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之二的爱情-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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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叔家的桌上摆了一碗汤两个菜,一盘炒青菜,一盘红烧鱼。
“小叔叔你还没吃饭啊……”于波不好意思地坐到小圆凳上。
于又谦笑着把汤倒到饭里,夹了点青菜,一边说:“等一下,很快就好。”
于波注意到他吃得很少,只吃了半碗饭就放下了。
“别在意我,小叔叔你慢慢吃。”
“没关系。我最近觉得喉咙里有点哽,过两天就好了。”
小叔叔把碗筷端到厨房里,把桌子擦干净。于波有点担心,眼睛随着小叔叔转来转去,看得于又谦笑了,问他:“你老看我干什么?”
“没——小叔叔你到医院看看吧,要是有鱼刺在里面时间久了会发炎的。”
“呵呵,没事,我想就是扁桃体有点发炎,吃点消炎药就好了。”
——在于波和小叔叔相处的这段日子里,有开心也有难过,更有许许多多的话和眼神遗落在时间里。有人比喻时间是一条长河,于波赤脚徘徊在河边,一次次把手伸进冰凉的河水里,想拯救一些破碎消失的记忆。他捧起这些水草一样的记忆对着阳光,那碎片仿佛一段老旧的录音,不断重复着那个傍晚的对话——
“呵呵,没事。”
“呵呵,没事。”
“吃点消炎药就好了。”
“就好了。”
“没事。”
他身体上的某一部分,一定是被囚禁在那个时刻了,所以不断不断地向自己传达着那个朦胧的微笑和声音。
后来他听过很多很多次“没事”。有各种各样的表情和声调。可他能回忆起来的小叔叔,还是这一个,朦胧模糊的微笑,用仿佛放了一小时后微温的茶一样的声音,流泻出一声如水的“没事”。
音乐盒放出千篇一律的声音,可用得久了,却折断了一根脆弱的牙齿。从此,这个音乐盒与众不同,演奏着只属于自己的音乐,在那个别人都发出声音的时候,它轻巧地用沉默跳过,一次又一次,直到这个沉默也成了它自己。
于波觉得回忆就是这样的音乐盒,当小叔叔的声音用笑容代替而沉默的跳过时,他就进入了只属于自己的回忆。
*
今天刮起了大风。
天气阴沉沉的,空气里浸润着潮湿的味道,水泥地仿佛被谁涂抹出了一幅抽象画,湿印子倒在地上。
于波使劲地拉衣服的领子。昨天还十分暖和,打球的时候,大家脱得只剩单杉,还撸起袖子,仍不停流汗,结果这天说变脸就变脸。他没来得及多加衣服,就走到这大风里。风,流过他身边,耳边只听到呼呼的风声。
一路上,大家都缩着脖子,还有女孩嬉笑着躲到男朋友怀里。他们两人打闹着,步子是不规则的S形,后面的人只顾低头走路,冷不防三人撞到一起。
于波露出一丝微笑,他看到那个微佝的身影,还有他身上茶烟色的风衣。
男孩和女孩向老师笑着道歉,跑掉了,秦有礼侧过身,目送他们走远。于波三步并两步,拣起地上的打火机。他看到这个小玩意从有礼的口袋里掉出来,其他人都没发现。
“老师,这个是你掉的吗?”
“啊,是……”仿佛是被于波的声音唤回了现实,有礼不好意思地笑笑,伸出手,接过塑料打火机。有礼的手指在一瞬间触过于波的手心,细长的手指,染上了淡淡的烟黄色,在年轻的红白色的掌心里,显得很突出。
“谢谢你……你一直来听课的是吗?”有礼道了谢,略带困惑地又多看了于波几眼,然后露出释然的微笑,仿佛在说——啊,我认出你了。
没想到在课程以外的时间会被有礼认出来,于波愣了一下,很快,一阵针麻麻的感觉爬过背脊,他红着脸说不用谢老师再见,往相反的方向小跑离开了。他仿佛觉察到背后那道连风也吹不散的视线一直在跟随他。
难道被认出来了?
半是忐忑半是甜蜜。好象小时候总喜欢去按别人家的门铃,在门铃响起后就马上逃走,那一种心情。
可他又是害怕又是期待的事仍然没有发生。
大风天的晚上,于波写信给有礼,说他衣服穿得少,天气突然转凉,应该多穿一点。
当第二天太阳升起,一天开始后,大家才慢慢发现,这一天没有发生任何特殊而值得纪念的事,于波也一样。
信箱仍然是空的,有礼仍然是遥远的。
*
起风的天气很短暂,很快就进入了整天暖洋洋的春天。
春天让所有生物都显露出一种生气勃勃的无精打采,仿佛为了不断储蓄能量,大家都昏昏欲睡。
班级里的同学在课间,眯着双眼在走廊里碰到,招呼语都变成了“困?”“困……”仿佛空气里都充满了棉絮一般的瞌睡精灵。
于波在上有礼的课时,竟然也忍不住睡着了。从靠着椅背转到托着下巴,当他把头枕在手臂上时,很快就觉得眼睛酸涩得无法睁开,他努力挣扎了一会,最后歪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是被一阵笑声吵醒的,迷迷糊糊地听到有礼说:“同学在课上睡觉,其实是为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听得更有效率。我很赞同大家在不怎么重要的地方休息一下,其实信息仍然从你的脑海里流过,只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当他听到有意思的地方,马上就会清醒过来……”
又是一阵大笑,于波觉得这话句句是说自己,再加上教室人多,空气不流通,整个脸红得像颗大柿子。
下课时,有礼慢慢走到他身边。他一直不敢抬头,但听脚步声来的方向,还有那双皮鞋,他知道走来的就是老师。
“我不是特别在说你。”有礼安慰他。
“不……是我不好,坐在前排还睡着了。”
“我知道你是想听的,你很认真。我几次都看到你坐在前几排。”
于波猛抬头看着有礼,然后才侧过头去,越发不好意思地喃喃说:“没……”
继续上课后,好象被老师肯定过而特别有干劲,特别想对老师表达出自己那种热切和兴奋,于波睁大眼睛直盯着有礼看。
“我们平时听到声音,听的并不是声音本身,而是声音中包含的信息。而音乐就是让声音‘本身’被我们听到。一阵喇叭声,告诉我们的是汽车的位置;但一串音符,不承载信息,而是强调他‘本身’。音乐是这样被我们听懂的——当我们觉得它美时,它就被听懂了。音乐不是为了诉说故事,而是为了保留情感。”
“给我们印象深刻的事物,就是让我们动感情的事物。越有感情,对它的印象也就越发深刻。所以小学生写日记,并不需要仔细观察,然后面面俱到,只要写自己记得东西,那就是给自己印象深刻的东西,也就是最让自己投入感情的事情……我们忘记我们应该忘记的,记得我们应该记得的……”
有礼的神情特别生动,教室里因为他的话语不断起着小小的骚动。老师好象在指挥一场交响乐,也许是一次战役,在他挥手的地方,有什么在产生。
也许因为120%的认真,于波对这些话特别容易产生共鸣,他无法理性地把握这些词语的意思,但或者是这词语的声音本身含有神秘的频率,他觉得心湖漾起一阵阵涟漪,扩散到四肢。
脑海里同时思考着三五件事,速度飞快,印象深刻。小叔叔的点点滴滴从来没想现在这么清楚地映现在眼前。
我们忘记我们应该忘记的,记得我们应该记得的……
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弯着腰,想从时间长河里捞起碎片,如今他终于可以直起身子,仔细审视手里已经拥有的东西了。
心,早已替他自己做了选择。
记得他应该记得的。
保留了最充沛感情的片段,就握在他手里。
“没事”——他又想起了小叔叔在那个下午,笑着对他说的话。热眶一热,他匆匆低下头,用手背遮住眼睛。
第四章
荧光屏映在人脸上,亮晃晃的,整个寝室里,就只听到一阵急雨一样的敲键声,以及电脑风扇时轻时响的嗡嗡声。于波在写秘密的信,当思路阻塞,他就停下来倾听着弥漫在房间里像昆虫震翅一样的声音。忽然,走廊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拖鞋声,由远及近,来到于波的寝室门前停住,接着门就被大力推开。于波反射性地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董峰。
董峰身材高大,走起路来山响,让人不得不注意到他的存在。他正大嗓门地叫道:“我们那里在开杀,有人去吗?”
于波回过头,仍旧对着自己的电脑。
“开杀”不是打游戏就是打牌,杀的,也许是时间吧。
董峰喊了几声,没人答应,他先凑到徐漫身边,徐漫正为一道物理题烦心,没好气地把他赶走了。于是他又来到于波身边。于波一开始还没注意到,等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道:“哟,你在写什么呐?”把他吓出一声冷汗,连忙把信件窗口最小化。
“干吗藏起来,我又没看。”董峰嘟哝着。
“谁叫你突然在我身后,吓死我了。”
“一起去玩吧,写什么呀。”
“不去不去,你找别人吧!”
“哎?难道是给女朋友写信?”董峰伸出熊一样的手臂搁在于波肩上,硬把硕大的脑袋蹭到屏幕前,油汗的右手覆到鼠标上,连同于波的手一起握住,想把信点开来。
于波试着推开他,可推不动,刷地站起来,压抑着火气道:“你干吗!”本来倚在他身上的董峰只好退开半步,张大了眼睛,呆了一会说:“没干吗没干吗,有什么好藏的,看看也没什么嘛……”
“于波,干吗?这么大火气。”徐漫笑着打圆场。
董峰看看寝室里这两个人都没意思,一边讪笑一边关上门走了。走廊里又是一串噼里啪啦。
“别生气了,他性格就是这样,没恶意的。”徐漫等听不到脚步声了,缓缓说道。
“……我知道。”于波坐回椅子上。闷闷地擦了擦自己的右手。
重新打开信件,再也没有写下去的感觉,总好象有人在身后看着一样。面对着这封信发了一会愣,忍不住用眼角瞥着徐漫,怕他也对这封信产生兴趣。叹了口气,于波意兴阑珊地按了发送键。
关了outlook,正打算把电脑也关掉,开始做作业时,于波突然吓出一身冷汗。
他连忙重新打开outlook,检查已发送邮箱里刚发送出去的信件,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用的是自己常用的地址!
因为常用,所以他就把这个地址设为默认;而有礼从来不回信,所以他总是写新邮件,新邮件总是使用默认地址……以前他在写完后发送时会把信箱改掉,今天突然发生的事让他把这最关键的一步忘掉了!
该死的董峰,该死!
虽然知道自己是迁怒,于波还是没有办法控制情绪。他面对着呆板冰冷的电脑,又一次从心里泛滥出无能为力的愤恨!真没有人情的机器,真是该死的有效率的机器!如果是用传统邮政的话,他起码可以从邮筒里把自己误投的信拿出来,或者干脆躲到有礼家门口去截这封信,而现在——他按下发送键的那一瞬间一切就变得无可挽回!他甚至没有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
即使无用,他还是一遍遍回想按下的那一瞬间:啊,要是我在一开始就把地址改掉就好了;要是该死的董峰没来就好了;知道他要来,我等会再写就好了……
徐漫被巨大的声音吓了一跳,原来是于波在用拳头砸桌子。
“怎么啦?”他小心地问。
“我恨电脑!”
*
等待,仿佛是人类永远的话题永远的宿命。等待一件好事,那是令人痛苦的,不过痛苦中也有甜蜜;等待一件坏事,那是令人痛苦的,可痛苦中也有平静;等待未知,那是令人痛苦的,痛苦中只有越来越多的忐忑不安。
于波像个做了坏事的小孩,虽然知道自己做的坏事免不了被大人知道,然后得到惩罚,可私心里,总还有逃脱的指望。他回想着每一个细节,祈祷着网络和电脑的每一个漏洞,可奇怪的是,他似乎也在期待,期待一切未知能有个结果。
他频繁地收信,对每一个类似有礼的回信都心跳加速,他自己也快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不希望收到回音,还是希望收到回音。有时,他甚至苦笑着,觉得自己在等待一个奇迹。
一周过去了,只有平静两个字可以形容。课也上得很正常,有礼对他的态度也很正常——但正常到了不正常啊!
难道上帝真的听到了于波的请求,让这封由01代码化成的信消失在无数信息洪流中,终于由于虚拟世界的遥远距离而失去了这个错误的机会啊……
于波应该感到庆幸的,他应该感到高兴的,可他只能拿两个字来形容自己——郁闷。
就好象闭着眼睛走路,明明记得前面是楼梯,却踩到平地一样,不由地踉跄一下。
思前想后,于波觉得自己简直疯了……因为他竟然存心用这个地址再次给有礼写信,而且是那种秘密的信。
顽童的恶劣性格在他身上复苏,小孩子总有种纯真的残酷。
于波记得以前下过雨后,他就会在翠绿的草丛中、在潮湿的土墙上,顺着银色的踪迹找蜗牛。蜗牛慢吞吞地爬着,于波捡起小树枝,刺激蜗牛柔软的身体,看着它惊恐地缩回壳里;过了一会,那两条绵软的小触须又试探着伸出来,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