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民国大文人-第2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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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的白话文写得极好,但寿洙邻认为鲁迅的古典文字更为出色。他常对鲁迅说,何不将古典著作出版,可以传世。鲁迅笑答:我的文字,是急于要换饭吃的,白话文容易写,容易得版税换饭吃,古典文字,有几人能读能解。
鲁迅和陈赓谈话后,曾打算写中篇小说《红军西征记》。他说:“要写,只能像《铁流》似的写,有战争气氛,人物面目只好模糊一些了。”他深以自己缺乏实践感受而苦恼。
孙伏园曾问鲁迅最喜欢自己的哪篇小说,鲁迅说是《孔乙己》。
1932年,王志之问鲁迅:“先生这几年怎么不写小说了?”“理由很简单:写不出来了。”鲁迅笑着回答,语气却很慎重,“因为旧有的是过去了,新的又抓不着。”
【教学】
鲁迅在杭州两级师范学校教授生理卫生,曾应学生的要求,加讲生殖系统。全校师生们极为惊讶,他却很坦然。他只对学生提出一个条件,就是在他讲的时候不许笑。他曾对夏丏尊等人说:“在这些时候不许笑是个重要条件。因为讲的人的态度是严肃的,如果有人笑,严肃的空气就破坏了。”据说鲁迅的课讲得很成功。别班的学生因为没有听到,纷纷向他来要油印讲义看,他指着剩余的油印讲义对他们说:“恐怕你们看不懂的,要么,就拿去。”原来他的讲义写得很简单,而且还故意用着许多古语,用“也”字表示女阴,用“了”字表示男阴,用“(上幺下丨)”字表示精子,诸如此类,学生们如同看天书。
鲁迅也曾担任化学教员。一次要做氢气点燃演示实验,他将纯氢等实验用品拿到教室后,发现忘了带火柴,便回去取。离开前,他再三嘱咐学生不能将空气放进烧瓶里,否则点燃时会发生爆炸。取回火柴后,他一面讲,一面点燃了烧瓶里的氢气,只听啪的一声,烧瓶爆炸了,他的手被炸伤,鲜血淋漓。他顾不上自己的手,慌忙抬头去看学生,却发现前两排的座位都空着,原来学生们将空气放进去后,都撤到后排去了。
1920年到1926年,鲁迅在北大国文系兼课,先后开设“中国小说史”、“文学理论”等课程。据当时的旁听生鲁彦回忆:“每次,当鲁迅仰着冷静的苍白的面孔,走进北大的教室时……立刻安静得只剩了呼吸的声音。他站在讲桌旁,用着锐利的目光望了一下听众,就开始了‘中国小说史’那一课题。”鲁迅讲课时,“既不威严也似乎不慈和。说起话来,声音是平缓的,既不抑扬顿挫,也无慷慨激昂的音调,他那拿起粉笔和讲义的两手从来以没有表情的姿势帮着他的语言,他的脸上也老是那样的冷静,薄薄的肌肉完全是凝定着的。”“他叙述着极平常的中国小说史实,用着极平常的语言,既不赞誉,也不贬毁。”“然而教室里却突然爆发出笑声了。……笑声里混杂着欢乐与悲哀,爱恋与憎恨,羞惭与愤怒……”
荆有麟回忆,鲁迅的“声音略带一点江浙味道,而吐字尤很真切”,他无论讲什么,总“要将那奇异的特点,用常人所不大应有的语句,形容出来,听的人会有一种兴味感”。他博学多能,不管是引证或比喻,材料总是格外丰富而生动。因此,鲁迅讲课便获得了空前的成功,旁听的学生将课堂挤满,选课的学生常无座位可坐,晚到了找不到座位,便坐在窗台上。上课时,鲁迅“先是一阵微笑,接着便念出讲义上的页数,马上开始讲起来,滔滔如瀑布”。鲁迅善用幽默的语调,讲不到20分钟,总会听见学生的一次哄笑。他每次上课讲两个小时,听课的人,“却像入了魔一样,随着他的语句、思想,走向另一个景界中了”。
冶秋回忆,上课铃声一响,鲁迅就踏着铃声的尾巴,“挤”进了教室,打开随身带的小布包,取出《小说史略》讲稿,翻开便讲。有时学生听得哄堂大笑,他却不停止,继续讲下去,一点笑容也没有。一连两节课,有时课间他也不休息,连着讲。听课的学生听到第四次铃声,正在恍惚若失的当儿,他已飘然地挤走了,待到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在红楼对面新开的路上了。
王森然回忆,鲁迅上课时,总是将一支铅笔横置右耳上,随时准备更正讲义中的错字,有时畅谈,一小时不动讲义,铅笔便放置耳上不动。下课后步行,铅笔仍在右耳和长发间夹着,忘记取下。
许广平回忆,一次,上课时,前排的几个学生说:“周先生,天气真好哇!”鲁迅不答。又有人说:“周先生,树枝吐芽了!”还是不答。“周先生,课堂空气没有外面好哇!”终于,他笑了笑。学生受了鼓励,说:“书听不下去了!”他说:“那么下课!”马上有学生接口道:“不要下课,要去参观。”这时全体学生都说要去,于是鲁迅便带着他们去参观故宫了。
当时的女师大学生陆晶清回忆说:未受教前很仰慕,很想看看鲁迅是怎样一个人;初受教时,十分敬重,但有畏惧,看到他那严峻的面孔就有些怕。有时他讲了幽默话引得我们笑了,可是当他的脸一沉嘴一闭,我们的笑声就戛然而止。后来,逐渐察觉他并不“怪僻可怕”,才消除畏惧,不仅敢于和他亲近,还敢于对他“淘气”,乃至“放肆”。
常维钧回忆:讲课时,为了让学生更好理解,鲁迅还在黑板上画画,或以肢体语言表达。一次,为了解释《酉阳杂俎》中的故事,他仰着面,弓着腰,身子向后仰,结果身体一弯曲就晃起来,脚下也站立不稳,他自语道:“首髻及地,吾不能也。”学生们见此情形,很是感动。
【魂归】
1936年春天,鲁迅的身体已不大好,吃过晚饭,总要坐在躺椅上,闭目休息一会儿。许广平私下里对萧红说,周先生在北平时,有时开着玩笑,手按着桌子一跃就能够跃过去,而近年来没有这么做过,大概没有以前那么灵便了。但一讲起话来鲁迅又像往常一样精神了。
不久,鲁迅病倒,卧床一月有余,每天发烧。他脸微红,目力疲弱,不吃东西,不大多睡,没有一些呻吟,只是躺在床上,有时张开眼睛看看,有时似睡非睡地安静地躺着,茶喝得很少,烟也几乎不抽了。
经诊断,鲁迅得的是肺病,并且是肋膜炎,须藤医生经常来为鲁迅抽肋膜积水。许寿裳回忆,鲁迅病重时,史沫特莱曾请上海的外国肺病专家去为鲁迅诊断。专家告知已经没有希望,却称赞鲁迅是最能够抵抗疾病的中国人,说如果是欧洲人,那么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亡了。
儿子海婴每晚临睡时必向爸爸妈妈说:“明朝会!”有一天他站在鲁迅床前说:“爸爸,明朝会!”鲁迅那时正病的沉重,喉咙里边似乎有痰,回答的声音很小,海婴没有听到,于是他又喊:“爸爸,明朝会!”海婴等了等,听不到回答的声音,他就大声地连串地喊起来:“爸爸,明朝会,爸爸,明朝会……爸爸,明朝会……”海婴的保姆忙把他往楼上拖他,说是爸爸睡下了,不要喊了。可是他仍旧喊。这时鲁迅说“明朝会”,还没有说出来喉咙里边就像有东西在那里堵塞着,声音无论如何放不大。到后来,鲁迅挣扎着把头抬起来才很大声地说出:“明朝会,明朝会。”说完了就咳嗽起来。许广平慌忙从楼下跑来了,不住地训斥着海婴。海婴一边哭着一边上楼去了,嘴里唠叨着:“爸爸是个聋人哪!”
到了6月,鲁迅的病已经很严重,无法坚持写日记,也无法像过去那样,有信必复,有稿必看了。收到信函后,怕寄信人和寄稿人惦念,于是鲁迅就刻了一枚图章,上有“生病”二字,盖在回执上,以便使得寄件人明白其身体状况,不致焦急催促。
7月,鲁迅的身体稍微好了一些。黄源回忆,他的身体稍微好了一些,就不“安分”了。医生让他多休息,躺着静养,他说:“我一生没有养成那样的习惯,不做事,不看书,我一天都生活不下去。”他又说:“我请你看病,是有条件的。”医生问他什么条件,他答:“第一,是要把病医好,是要活命。第二,假如一动不动一个月可医好,我宁愿动动花两个月医好。第三,假如医不好,就想办法把生命拖延着。”医生听罢无话可说。
鲁迅去世前两天,周海婴下午放学回家,突然耳朵里听到遥远空中有人对他说:“你爸爸要死啦!”他大惊,急忙环顾四周,附近并没有人。
去世前,家中为鲁迅请了一位日本看护,他颇以为怪,说:“我的病,如此严重了吗?”
10月17日上午,鲁迅穿好衣服准备下楼散步,外面有风,许广平虽然知道劝不住他,还是问道:“衣裳穿够了吗?”鲁迅伸手摸了摸里面穿的绒线背心,说:“够了。”许又问:“车钱带了没有?”鲁迅理也不理,走出门去。
18日凌晨,鲁迅开始气喘,连续做噩梦,不能安寝,只能蜷曲着身子,双手抱腿,斜靠着休息。清晨,他让许广平去找内山完造请医生,坚持要自己给内山写便条。许见他气喘得厉害,让他不要再写,直接带话给内山,但鲁迅坚持要将便条写完。
中午,鲁迅的病情加剧,医生每隔两小时为他注射了强心针,但无济于事。19日凌晨,鲁迅对许广平说“要茶”,之后便陷入昏迷。大家让许广平喊鲁迅,但任凭许如何呼唤,他始终不应一声。至凌晨5点25分,鲁迅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去世时,他体重不足70斤。
七岁的周海婴还记得父亲去世当天的情景:“我听到楼梯咚咚一阵猛响,我来不及猜想,声到人随,只见一个大汉,没有犹豫,没有停歇,没有客套和应酬,直扑父亲床前,跪倒在地,像一头狮子一样石破天惊般的号啕大哭。他伏在父亲胸前好久没有起身,头上的帽子,沿着父亲的身体急速滚动,一直滚到床边,这些他都顾不上,只是从肺腑深处旁若无人地发出了悲痛的呼号。”这个大汉就是萧军。
鲁迅去世,萧军和胡风守灵三夜,萧军多次念叨:“先生没有死,他会坐起来谈话的。”当黄源通知他时,他竟怒目圆睁地抓住黄:“你诓我?”
内山完造回忆,10月20、21日,每天有1万多人从早到晚排着长队到殡仪馆瞻仰鲁迅遗容。22日出殡,定于下午两点,但从早晨开始就涌进大量群众,围绕着鲁迅遗体,几乎连出殡的路都堵塞了。出殡之时,大约6000人自发送葬,几乎都是青年男子和少年,拿着旗子挽联花圈,随着灵柩行进。在两个半小时的大行进中,送葬队伍非常有序,没有发生任何事故。到上弦月开始放射清辉的6时左右,宋庆龄、沈钧儒等轻轻的将“民族魂”的大旗覆盖在灵柩上,在送葬者悲怆的《安息歌》中,鲁迅沉睡在万国公墓中。
在谈及父亲故去的死因时,周海婴认为这是日本医生须藤的误诊。他说:“这个须藤医生,他有时到我们家里看病,都把我父亲的病症当成是胃病、消化不良。用的药就是对消化系统有帮助的药,或者打一些能够促进身体代谢快些的针。但父亲那时候出现肋膜积水,这是一种结核的表现,却一直没有被诊断出来,一直到美国医生诊断出来以后,父亲才去拍X光片,之后抽积水。现在说来,这至少是个延误。”须藤医生当时还对鲁迅用了激素治疗,周海婴表示,母亲亲口对他说,这是不合理的治疗方法,“因为激素是促进肺结核活动的,肺结核在活动期是不能用这些药,可是须藤用了这个。这个疑问不仅我母亲有,包括叔叔、其他朋友都有这个疑问。”鲁迅去世以后,须藤医生就跟他们家莫名失去了联系,“母亲曾经多次去日本访问。也没有见到过他,他就是这样毫无音信、奇怪地回避了。”
有研究者认为,鲁迅死于日本人的谋杀。
【身后】
鲁迅去世后,其好友福建省政府主席陈仪请求蒋介石给予国葬,未得允许。有人提议将绍兴改名为鲁迅县,但国民政府并未同意,而因鲁迅县的搁浅,连带将绩溪改为胡適县的提议,也作罢了。
曹聚仁回忆,鲁迅去世后,曹曾看到一张手令:“副刊文字中,以不见鲁迅的姓名为上,否则也要减至极少的限度。”大概是张道藩签发的。全国各地只有桂林、重庆、昆明这几个地方可以举行鲁迅逝世纪念会,其他城市有不成文的禁令,似乎纪念鲁迅便代表了革命。
1936年冬,郁达夫路过厦门,厦大同学前来看望他,谈及他们想呈请政府将厦大门前的一条路改名为“鲁迅路”,但迟迟未得到答复之事。郁答应帮忙,他找到市长才知道,原来是国民党党部反对,不许人们纪念鲁迅。后来,郁将此事告诉陈仪,陈表示赞成。但不久厦门沦陷,此事也就搁置了。
好友许寿裳写下许多纪念鲁迅的文字《亡友鲁迅印象记》、《我所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