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情的陷阱-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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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雨晴柔情的陷阱
楔子
大片夜幕笼罩住整个天空,月儿由云层中露出脸来,为大地撒下几许昏黄光亮。
幽静的房内,每扇门窗都关得密密实实,就连窗帘也都牢牢拉上,使得外头最后一丝微弱的月光都无法透入。
角落里,双臂抱膝卷坐在地板上的男孩,看来约莫只有十来岁大,他就这样一动也不动,任时间在静寂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门扉轻启,一抹光亮由推开的细缝中投射进来,男孩本能地眯起了眼,粗声吼道:“把门关上!”
“嗅!”正欲探头观望的女孩一听,赶忙跳了进来,迅速关上门。
直到瞳孔适应了黑暗,她才缓缓移动步伐,走向墙角边的男孩,以她特有的细嫩嗓音,软软甜甜地喊了声:“韬——一记怒目凶光射来:”我没叫你进来!“
凶神恶煞般的脸孔,完全无法吓阻她靠向他的步伐与决心,她依然坚定地来到他面前,蹲身与他平视。
“我知道啊,所以我自动自发地进来了。”要真想等他邀请,她还不如早点去睡觉。
男孩死瞪着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丫头年纪虽小,难缠工夫可不容小觑,他对她已厌烦到无法用言语形容。
是因为她碍眼吗?
那倒不至于,更正确地说,她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孩。
她今天绑着公主头,长长的黑发,像瀑布一般的光滑柔顺,心型的小小脸蛋,是绝对的细致无暇,就像白玉娃娃一般,说有多漂亮就有多漂亮。
她还有一双灿亮的眼眸,时时流转着慧黠灵动的光芒,就像夜晚最亮的星辰,笑起来时,水嫩的颊红扑扑的,有两颗甜美的小酒窝,煞是好看。
但是——他讨厌她!
不需要有为什么,反正他就是讨厌她。
娇贵的千金女又怎样?他出身是比不上她,可却不代表他得任人当玩具似地摆布玩弄,即使是惹人怜爱的她也一样。
他有他的尊严,那是心灵深处,惟一不受环境摆弄的一块净土,不容她折辱。
“不要瞪我嘛,我又不是故意要来烦你的。”她将手中的东西递向他,“喏,你晚上都没吃,肚子一定饿了吧?”
男孩撇开脸,故意不去看她那张带着示好意味的无邪笑靥。
女孩也倔,他不接下,那双伸得直挺挺的小手也不收回。
“快嘛快嘛,我的手很酸耶!”
‘哼!“他冷冷地撇唇。手酸是她的事,他可没要她来自讨没趣。
“韬——”又来了,娇细的柔嗓,像是化了的蜜糖,酣得腻人,要换作是别人,心早融了,可,很不幸的,他不是“别人”。
“谁准你这样叫我的?”不为所动的面容,反而绷得更紧。
女孩抿了抿粉嫩小嘴。反正他“不准”的事太多了,漏个几项不去理会也没差啦!
“别这样嘛,和我生气没关系,但是不吃东西肚子会饿的。”她好脾气地不去计较他有待改进的臭脸孔,依旧笑脸迎人。
他烦不胜烦,索性别开头,看都不看她一眼。
女孩的灿烂笑颜,有一瞬间黯了下来,但很快又掩饰过去,漾开一记更加甜美动人的娇靥。
他有一张极好看的相貌,过于禁骛不驯的脸孔,总是充满了挑衅,可预见若干年后,必定会是个野性狂放的绝俊男子。
她明白在那双叛逆的黑眸之下,有着最孤傲的灵魂,就像是不轻易被驯服的野生动物,带着最原始的防备心,他只是在保护自己、保护心底那块不被入侵的领土罢了。
但是既然让她看上了,她也不是会轻易打退堂鼓的人,千万别小看了六岁女孩的执着之心,他所守住的一切,她全都要,丝毫不容他拒绝、保留!
扯了扯他衣袖,她再接再厉:“给点面子嘛,这饼干是福婶亲手烤的,很好吃喔!”
他充耳不闻。
“吃吃看啦,保证你会喜欢的。”
他还是不理她。
“不然吃一口,真的一口就好。”
他忍耐着,继续当作没听到。
她扁扁小嘴:“韬——”你聋了吗?“忍无可忍,他厌恶地低吼。
谁准她喊得这么亲热?无聊!
“那,你把饼干吃掉,我就不烦你。”女孩露出小小的得意笑容。
早料到他早晚会受不了,要想达成目的,缠他到底准没错,就不信他不妥协。
“你——”男孩暗暗咬牙。
他真搞不懂她,他从没给过她好脸色,她为什么老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要真挨饿,又不是俄到她,关她屁事!
反正他就是讨厌她一副什么都想管的样子,他难道连吃不吃东西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不甘让她称心如意,他忿忿然道:“别以为所有人都得听你大小姐的话,你以为给了我舒适的环境,我就会感激你的施舍,毫无尊严地任你摆布吗?告诉你,宋大小姐,我一点都不稀罕!”
语毕,他推开她,愤怒地冲了出去。
而她,也愣住了。
小小心灵被那抹显而易见的嫌恶刺伤,泪雾浮上眼眶,再也挤不出多余的笑脸。
她一直都知道,他非常、非常讨厌她。
她不懂,她一直很努力地想对他好,表达她的友善,为什么他对她的敌意,反而一日比一日更深?
直到刚才,她发现,其实他也受伤了。
她伤到的——是他的自尊吗?
是呵,早在第一眼见到他时,她就知道他是多倔强的男孩,强迫地要他妥协,只会造成反效果——尽管她的出发点是为他好。
顾不得多想,她很快地由地面上爬起,追了出去。
“韬”
“滚开!”他头也没回,脚下不曾停顿。
出了大门,他不顾一切地往前狂奔。
“韬,等等我!”她追得气喘吁吁,却仍不敢稍有迟缓,深怕这一眨眼,他便会不见踪影。
“哎哟!”拼了命的追赶,好不容易拉近了点距离,不争气的双腿绊了一跤,扑跌的冲力,磨破了细致的肌肤,疼得她泪眼汪汪。
那一声惊呼,抽动了他心底某根敏感的弦,让他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顿住步伐,迟疑地回过头看她。
见他停下脚步,她没多浪费一秒去理会身上的伤,用了她所能发挥的最快速度,挣扎着撑起身子跑向他,软腻小手牢牢将他握住。
“你要去哪里?我陪你。”
温软的触感缠握住他,像也同时扣住了他心口的某样东西……
像要掩饰什么,他狼狈地吼她:“谁要你陪!”
“可……可是……”一向带笑的小脸,首度涌现无措。
她知道他不要她陪,但她想陪他呀,如果他就这样跑掉,再也不回来的话,那怎么办?
“你……不要不见我好不好?我、我怕……”
“有什么好怕的!”他的口气更加恶劣,但是如果她有特别留意,也许会发现,那其实是为了掩饰他同样无措的情绪。
一向看惯了她愉快的笑颜,无论他如何恶声恶气,就是无法动摇她执意的痴缠与甜笑,所以他才会更加恼怒;可是一旦她真的被他给惹哭,他又觉得心里头怪怪的……有点慌。
“怕——再也看不到你。”她低声嗝儒。
胸口像被什么给撞了一下,为了驳斥那难以理解的反应,他神色僵硬,口吻更僵硬地道:“看不到最好,谁要让你看!”
甩开她的手,这一回,不是为了厌恶,而是单单纯纯想逃开那些无法自主、陌生得令他发慌的情绪。
“韬,不要走——”她扯住他。
“你走开!”
“不要!韬,你让我跟着你好不好?”她急着更加扯紧他,死都不放。
“你烦不烦啊!”他蹩着眉,企图再次甩开她。
“我——”
揪扯中,谁也没留意他们已不自觉地来到路中央,等到她发现时——才刚誓死也不放,下一刻,她却主动松了手,而且用尽全力,将他往旁边一推!
惊心动魄的碰撞声响起,伴随着惊呼,以及玻璃碎裂声,一道小小身子抛飞而出。
他傻住了,有一刹那,脑海是空白的,完全无法接收眼前的讯息,然后,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上胸膛,窒息般地令他喘不过气来。
“韬——”她强撑起眼,无力地低唤。
他无意识地奔向她、抱起她,微微启口,却只是无声的暗哑。
他很想回应,但,是谁掐住了他的喉咙,为何他发不出半点声音?
着了慌地他双手拼命地拭着她满脸的血水,努力想找回记忆中的清甜女孩。
他记得她好美、好美的,不论何时何地,总是优雅得像个小公主,但现在,她发丝凌乱,浑身脏兮兮的,好丑,一点都不像她……
眼前的人一定不是她,不是她,对吧?
“好痛!韬,救我——”破碎的呢喃,飘入他空茫的脑海。
痛!
是的,痛!
锥心的痛,狠狠劈进赤裸裸的心坎,是她的痛,也是他的。
两颗清泪,跌落她脸庞——那是他由心底流出的血,透过眼眸淌出,是透明的,与她由身体流出的血,是红色的——融为一体。
在闭上眼之前,她牢牢地记住了这一幕。
第一章
“小怜——”
他发狂地嘶吼、用尽了肺腔的空气,声嘶力竭地喊出了内心的惧骇。
挣脱幽阒无边的黑暗,他赫然睁开了眼。
梦!
只是一场恶梦罢了!
他坐起身,不住地喘息,点点冷汗由额际冒出。
然而——环住颤抖的身躯,严恒韬痛苦地闭上了眼。
这不是梦!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从来就不是梦,它曾经在他的生命中,血淋淋地上演过,就在他的面前!
我怕——再也看不到你。
看不到最好,谁要让你看!
清晰的对话,历历如昨,一字字敲痛了他的心。
他没想到,这句赌气的话语,竟成了他对她最残酷的诅咒,她真的再也看不到他了!
是他!就只为了救任性叛逆的他,她牺牲了美好的双眼,从此,再也看不见他,看不见世间万物。
日复一日,时间不曾冲淡这段遗憾悲剧,整整十四年,它只是益发鲜明地镌镂在他的骨血,一天比一天更加地深刻,剜不去,刨不掉。
他毁了一个原本可以拥有美好人生的女孩,这辈子,他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即使,她不曾怨怪他一句。
“小怜……”沉痛地低响,不自觉逸出唇畔。
由于太过沉浸在自身的情绪冲击中,所以当他稍稍回过神,留意到不该属于房内的微弱光亮时,有着短暂的错愕。
“谁?”他仰起头,看向虚掩的门扉。
“韬,是我。”宋怜低低回应,以她惯有的温柔语调。
她就站在门外,一袭不染纤尘、轻柔雪白的睡衣,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很容易恍惚地起了错觉,当成是跌落凡尘的飘逸仙子。
见她轻缓移动步伐,他本能地想扭开床头的灯,以免他惯于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的习性,会令她绊倒或受伤。
然而,伸出去的手,很快地又僵在半空中。
有什么差别呢?她的世界,早就是一片黑暗了,这灯开与不开根本没影响,为什么十四年来,他就是无法习惯、无法接受?
是心底仍抱着微小的冀求吧?不愿认命、不愿相信她的人生真的只剩下一片黑——所以,他也总是将自己放在黑暗里,而且是那种什么都看不到的黑暗。
是自小延续下的习惯?还是潜意识里,他想陪着她,想体会她的心情,想知道什么也看不见的她,究竟有多深的愁与怨?
踩着沉稳的步伐,她走向床边,而他也自然而然地伸手迎向她,将她安置在身边,那动作出奇地温柔,像在呵护着易碎的珍宝。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就连说出口的话,都轻得怕吓着了她。
宋怜浅浅一笑:“我听见你在喊我。”
整栋宅子的隔音设备极好,他就是喊哑了嗓子,她都不可能听得到,一定是房门没关好!
扰了她好眠,令严恒韬懊恼地蹩起眉头。
尽管他不发一语,静得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宋怜仍能清楚感受到他的心情:“又做噩梦了?”
他还是没说话,只除了双拳紧握,眉宇愈见深蹩。
“别皱眉呀!”她甚至猜得到他现在的神情,抬起纤纤索手,准确无误地贴上他眉心,好轻、好柔地抚平,带着浅浅的怜惜。
“我不是早告诉过你,这只是意外,要你别放在心上吗?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就是忘不掉呢?”
她就是这样!
自从意外过后,医生宣布她的眼角膜遭玻璃碎屑所伤、极可能就此失明开始,她就不曾怨怪过他一句,甚至,在他深深懊悔自责时,她还会反过头来安慰他,每每由噩梦中惊醒,那双温软小手,总会一次又一次地抚慰他的满怀忧惶……
为何会如此?他不懂。
她明明该恨他入骨才对呀,是他害她变成这样,她为什么不怨、不恨?又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好到令他心痛……
顺着眉心往下移的小手,抚过他俊朗的面容,最后平贴在他心房:“可别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