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明-掬艳-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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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什么?”
艳儿料理完红束带一端,另一端拈在她指尖,缓缓朝铺上的他逼近。
“这是怕你半夜偷跑的预防之法。”红色束带绕过龟腹,缠了一圈才在龟壳上打个艳花似的小结,让两人紧紧相系。
纤腕微动,连带牵扯玄武的龟身一并动作,将他当成吊锤般晃晃荡荡。
“你以为单凭一条束带就能束缚住我?”她真将他看得这么无能?别说是束带,就连数斤钢铁打造的铁链也无法缚锁住他。
“当然。”艳儿钻进带着入夜沁冷的被衾内,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娇躯平躺在床铺外侧,将玄武困在墙角及她之间,俏脸朝他一瞥,牵起极媚的娇笑,“你有种就从我身子上爬过去呀。”
“你以为我不敢?”
“对,你不敢。”她闭上浓墨长睫,摆明地嘲讽他。
玄武愣了愣,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好吧,他的确……不敢。
玄武自龟壳中伸出左前脚及左后脚,朝冰冷的石墙角又小小挪栘一步,无所助益地拉开两人间的微距。
艳儿撑开细长眼缝,觑了他一眼,又懒懒合拢。
“我体内的流星剑一入了夜便教你给封印住了,别担心,我无法趁你熟睡之际偷袭你,安心睡吧。”她以为玄武的反应是害怕她半夜持剑将他的龟脑给砍下来,带着一丝倦意的娇嗓缓缓保证道。
玄武默然。他压根没担心过这档事。
“还有,你别想趁夜溜走,依你们的脚程,只消数刻便能让我追到你们,到时我绝对不会太轻易饶过你,你好自为之。”撂下威胁,艳儿便背对着他,没再开口。
夜,渐深。
五更更响,更衬深夜静寂。
艳儿已睡得酣沉,均匀而轻浅的吐纳声,落在一夜无眠的玄武耳畔。
“我怎么会趁夜溜走?既然说了要对你负责,自是不会弃你而行。你该防的不是我会不会偷跑的问题……”而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家与一个大男人同床共枕的危险下常
可惜,这番话艳儿没能听到。
“还有,你胸前的红烙绝不可能是胎记……”玄武轻声沉吟,半合著黑眸,回忆当时初见她静伫粼粼波光中,洁净赛雪的玉肤上清楚烙着的印记。
那艳红更胜朱砂的血红烙,是护魂之咒——只有修炼五百年之上的神只或精兽才有能力习得的咒法,此咒意在护住承受咒法之人的魂体,无论外来的伤害多大,只要有护魂咒加持,rou体虽免除不了剧烈之伤、难忍之痛,却仍能维持魂不飞、魄不散。
此咒通常用于即将面临性命殒减之际,或身躯承受重大伤害时才会施加,目的只在护住魂体,肉身上的伤害只有等待危机度过之后再缓缓修复。
只不过这咒法已被心存不肖的邪妖滥用在偏颇邪道,有些甚至被拿来当成凌迟的酷刑——毕竟魂体无伤,rou体却清清楚楚地承载痛苦,即使是天光焚身,仍能保持完整意识,这等酷刑远比绞缢或斩首更残忍千百倍。
艳儿不可能拥有五百年的修炼,护魂咒自然并非出自她之手,而她似乎完全不明白胸前红烙的真实由来。
是谁对她下了护魂咒?
“护魂咒是出自何人之手?”玄武挨近她耳畔,虽知她不会清醒,他仍问得小心,“是谁如此狠辣,对你施下护魂咒——”
他话还没呢喃完毕,蓦然,一道猛骛的力道狠狠将他幻化的小龟身给硬扯飞了起来。
玄武反应不及,龟身被抛出了床铺,撞上了木雕的曲足案。
砰然巨响,只换来艳儿数声咕哝及须臾的惺忪,檀口破开一道小小的哈欠,她又继续沉入梦乡。
系着红束带的右腕,横搁在床铺外,红束带另一端的玄武却被她这只梦境中舞动的臂膀给摔得头昏脑胀。
玄武定睛凝望着红束带,龟壳上的小红结自动自发地解开。
“天……你连睡梦中都不忘打打杀杀的。”玄武恢复人形,轻揉着方才因迟缓而来不及缩回龟壳的脑门,“这一摔还真疼。”
流星剑伤不到他丝毫,她的无心之举倒是让他尝到了疼痛。
玄武在不惊扰她的轻缓动作下,爬回了床铺内侧。
食指一勾,那条悬了空的红束带犹似小蛇般缠回玄武的手腕。
“这样你明早醒来才不会又发了怒。”恼他擅作主张地解了束带。
一记粉拳又无意识地挥来,这回玄武可有了万全准备,轻易钳住她。
玄武让艳儿背对着他侧躺,一只大掌直接包覆着那双柔荑,让她无法再随心所欲地“偷袭”他。她的曲线吻合著他的胸膛,两具身躯无可避免地牢牢贴合。
“你的睡相可不比烛光及宵明好。”他浅笑。
烛光是睡梦中手舞足蹈,好似半刻也闲不下来一般,宵明则是像颗打转的陀螺,夜里睡下时是头上脚下,清晨醒来就变成头下脚上了。
以往他身边跟了两个娃儿似的孩子,现在又多添了一个——她。
轻轻拨开她颊边的散发,她睡熟的模样好憨柔,仍是美得惊人,却多了分纤静,这样的她,似乎比较符合她的原形精妖——
人见人爱的牡丹花。
是了,艳儿是只花妖,一只既不温柔也不婉约的花间妖精。若非他拥有似神的法力,他也极难将妖艳邪媚的她与花儿这等温和植物串联在一块。
她的每丝细发、每寸肌肤都发散着一股花香,很浅很浅,若不专注,很容易便会教人给忽视掉。
一朵渐失花香的牡丹……
“我所见过的花妖,无一不是美得绝尘,性子却柔得似水,好比花神玉蕖来说,我还以为所有与花有所牵扯的神兽精妖皆是同他一般。”
各类精怪皆有天生属性,食肉的精怪自是脾性暴烈,而草食的精怪偏于温吞,草木之类的精怪便是众妖之中最最善良无害的一群。孰料,百花之中竟也有顽皮反骨如她,动不动就喊杀嚷打,仗剑欺负弱校
她就像朵以鲜血喂养的牡丹,办色的赤艳中包含了血的染炼,也或许……是她体内的蚀心剑将她原有的天性给噬得干净,任由魔般的狂艳进占她的躯壳。
玄武的手覆在她柔荑之上。她的掌心带着些许冷意,是因为那柄进驻她体内的流星冰剑所致?
“我得想个方式让蚀心剑永永远远脱离你,这是当务之急。可我说的话,你又听得进多少?”
头一回,玄武放弃脑中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道德观念,轻轻使力将那葱白纤指紧紧包覆,让自己的体温过渡到她身上。
她身上仍存有太多太多的谜……
“艳儿,我会查清楚是谁在你身上下了护魂咒。更会查清楚,是谁施下这道封咒,竟只为了……”
他顿了顿,侧颈深埋在她发间,只为探得更多属于她的香馥,轻似夜风的嗓,带着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心疼。
“鏊出你的心。”
第六章
他们在俗世城镇停留了五日。
三个走起路来迟迟缓缓的俊雅男人,搭配上一个冷飕飕的天仙大美人,霎时成为这城镇的最新话题。
玄武一行人走在城街上,换来不少指指点点,因为他们太过特别。
“这金步摇挺有趣的,摇起来玎玎作响,你喜不喜欢?我买给你?”男人喜孜孜地将他在摊子里发觉的首饰递上前给身畔的女人瞧。
“不喜欢。”女人答话的口气足以冻结一条川河。
“那……这簪珥呢?我瞧得出来,上头镶的贝珠是货真价实,绝非赝品。”男人又晃了晃手中珠圆玉润的簪珥。
女人连应声都懒得应,头一扭,继续朝前头走。
“小哥,我要了这簪珥。”
男人轻暖地对小贩说道,好看的容貌竟害小贩瞧得有些呆了。
“啊,可方才那姑娘……”她的反应看来像是“不要”吧?
“她会喜欢的。”男人一迳笑着。
“好好,这簪珥要三十纹银。”生意上门岂有往外推的道理。
“谢谢。”付了银两,男人快步想追上前头的美丽姑娘,然而他的“快步”却只是寻常人的慢行。“艳儿。”
男人的轻唤声,终于让走在前头的女人顿了脚步,脸上表情颇不甘愿地旋过身又给走了回来。
“你走快些好吗?”她埋怨。
“逛大街当然得慢慢来,哪像你箭步如飞的?好几个摊贩都教你给错过了。”玄武朝艳儿伸出手,她不受控制地回握住他。
这是两人间的默契,她讨厌乎心里空空荡荡的感觉,而他也知道这点。
“你瞧,像烛光和宵明那两个孩子,在后头玩得不亦乐乎,那才叫逛大街。”
两人同时回首朝后方望去,烛光和宵明正在斗鸡圈外拍手叫好。
“那有什么好看的。”她冷哼,红纱掩覆之下的嘴儿撇了撇。
“对那两个孩子来说,是挺新奇的。”他笑,拈起方才为她而买的簪珥,“来,我替你簪上。”
玄武唇边那抹笑容干干净净的,这样的笑,却被她眼前的红纱给染上一抹艳色。
“不适合……”她陡然低声自语。
蔽眼的薄纱,毁了那般单纯的笑。纤手撩起盖头红纱,还给玄武干净的素色,不知怎么的,她只觉得……
他,不适合血般的红。
“怎么了?”玄武为她半掀红纱之举不解,“盖着头纱,很热是不?”
艳儿摇首。她只是不想隔着红纱瞧他。
玄武簪妥了她左耳珥珠,继续朝右耳奋战。
耳朵上沉甸甸的珥珠,对她而言无疑是累赘,然而……这样的累赘非但不会令她生厌、排斥,反倒是心头涌起一股甜孜孜的喜悦……
“好了。”他将几绺散发拨到她耳后,露出点缀在她粉嫩颊边的白亮珠贝,“好不容易才遇得到人间城镇,我帮你多买些玩意儿,否则明儿个起程,十天半个月都得在山野林间度过。”
“你们究竟要往哪里去?”艳儿问,一边动手将红纱覆回面前。
“去天庭,为王母娘娘拜寿。”他压低嗓音,因为正巧与两个凡俗世人擦肩而过。
“赶着去拜寿还这般拖拖拉拉?”
玄武轻笑,“离寿宴还有五个月,不急。况且以往我和烛光宵明都将时间花费在迷路之上,现下有了你,助咱们免去迷途之苦,也多了不少时间能四处逛逛大街、赏赏景。”
两人继续前行,逛了好些个摊贩,在她的反对及闷不作声之下,玄武又买了好多东西给她。
艳儿看着他臂弯间的“战利品”越来越多,而且全是些姑娘的胭脂水粉、精致绣鞋绣帕、制裳布料、零嘴玩意儿,应有尽有。
这男人是买东西买上瘾了吗?
“不要再买了。”
终于在玄武又停在一摊专售陶土娃娃的贩子前,欣喜地拎起一只娃娃转向她之前,艳儿开了口。
“为什么?你瞧,这娃娃的模样与你好像,你一定会喜——”
“我不喜欢。”她抢话,冷冷瞥了他掌间那尊笑得天真无虑的陶土娃娃。
像她?只有鲜红的衣着像吧?她可从不曾露出像陶土娃娃那般蠢笨的表情。
“那另外这尊——”玄武放下红衣娃娃,又准备拿起别尊。
“我不喜欢。”
“若是摊前的陶土娃娃,小姑娘都看不上眼,我这里还有各式各样的小动物、花啦、鸟的,小姑娘要不要瞧瞧?”小贩殷勤地从身后挖出一口大木箱,里头装满了陶土娃娃。
“我不要。”艳儿瞪了小贩一眼,明摆着:你敢给我拿出来,试试!
“你不用担心银两之事,宵明那边还很多,而且一尊泥娃娃花不了几文钱的。”
“我没担心银石,我就是不喜欢买这些玩意。”这是表面话,实际上她只是……只是不喜欢他买多了,左手全用在捧那堆无用东西上,右手却每每在经过一摊位时,便会放开她的手,专注于选购商品。
虽然每件物品都是为了她而选,但她宁可什么也不买,就是不要松开他的手。
艳儿没同玄武吐实,即使让他觉得她像个使娇的蛮娃也不以为意。
玄武却看穿了她的心思,右手缓缓牵起她的手,“要不,咱们就买最后一样,由你来眩”
“最后一样,就不再买了?”艳儿的掌心塞满了他的温暖,原先不满的闷火也一点一滴消弭,口气不再像方才那般冲。
“嗯。”他用笑容蛊惑她。
“好。”她低首望着满摊的陶土娃娃,左翻右拣,就是没半个中意。
小贩不断推荐一尊尊的陶瓷,从七仙女、十二生肖、十八铜人、二十四孝、三十六计全给搬到摊位上来,她就是不为所动。
这笔生意真难做。小贩暗付,换了一箱又一箱,眼前的冷艳姑娘连挑个眉都下曾。
“来,最后一箱,再看不上眼,我也没办法了。喏,这箱全是些书册上提过的妖魔鬼怪,虎妖、九头蛇精、吃人怪兽……”小贩不抱希望地拎出十数只寻常 姑娘压根入不了眼的奇形怪状陶塑,“朱雀、白虎、青龙、玄武——”
“我就要这只。”纤指落在小贩手上正巧高举唱名的玄武陶塑。
“这只乌龟?”小贩再次确认。
艳儿望着陶塑颔首,不自觉地漾起浅笑。
小贩愣了愣,“你的眼光真独特……这只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