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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部分

细说民国大文人-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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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掌灯何以行路!”

1949年5月16日,熊十力听到路透社的电讯:“中国人民解放军渡过长江,已占领军事重地武汉。”他极为兴奋,写下三个大字:解放了!

在1949年11月中旬,熊十力便接到了老朋友董必武、郭沫若联名发来的电报,电邀熊先生北上,共商国是。熊十力在给董、郭的回函中说,自己非事功之材,不宜做官,“如不以官府名义相加,而听吾回北大,课本、钟点、及不上堂、冷天南行、暖时北还,一切照旧例,否则不欲北行”。

50年代初,熊十力致函毛泽东,议“大乱之后要治,宜当以治为主”。1958年大跃进时,吃饭不要钱,粮食浪费严重,他写信给家乡亲人,嘱他们把糙米和糠留下来,以备荒年。三年困难时期,他向统战部要求减薪,与中央共渡难关,未获准。

“文革”开始后,熊十力不挂领袖像,只在家中设孔子、王阳明、王船山座位,朝夕膜拜。此时,他目光不再炯炯有神,谈吐不再潇洒自如,情绪也不再热烈激昂,而是“常独坐桌边,面前放一叠白纸,手中握支秃笔,良久呆坐”。

【孤冷】

熊十力在《十力语要》中自陈:“人谓我孤冷。吾以为人不孤冷到极度,不堪与世和谐。”

1922年,熊十力到北大哲学系任讲师,由于他不会与人俯仰,只是埋头做学问,所以他一直到抗战爆发,离开北平为止,还是个讲师。他从不参加系里的开学典礼、毕业典礼、迎新送旧的活动。不论何人来访问,他从不对人说聊天气等寒暄之语,一开口,就是学问。除了前来请益的学生外,汤用彤、林宰平、蒙文通、贺麟、张东荪等人都与其往来,但从来都是他们到熊家,熊从不回访。某年北大请熊十力填履历表,他只写了“一个老翁”四字奉还。

熊十力好静。20世纪30年代,他住在沙滩银闸路西的一个小院子里,为免闲人打搅,他总是关着门,门上贴一张大白纸,上书:“近来常常有人来此找某某人,某某人以前确是在此院住,现在确是不在此院住。我确是不知道某某人在何处住,请不要再敲门。”看到的人都不禁失笑。

徐复观回忆,熊十力喜欢独处,他曾告诫徐复观,要想做学问,生活上要和妻子隔开,“你和太太、孩子这样亲密,怎能认真读点书?……吾少弱病……平生强远妇人,此全神第一着也”。据徐回忆,当时熊并未与夫人住在一起,“师母住在相隔约300公尺的地方”。

新中国成立后,国务院在交道口附近为熊十力租下了一个院落的北房五间,他和义女仲光来京后,便住在这里。几个月后,熊嫌这个院子嘈杂,搬到西城宝禅寺街的一个独院。不久,国务院为熊买下北海鸦儿胡同的一所小四合院,熊再次搬迁。

熊十力在后海银锭桥居住时,只是由一个有志于学佛的四川中年人陪伴,帮助其做家务。当时,在上海的夫人想到北京来住一段日子,熊坚决不肯答应。张中行知道此事后,婉转地说,师母来也好,这里可以有人照应,但熊不假思索地打断道:“别说了,我说不成就是不成。”

学生韩裕文回忆,熊十力告诉他,做学问,不能甘居下游,要做学问就要立志,当第一流的学者,没有这个志向,就不要做学问。做学问,要像战场上拼杀一样,要义无反顾,富贵利禄不能动心,妻子儿女也不能兼顾。

1954年,熊十力由于无法忍受北方的严寒与孤单,移居上海,住在儿子熊世菩身边。熊世菩家中人口众多,孩子还小,这使清静惯了的熊十力非常不适应,只得另觅住所。他为房屋之事写信向上海市长陈毅求助,陈马上复信并着人解决,信中说:“先生要求并不高,当照办,请与市府来人面商。无论从事著述或作个人修养,政府均应予照顾和协助。……至学术见解不能尽同,亦不必强求其同,此事先生不必顾虑。”

1962年秋,王元化到淮海中路拜访熊十力。去之前,王就听说熊是个狂放不羁的古怪人物。果然,在熊十力门前,王元化看见门上贴着一张信笺,纸虽已褪色,但字迹尚浓。大意是说本人年老体衰,身体不好,请勿来访。在说到其身体情况时十分具体,有面赤、气亏、虚火上延等等。王感慨,难怪传说熊先生性情怪僻。

熊十力平日好与人高谈阔论,但一着手写作就默不作声,不再理人。桌上一笔一纸,凭着自己的思路,一泻千里。他曾在上海寓所中贴一纸条,上书:“闲谈不超过三分钟”,话剧《陈毅市长》中用了这个趣闻。

【真挚】

早年,熊十力与何自新一起参加革命,何曾经对熊说:“君弱冠能文,奋起投笔,可谓有英雄之气。然解捷搜玄、智穷应物,神解深者机智短也。学长集义,才愧经邦,学问与才猷不必合也。夫振绝学者,存乎孤往,君所堪也;领群伦者,资乎权变,君何有焉?继往开来,唯君是望;事业之途,其可已矣。”熊怫然曰:“天下第一等人,自是学问事功合辙。兄何薄吾之甚耶?”何默然不复言。

何自新去世后,熊十力在为其作的传中说:“民国既建,乱靡有定。自新固死于辛亥前一岁。十力孤存天壤间,茬蒋不自立。久之,从军湘鄂,浪游两粤,默察人心风会,益知来日大难。于是始悟我生来一大事,实有在政治革命之外者。痛悔已往随俗浮沉无真志,誓绝世缘,而为求己之学。每有荒懈,未尝不追思吾自新之言,以自愧自励也。”

熊十力在致友人的信中说:“力所以说话便好骂人,全是悲心行乎不容己……然力亦只是口头便及之,却绝不于文字上批评时贤,此正不敢不自重之意,贤者察之。”

熊十力曾云:“我生平不喜小说,某年赴沪,舟中无聊,友人以《儒林外史》进,吾读之汗下,觉彼书之穷形尽态,如将一切人及我身之千丑百怪,一一绘出,令我藏身无地。”

熊十力与学生关系很好,弟子们对其亦甚为尊敬。熊喜欢吃鸡,学生们来看他时,总带上只鸡。熊也从不跟学生客气,有一段时间,他干脆搬去与学生同住。人言梁漱溟先生多是学生住老师家,而熊先生则多是老师住学生家。

梁漱溟辞去北京大学哲学系教席,到山东拟创办曲阜大学,从事中国传统文化的研究,首先创办曹州高中作为预科,熊十力参与其事。是年暑假,曹州高中在北京招生,李渊庭与同乡武绍文报名应考,李渊庭名列榜首,而武绍文未被录取上。熊十力主持口试,对名列第一名的李渊庭颇为嘉许。可是李渊庭却说,武绍文如能同到山东读书他才去,否则他一个人不愿去山东。熊与梁商量后,同意了这一请求。

1928年,汤用彤邀请熊十力到南京中央大学讲演。熊素来不喜讲演,他曾发誓“不为名流,不为报章杂志写文字,不应讲演之约”,“素未与稠人演说,故拙于口才”。但此次他却出人意料答应下来。熊的讲演吸引了唐君毅,从此,唐列熊氏门墙,可谓意外收获。

熊十力曾寄语唐君毅:“又告君毅,评唯物文,故不可多作。而方正学、玉洙、郑所南、船山、亭林、晚村诸先贤民族思想之意,却切要。此一精神树不起,则一切无可谈也。名士习气不破除,民族思想也培不起。名士无真心肝,无真实力量,有何同类之爱,希独立之望乎?此等话说来,必人人皆曰早知之,其实确不知。陶诗有曰:摆落悠悠谈。此语至深哉!今人摇笔弄舌,知见多极,实皆悠悠谈耳。今各上庠名流,有族类沦亡之感否?”此教导唐君毅一直带在身边,引为座右铭,到香港后,一直放在办公桌玻璃板下,时时自省。

1943年,徐复观听到友人对熊十力的推崇之语,后又读到熊的《新唯识论》上卷,于是写信给熊表示仰慕。“不几天,居然接到回信,粗纸浓墨,旁边加上红墨两色的圈点,说完收到我的信后,接着是‘予有志于学乎,学者所以学为人也’两句,开陈了一番治学做人的道理。再说到后生对于前辈应当有的礼貌,责我文字潦草,诚敬之意不足,要我特别注意。这封信所给我的启发与感动,超过了《新唯识论》。因为句句坚实凝重,在率直的语气中,含有磁性的吸引力。”

学生学问上有错误,熊十力从来都是不客气地指出来。他从不说敷衍、客气话,有问必答,甚至问一答十。任继愈说:“跟熊先生在一起,令人有虚而往,实而归的感觉。和熊先生相处,好像接近一盆火,灼热烤人,离开了,又使人思念难以忘怀。”

为了安心向学,熊十力少与妻子儿女同住。但他对侄儿们极好,将他们带在身边,送他们上学。后因侄子们实在没有学习的潜质,才让他们回到江西。1944年,熊十力六十大寿,勉仁中学黄艮庸、陈亚三等人前来为他祝寿,并从山下请来摄影师,但是他却闭门不出,号啕大哭,说他兄弟子侄均在江西沦陷区,没有带他们出来,对不起祖先。

抗战末期,徐复观去看望熊十力,临别时,熊将他送出去很远,一面走,一面谈自己穷困的经历,并时时淌下黄豆大的泪珠。

熊十力诫张中行语:“每日于百忙中,须取古今大著读之。至少数页,毋间断。寻玩义理,须向多方体究,更须钻入深处,勿以浮泛知解为实悟也。”

抗战期间,邓高镜留在北平。回到北大后,熊十力见邓生活潦倒,就提议与林宰平、汤用彤等人按月给他生活费,一直资助到邓逝世。

王元化回忆1962年去拜访熊十力的情形:

“他的身体瘦弱,精神矍铄,双目奕奕有神,留有胡须,已全白,未蓄发,平顶头,穿的是老式裤褂。我表示了仰慕之意,他询问我在何处工作,读什么书等等。这天他的心情很好。他的态度柔和,言谈也极儒雅,声调甚至近于细弱。”

“当时我几乎与人断绝往来,我的处境使我变得孤独。我觉得他具有理解别人的力量,他的眼光似乎默默地含有对被侮辱被损害者的同情,这使我一见到他就从自己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亲和力。这种感觉似乎来得突兀,但我相信它。在我们往来的近三年内,我从未讲过自己的遭遇,他也从未询问过。直到他去世十多年后,我才从他的哲嗣世菩夫妇那里得悉,十力先生对我的坎坷经历和当时的处境十分清楚,并且曾为之啼嘘。”

【逸闻】

熊十力生于1885年,具体月、日不祥。后来弟子们要给他做寿,他便定正月初四为其生日,因为这天既占一春之先,又避开了三天大年。

熊十力天资聪慧。少时,他的脚扎入一根木刺后,嫂子为其挑出。他随口吟道:“小小黄泥埂,有个木将军。侵犯脚板国,攻进皮掌城。杀到骨肉里,鲜血溢淋淋。哎哟哎哟哟,痛得泪珠滚。踉跄回到家,禀告穆桂英。桂英挂银枪,威武出了征。撵到皮川国,追至骨肉城。挥枪大血战,活捉木将军。斩首来示众,谈笑收了兵。”

1911年,熊十力和居正等人为筹集革命经费,打起了居正老家附近达城庙里菩萨金身的主意。有人知道后嘲笑他们说:“神像上装的金,怎能化来变钱,真是奇谈!你们还没有把皇帝的命革掉,居然先革起菩萨的命了。”熊十力等人打定主意后,趁着夜色去庙中取金,谁知神像太大,非常坚固,他们只能掰下神像的四肢,抬起便走。这时东方已发白,农民开始到田间干活,他们怕人发现,只好将断肢扔进水塘,赶紧逃走了。

辛亥革命后,熊十力回到老家,当时熊氏兄弟六人,吃了上顿没下顿,到冬天,衣不蔽体。他们听说南浔铁路开工,于是一起到德安垦荒。1913年,熊十力领到3000多元的退役费,全部交给了长兄,让其在江西德安的芦塘买田造屋。芦塘面临博阳河,绿杨系舟,背靠敷阳山,白云出岫,风光十分幽美。他定居芦塘后,开始发愤读书。后因造访的人太多,熊不能静心求学,便到附近一个深山古寺苦读。两年后,他完成了《子真心书》,离开江西。

熊十力在江西德安居住时,一次,村中一户人家杀了猪,请熊去吃肉。熊去时,饭还未好,他随手翻了翻桌上主人卖肉记账的单子,见桌子上有水,便用单子擦了擦桌子。吃饭时,主人问起账单,熊问:“还有用吗?”主人说:“怎么没用,一百多斤肉,全是赊出去的,没给现钱。”熊说:“那我报给你听,你再记。”说着便开始报起来。主人记下后,用算盘一算,高兴地说:“一两不差!”在座诸人皆惊讶不已。

1914年,熊十力与老秀才韩樾(即傅晓榛)之幼女韩(傅)既光在黄冈结婚。傅晓榛本姓韩,祖继舅家傅姓,到傅晓榛这代开始归宗,改回本姓。傅家为黄冈马鞍山世代书香,傅晓榛能诗文,通医道,家境较宽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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