进来,她立时一惊。再看见随后跟进来的谢长庭,一手捂着脖子,林梓书更是大惑不解:“符将军、谢夫人,你们这是……”
“没什么事,你歇着吧。”谢长庭笑着道。
林梓书见她神态如常,也只得忍住狐疑,不再多问。只见他两人进了屋,除了中途叫丫鬟打一盆冷水过来之外,再无声息。
屋内,符止将棉布在冷水里浸了,捞出来拧至半干,如此重复三次,才叫谢长庭坐下,将棉布细细围在她脖颈上。
那水极凉,她不由得直皱眉。符止一丁点都不同情她,只漠然笑道:“凉也忍着。你愿意明天叫人见你脖子上一圈指印子么?”
谢长庭斜倚榻沿而坐,摇头不语。隔了一会儿,才忽然一笑:“那将军又何必掐我。”
她得了便宜又来卖乖,符止轻嗤了一声,不愿意理她。只待那棉布差不多被她体温捂热了,就又摘下来,重新浸过水再敷。其间的等待颇漫长,两人也不再说话,各自歪在坐榻的两头,只听屋中莲花铜漏一声一声,嘀嗒不止。
“谢夫人。”过了不知多久,他忽然唤了她一声。
谢长庭原本已有些困倦,支着腮问怎么了。只听他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对螃蟹过敏吗?”
她微微一怔,眼中的倦意渐渐退去,变得极为清醒。却好似有一点飘忽,目光望着桌上的铜漏,又像是看向什么遥远的不知名处。半晌才低声道:“是。”
她有些恍然地笑了一下,“符将军,您还记得卓偐吗?”
他当然记得。太常寺卓偐,她的第一个情人,和她在一起没多久就也被牵扯进了明堂案,被人告发身死。旁人皆以为那是意外,但他自不会相信,“……他不是你杀的吗。”
“不是您想的那样。”她轻轻敛下眼,又摇了摇头,“不……不全是那样。”
她最初见到卓偐,是很早的时候,甚至在明堂案以前。他是沈佩之的同乡,与他关系相善。但沈佩之并没有把朋友引荐给她的习惯,她与卓偐,自然谈不上有什么来往。
直到沈佩之的死。
那段日子非常艰难,她刚刚接手千重,偌大家业,全凭她一个人支撑。就是那时,卓偐来到了千重,她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柜台前,他垂着眼,语声如一串冷珠落下。
“二十匹青绢。”
那时谢长庭对他其实没有什么印象,只是略微觉得眼熟——他是比较容易被忽略的那种人,嗓音低哑,神色沉寂。侧着头的时候,阴影遮住他清冷姣好的面容。
察觉到她在看他,他有些不自然,微微偏过头去。
青绢很快包好了,却只有八匹——他们店里境况近一段时间都不好,很久没有这样大笔的生意,一时间库存竟周转不来。他却也不计较,留了个住址,让晚些时候将余下十二匹布送去。
方掌柜笑逐颜开,这样出手阔绰的客人可不多见。忙应承着:“您差人在家等着吧!最晚,明天也给您送过去了!”又有意留客,跟着问道,“还请问公子贵姓?”
“卓偐。”
他淡淡答了这两个字。直裰在门槛上一掠而过,他已跨出了门,只留一个清瘦的背影。
谢长庭有点茫然,看着他离开,在脑海中搜寻这有关这个人的记忆。这时候,背后却忽听“啪”一声脆响,原来是雪赐端茶过来,手一抖落在了地上。方掌柜训斥了几句,雪赐却拼命地摇头,急急打了几个手势。
谢长庭看懂她在说什么,不由皱起了眉头:“你记得他?是了……我也瞧着眼熟,佩之似乎是有个同乡,想来就是他了。”
雪赐咬着牙,又打了几个手势。这一次她的动作非常慢,手甚至有些颤抖。
谢长庭看了,面色微微一变:“你是说……明堂案发前那天晚上,佩之去了太常寺?”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中秋快乐,合家团圆:)
☆、18 皎夜光(下)
春去夏来,卓偐穿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青绢。
他不是很富裕,这个时候一般人家都穿素,绢比较贵,不会用来做常服。二十匹青绢,几乎抵他一个月的俸禄。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不断地从千重绸庄购进布料。月牙锦、刻丝杭绸、提花缎……一匹一匹,堆在家中。能用掉的便裁了做衣裳,不能用掉的,甚至单独辟出一间屋子堆放。
他将那间屋子锁好,钥匙小心保管起来。一如他保管那段明堂案背后,尘封的秘密。
“大人。”管家从前堂穿过来,低声禀报他,“有位夫人求见您,说是千重绸庄的东家。”
前院里,卓府的丫鬟引着谢长庭,向花厅走来——千重近一段时间的境况不好,这样的回头客,就显得弥足珍贵。谢长庭对卓偐,起先只是感激。可之后雪赐告诉她的事情,又彷如巨石压在她心上。雪赐向来是不说谎的,那么他与沈佩之的死,究竟有什么关系?
穿过前院,她默不作声打量着四周。
这府邸不大,不难看出他的财力实在也很有限,不知是怎样负担得起那些昂贵的布料。她心头不免又添了一丝疑虑。正当这时,通传的管家已迎了出来,含笑道:“谢夫人,请。”
谢长庭如此其实多少有些冲动——此时她才方脱离沈佩之的羽翼保护,尚谈不上有什么手段心机。她与卓偐不过短短几面之缘,这场突如其来的见面,未必不尴尬。只是她方迈进门槛,卓偐已不太自然地站起身来。似乎无措更甚于她。
谢长庭心中疑惑。面上却还是微微一笑:“这些日子没见卓大人到店里去,大伙儿还担心您家里出了事情。妾身这才自作主张过府拜访,唐突之处您别见怪。如今见您没事儿,我们也就放心了。”
说着,又将手中的布包放在桌上,“这两件成衣是新的,我估摸着您能穿,就想给您送来。算是谢您对我们的照拂吧!”
她情真意切,神色感激。卓偐却只有默然,半晌,才摇了摇头:“夫人的好意,在下心领。账还是要算。待会儿您在前头等下,我叫管家拿钱给您。”
她黛眉微蹙:“您这样,可就是看不起妾身了。”
他平日素来少言寡语,更极少与年轻女子打交道,几句话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但他也有他的办法——直接唤了管家过来:“将钱备好了,待会儿给谢夫人带上。”
谢长庭直有点儿哭笑不得,“一点心意而已,您这又是何必。”
他沉默不言,手掌却在袖中紧握成拳。谢长庭目光微微闪烁,直觉到大约果然是有事——心中波涛不止。面上却不知为何,竟隐约浮出一个诡谲的微笑来。
临别时,她面带失落,在门前回眸看他:“那您……以后还会到店里去吗?”
她语声微带幽怨,他闻之一震,觉得不是很对劲。但是不愿意多想,当下只点了点头。
她这才嫣然一笑,竟仿若少女般娇俏。缓步转身离去。
之后的一段时间,这样的事在不断重复发生。谢长庭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执着,尽管卓偐一再说不必,但她还是会定期挑几件衣裳送到他府上。他坚持要结账,可是没有作用,后来渐渐也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而来。有时候只是到他府上坐一会儿,说几句话。
这事情的走向出乎意料,简直令人心慌。他终于无法再任由其发展下去,直截了当对她说:“往后要买的衣裳,在下会派人去千重取,夫人不必再来。”
谢长庭噎了一下:“也就是说您不会去了是吗。”
他不回答,摆出送客的姿态。她慢慢垂下了眼帘,轻声道,“妾身对您的心意,您不懂得吗?”
他沉默了一阵,似乎有些颤抖,最终还是平静道:“夫人不必再来。”
这一句绝情话很有效,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