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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七姐妹-第2部分

小说: 七姐妹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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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白母女倒是松一口气,立刻解除武装,淋浴看报休息听音乐,各适其所。

这才了解到,自由自在是多么重要。

尹白对母亲说:“看,我就知道根本不用收拾床铺,他们早订了酒店套房。”

沈太太问:“你觉得台青怎么样?”

尹白转弯抹角的答:“如果你以为我们由同一祖父所出就情投意合便大错特错。”

沈太太看女儿一眼,“她探完亲回来,可是要住在这里一段日子。”

“什么?”

“你没听二伯伯说?台青要赴加拿大留学,所以暑假住我们这里。”

尹白跳起来,“她知不知道现在华航有直飞班机直抵温哥华?”

“我不许你这样说,你祖父只生他们兄弟三个,你叔伯也统共只有你们三个女孩,尹白,我要你对她们似亲姐妹一样。”

“三个?”尹白怔住,“母亲你加数退步了,总共一青一白才两个。”

沈太太抿着嘴笑,“还有一位。”

“她是谁?”

“你大伯的千金。”

尹白静下来,“呵对,大伯伯的女儿。”

尹白唉呀一声,“这个大姐不好做。”

“现在旅游也放宽啦,你父亲要接她出来玩。”

尹白怔怔的,没想到两岸政策一旦松弛,第一个受打击的便是她,独生女矜贵身份不复存在,这个暑假,沈家将挤满沈小姐,比她漂亮比她温柔都有,这简直就是沈尹白的身份危机。

她对母亲说:“我知道你们要惩罚我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没想到用这样歹毒的方法。”

“尹白,你这个人仿佛欠缺爱心。”

“对,就不爱别人,只爱自己,人人自爱,社会就美丽健康。”

沈太太忍不住把嘴里一口龙井茶喷出来,笑得咳嗽,“噫,真是社会的精英,说出这种论调来。”

尹白不以为然。“我在西人统治的大都会成长,受的是西方教育,我不懂道貌岸然假惺惺之乎者也仁义道德,我背上没有三千年重的文化包袱。”

“换句话说,你吃醋了,你妒忌妹妹有文化。”

是,尹白颓然。还有妹妹那吹弹得破的皮肤,妹妹对专业的认识,妹妹有中国女孩气质,她没有,人比人比死人,她不愿意受比。

尹白站起来,“我去泳池。”

“已经晒得够黑了,你看台青多白皙,人家在校园中走路都用阳伞。”

尹白发呆,将来毕了业;到建筑地盘督工,也撑一把裙边伞,往肩膀一搁,的滴滴地转动?

不可思议。

反正不能比人白;就得努力做得比人黑,这点尹白省得。

跳下池中游了十个塘,一切烦恼烟消云散。

尹白的泳术并不十分好。任何一件事如果要做到八十分以上,都需要花极大的功夫心血,少年时的尹白像本市所有中学生,全神贯注背书考试,联考以六甲四乙的成绩胜出,却只不过是中上分数。

尹白很感慨,她为此没有练好法文、网球、游泳、交际舞及牧童苗。除去一口标准英语,她并无其他夭份,因此特别爱讲英语,一定是这个缘故。

回到家中,母亲同她说:“纪敦木打过电话来。”

尹白嗯了一声。

沈先生略表不满,“仍是那个混血儿吗?”

尹白不出声。

沈太太给丈夫一个眼色,“做做朋友无所渭。”

沈先生犹自说:“混血儿古怪的多。”

尹白忍不住笑,“有什么正式的统计数字支持你的论点?”

沈太太说:“你们换一个话题吧,让尹白有社交的自由。”

尹白一边进房一边说。“谢谢你母亲。”

沈太太推了丈夫一下,“你再噜嗦,她一烦,不是立刻去嫁他,就是搬出外住不受你管,真不识时务。”

沈先生不服,“那个纪敦木有一双贼眼。”

“沈国武,你老了。”

“是,”沈老三索性豁出去,“我怕他自我手中把尹白夺去,我不忿,我妒忌,好了没有?”

“神经病。”

他忽然笑了,“在你目中,我一直是个神经病。老王说过,身为男人假如一生中没有机会被女生叫过神经病,损失太大。记得吗,第一次约你,递上小束毋忘我的时候,就被你叫神经病。”

沈太太一怔,“有吗,我这样叫你?”她侧头想一想,“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她直笑。

尹白在走廊中把这番话全听在耳朵里,不禁会心微笑。

第二天与纪敦木午餐时,她问他:“有没有人说过你是神经病?”

小纪大吃一惊,“老天,没有。”

他不知道他的损失有多大,尹白微微笑。

“对,令表妹长得可漂亮?”小纪的字典中没有堂妹这种词汇。

“没话说。”

“比你更好看?”

尹白内心惊喜,表面不动声色,只是笑吟吟,“说你是井底之蛙真没错,我与我妹妹提鞋都不配。”

“有机会让我见见她。”

“人家很忙,要随父母去上海探亲。”

“呵那个你讲过不止一百次的探亲壮举。”

“是,她们将回去寻找根源。”


  







七姐妹二





尹白已经取到两个星期的大假。下午她会合台青,贪玩做了一个简单的族谱。

她们的祖父母仍然健康,尹白告诉台青,爷爷是清朝人,今年八十岁,光绪年间出生。

台青瞪大双眼,不能置信,表情可爱,尹白不由得对她消除了几分敌意。

“奶奶七十七岁,最好算了,在你们那个民国元年出生。”

谁晓得这句话激怒台青,她立刻说:“什么叫我们的民国,明明是中国人的民国,是中山先生在辛亥革命后建立的民国。”

尹白当然不会忍气吞声,顺手扯过一张中文报纸,硬是要台青读报头的日子:“看到没有,公元一九八八年八月二日,你以为是我杜撰的?”

“殖民地。”

尹白为之气结,“我们之间最大的难题是有人固执地墨守成规。”

台青站起来,作进一步辩白:“没有想到你连民族民生民权都没有认识。”

尹白声音壮起来,“你难道又有读过本市的基本法?”

大人们听见嘈吵声,连忙进来解围,“喂喂喂,公众场所,勿谈国是。”

两位沈太太齐说:“女孩子为什么不研究一下服装发型化妆呢,姐姐应该带妹妹去逛逛购物中心。”

尹白难为情,只得问台青:“要不要上街逛逛?”

台青亦觉适才过份,“请带我去喝英式下午茶吧。”

两对沈先生太太才松下一口气。

姐妹俩乘车到市区,找到咖啡所,尹白为台青叫了蜜糖薄荷茶。

咬着青瓜三文治,台青不得不在心中承认,这个英属小岛的确有它一套风味。

这会子两姐妹又心有灵犀了,尹白说:“你们的城市也真够繁华的。”

“十年前来过,你还有印象?”

“有,都记得。”

尹白对台青的印象非常深刻,那是一座朱红大门的庭院宅子,隔着矮矮围墙已经闻到各式花香,蜂儿长鸣,人人巴不得就势躺在阴凉竹榻上打一个中觉。

讲福建话的二伯母会得种花,巴掌大的兰花由萌牙培植出来,一棵棵挂在架子上,美丽得太过份,开头尹白还以为是假花。

南院养着一只小狗,叫得利。

小小的台青穿衬衣短裤,一双金色钉珠片拖鞋曾令尹白羡慕良久。

姐妹俩真的好久没见面。

台青想起:“对,刚刚我们说到祖父母。”

尹白把族谱取出,铺在咖啡桌上,继续解说:“祖父一直在洋行做出入口生意,局势起变化之后,回乡退休。他的父亲,即我们的太公,是位二世祖,没有职业,靠收田租为生。”

“太公只生祖父一个?”

“不,太公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位是我们祖父,另一位是我们二叔公。”尹白因将所有亲戚关系名称搞得一清二楚,不禁洋洋自得起来。

台青亦表示佩服,“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曾写信到内地详加询问。”

“请说下去。”

“太太公,即是太公之父,环境不错,是个地主。太太太公,则在太平天国手下当过兵。”

台青抬起头来,耸然动容。

尹白轻轻说:“你完全对,洪秀全打败仗的时候,太祖若不是逃得一命,今天,我同你,就不会坐在此地喝茶谈天。”

“太太太公尊姓大名?”

“他叫沈飞鸿。”

台青念了一遍,长长吁出一口气。

“再下去,就没有消息了,一共只能追溯到六代。”

“已经了不起。”

尹白笑说:“我还有个新发现,照中同人的讲法,我们祖父这一脉,因为没有男孙,只好算绝后。”

“什么?”未来建筑师震惊地欠一欠身。

“无后。”

“那我们是什么?”台青涨红面孔。

“我们是随时外嫁跟随夫姓的女孩子。”

“落后!我们身上难道不流着沈家血液?”

尹白笑吟吟地说:“谁落后,中华民国,还是全中国?”

台青且不理姐姐的挪揄,委屈的说:“我们的子子孙孙起码也是沈家的外孙呀。”

“他们不是这样算的。”尹白摇头。

台青为之气结,怔在那里。

“我调查过,叔公那一代养有男孙。”

“我不关心男丁,他们那边与我俩同辈的又有几个女孩子?”

“表叔表伯共有四个女孩。”

“呵,七姐妹,”台青大表兴奋,“在哪一乡哪一县?”

“她们统统不住在中国人的土地上,”尹白告诉她,“叔公是最早移民的一代,飘洋过海,在旧金山落脚做杂货店,不幸在那次大地震中罹难。”

台青惋惜的说:“父亲从来没有把这些告诉过我。”

真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全凭学校及家庭教育吸收知识。

“其中一位表叔竟落籍马达加斯加,那个地方不错,当地盛行法语,他经营六口福,是个生意人。”

“这样说来,他们的女儿未必会讲中文。”

尹白点点头,“你猜得有几分理由。”

台青问:“你认为谁比较幸福?”

尹白把族谱收起来,再叫一客覆盆子冰淇淋。

过半晌她回答:“我不知道,对我来说。快乐非常简单,只要身体健康,口袋里有零用,男生的电话不停,感觉十分幸福。”

台青笑。她一直听说这个商业都会的人最现实,从不追求虚无飘缈的事,一见利之所在,即对飞身扑上,荣辱不计,风气独特,堪称只此一家。今天在姐姐的话中证实这一点。

台青还怀疑尹白中文书写不大灵光。适才的族谱,便是用英语撰写。

尹白不象中国人,也不是英国人,肯定半中半西,精神上是个混血儿,住在一个世界闻名的小岛上,它却不是一个国家。

台青不愿意做尹白,太没有归属感了,她乐意做自己,一听到三民主义吾党所宗、以建民国、以进大同便马上站立致敬。

这个城市的最高统治人竟是一位棕发蓝眼的外国女士,太不可思议。

过半晌她说:“我想请你陪我去挑一只手提包。”

“啊,可以,这些我最内行。”

刚要结帐,有人走过来,亲呢地把一只手搁尹白肩膀上。

台青好奇地打量这位高大英俊的男生,他身上的西装已经团得稀皱,穿鞋不穿袜,外形十分不羁,台青听说过这是最流行的打扮,无奈不太接受。

是姐姐的男朋友?

他坐下来,伸出手,自我介绍,“纪敦木。”

他没有与尹白交谈,一下子就回到原来的座位去,台青看了看,那边坐着一桌男生,其中一个还是印度人,还包着头,台青认为蔚为奇观。

只听尹白说;“我们走吧。”

台青问:“你的朋友呢?”

“随他去。”

台青笑,这三个字十分暖昧,相信尹白无论如何做不到随他去,却欲擒故纵,特地表示不在乎,硬生生吐出这样若即若离一句话。

在这方面,台青又觉得尹白有着太多的中国传统女性味道。

台青终于选到理想的手提包,尹白送给她当礼物。

姐妹在酒店大堂分手。

家里客厅堆满行李杂物,尹白大吃一惊。

沈太太们拟了一张购物单,但凡人人用得着的衣物电器药类诸物,都多置几倍,还有三台彩色电视机待到达目的地方取货。

尹白笑道:“妈,你只会讲粤语,有无研究过与大伯伯他们如何交通?”

“我也调查过了,沈家祖籍杭州,故此普通话全带乡音,不比我更灵光。”沈太太笑。

尹白也笑。

沈先生十分紧张,把亲戚的近照全排出来逐一认人,务求一见到面便可以叫出名字。

尹自取过大伯伯的照片,不禁无言,他看上去相当苍老憔悴,比起二怕的强壮自信,及父亲的清癯灵活,宛如大上十多二十载,头发花斑不在话下,面孔上也刻划着太多风霜。衣着极为随便,身上那件混合纺的衬衫还是父亲的旧衣,上次有远亲来,父母连新带旧托人带去,大伯什么都不肯接受,只选一件旧衣服。

他的身份也不方便随意接受馈赠。

“咦,这张照片我没见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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