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帝王刘义隆-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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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又是一阵窃窃私语。新任太子詹事兼丹阳尹徐湛之接过话头:
“如今不仅与前朝疆域宽狭不同,更重要的是治乱有别。自大宋有天下以来,尤其是陛下即大位以来,二十多年间兵车勿用,役宽务简,民不外劳,休养生息,致使余粮栖亩,夜不闭户。元嘉七年北伐,费用尽出于官府,兵役不及于百姓。此后无风尘之警,区宇安宁,方内无事,百姓晨出暮归,自事而已——皆因民有依靠,吏无苟得,家给人足,天下安然。从扬州到荆州,凡百户之乡,有市之邑,歌谣舞蹈,处处成群。往昔汉代东京常称光武帝建武、永平故事,号为中兴,自此之后,当以陛下元嘉为言。此乃数百年来天下之极盛之世!到、檀诸将军虽已作古,但如今功臣旧将充溢于朝,后起之秀比比皆是,加之又有数十万大军训练有素,有此后盾,凭此形势,王师所向,何城不克,何坚不摧!”
当他说到“此后无风尘之警”的时候,刘康祖轻蔑一笑:自己可是刚刚从战场上回来啊!
尚书吏部郎袁淑趁势说:
“今年黄河、济水俱清,世人皆以为是祥瑞之兆。此实千载难逢!诗人鲍明远为此作《河清颂》。其中写道:‘长河巨济,异源同清,澄波万壑,洁澜千里。斯诚旷世伟观,昭启皇明者也。语曰:“影从表,瑞从德。”此其效焉。宣尼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传》曰:“俟河之清,人寿几何!”皆伤不可见也。然则古人所不见者,今日见之矣。孟轲曰:“千载一圣,是旦暮也。”岂不大哉!’陛下当鸣銮中岳,席卷赵魏;封禅泰山,今其时也。亲逢千载盛会,臣愿上《封禅书》一篇。”
鲍明远,即诗人鲍照。
听了这三人的话,刘义隆终于把笑意挂在了脸上:
“封禅泰山,是盛德之事,朕寡德之人,何以当之!”
他又看了一眼默无一言的沈庆之,以为沈庆之已经折服,就问他:
“江、徐所言,沈步兵以为如何?”
沈庆之看看江、徐,然后不紧不慢地说:
“治国譬如治家:耕种当问奴,纺织当问婢。陛下既想北伐,却与白面书生谋议,如何得成!”
刘义隆听罢,哈哈大笑。
这一次朝堂辩议,虽未能就是否北伐一事作出定夺,但接下来从北魏王朝传来的消息,终于让刘义隆作出了最后的决定。
第一一九章 崔浩撰写的北魏国史
起初,拓跋珪诏令秘书郎邓彦海撰写魏的历史《国记》,最终成书十余卷;《国记》写到拓跋嗣时中止,以后就没有人再续写。。拓跋嗣即位后,就让才学通博的崔浩注解《论语》《诗经》《尚书》《春秋》和《周易》。崔浩用了三年时间完成了注书工作,但拓跋嗣没有让他续写《国记》。拓跋焘继位后,一向谄事崔浩的著作郎闵湛和郗标联合上书,称汉魏以来的大儒马融、郑玄、王肃等人对“五经”的注解多错谬,都不如崔浩注解的精湛,国家应该收缴境内马、郑、王等所注经书,把它们藏在秘府,然后颁行崔浩所注经书,令天下儒生研习,同时请求皇上下令崔浩再注《礼记》,以使诸生得观《礼记》正义。
魏人解除了来自北方的侵扰和威胁之后,拓跋焘就有了更多的精力来处理内务。他一直都赏识崔浩,于是就令崔浩在辅佐东宫、主持内务的同时,与著作郎高允等人共同撰写《国记》,并嘱咐他“务从实录”。崔浩接旨后,又向拓跋焘推荐说闵湛和郗标都有著作才,应该让他们俩参与撰写《国记》,拓跋焘也就同意了。由于参与撰写的人较多,又有邓彦海的《国记》做基础,崔浩主持的《国记》撰写工作很快就大功告成了。
国史撰写完成后,闵湛和郗标又力劝崔浩在国都平城竖立碑林,把国史刊刻在巨石上,以彰显直笔——据事直书,无所避忌,这一直是良史追求的目标,古时董狐就是一个榜样。著作郎高允听说后,就满面愁容地对著作郎宗钦说:“闵湛和郗标所为,分寸之间,恐成崔门万世之祸,我等也将无余类了!”崔浩听了,却不以为然。他被闵湛和郗标的建议打动了:若因撰写《国记》而获良史的美誉,那自己也将名垂青史!何况皇上也嘱咐自己“务从实录”。于是,他不仅采纳了刊刻国史这一建议,同时还采纳了二人提出的一并刊刻他的《五经注》的建议。
数月之后,在魏的平城西郭天坛的东面,在一块方圆一百三十步的地面上,一座用工三百万的魏史碑林终于如期竖立起来了。
魏史碑林建成后,那里就不曾间断过来往的人。起先是一些精通文墨的人,后来连一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也来听那些读书人讲读国史。
又是一个人头攒动的日子。一个读书模样的人边看边讲解着一块碑文:
“魏家的高祖昭成帝什翼犍——今上的祖父的祖父,是被他的庶长子寔君杀死的。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昭成帝的侄子名叫斤。他因心怀怨恨伺机作乱,就挑拨寔君说昭成帝将要立慕容氏所生的幼子为继承人,在这之前要先杀了你!寔君相信了,就尽杀诸皇子,高祖同时也被杀了。诸皇子妇以及宫人不得不投奔苻坚的部将苻洛。苻坚在抓获了斤和寔君二人以后,说‘天下之恶都是一样的!’然后就对他们处以极刑——车裂。”
“这都是有子不教之过。”一个老者说,“在这之前,昭成帝曾经被苻坚打败,逃到阴山;其子翼珪把他的父亲捆绑起来投降苻坚。苻坚认为高祖是不知礼仪的蛮荒之人,就命令他到太学里习礼,然后把执父不孝的翼珪流放到蜀地。”
那个读书人又带着几个听讲的人来到了刊刻着道武帝拓跋珪事迹的石碑前继续解说:
“高祖和他的儿子都被杀尽,皇孙道武帝拓跋珪继位,他就是今上的祖父。道武帝在位期间以刑杀为政令。秦王觚出使慕容垂的燕国被害,道武帝在攻克中山之后,抓获了害死秦王觚的傅高霸、程同等人,灭了他们的五族,用大刃挫杀了他们。后来讨伐刘卫辰,他收捕了刘卫辰的子弟同宗,不论年少年长,共杀死了五千多人。到了末年……诸位看这碑文:‘帝至末年,因灾变屡见,忧懑不安,或数日不食,或不寝达旦,归咎群下,喜怒无常。帝谓百僚左右不可信,追思既往成败得失,终日竟夜独语不止,若旁有鬼物对扬者。朝臣至前,追其旧恶,便见杀害;其余或以颜色变动,或以喘息不调,或以行步乖节,或以言辞失措,帝以为怀恶在心变见于外,乃手自殴击。死者皆陈尸于天安殿前。’”
“后来他的结局又如何呢?”有人好奇地追问。
“诸位看这里。”那读书人带着他们到了另一块石碑前,指着上面的文字逐行讲解,“曾经有一个神巫说帝将有暴祸,只有灭‘清河’,杀‘万民’才可免。帝于是就想着灭掉清河一郡,能快些杀人达到万数。他有时乘坐小辇,就手握利剑刺杀抬辇人的后脑,一人死了,一人代替,每次外出,死者达数十人。每到夜晚,他常变换住处,外人不能知晓,只有一个叫万人的爱妾知道他的卧处;而万人与帝子十六岁的清河王拓跋绍私通,清河王担心事泄,就让万人作内应,在一个夜晚杀死了帝。帝临崩,才醒悟:‘清河、万人之言,竟是你们俩!’其后明元帝抓获了清河王,就杀了他和他的生母贺夫人。”
“此二帝都不得善终,也都是亲子作乱。汉家帝王自古以来都不曾有过此类事。莫非这就是华夷之别吗?”一个汉民说完后,看看众人,悄悄地溜走了。
“这事生在晋安帝义熙年间,我在南方时听说过。”另一个从南方来的汉人说。
“如果类推的话,今上的将来……”
“嘘——”旁边的人赶忙打断他的话。
“按顺序这下一块碑该是今上的父亲明元帝了。来,读书人,再给大伙儿讲讲他的奇事吧!”
“今上的父亲讳嗣,是道武帝的长子。”那读书人过了一块碑,“这前面是他的伟业,你们要听的奇事在这里。就从他的废后讲起吧。被废黜的皇后貌美,十四岁入宫,因为备受宠幸而被立为皇后。后来因为明元帝频频远征,她独守寂寞,她的心腹宦官赵庆知道后,就向她推荐了一个叫田菩萨的小太监来陪伴她。皇后虽然为他的身体不全而感到遗憾,但仍然一见爱之。不几日,田菩萨露出真容——原来他竟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健全少年!皇后的狂喜是可以想见的。她在心肝宝贝的呻吟着叫喊着的同时,还不免嗔怪田菩萨说得太迟以致荒废了好几个时日。她厚赏了赵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皇后和田菩萨如**一般烧起来,没个完了;皇后渐入佳境,连连接招的田菩萨却开始气喘心慌,最终被扶持下床。帝既远行,又有当权的宦官赵庆等人为她遮掩,这原在深宫里的事是很难外泄的,无奈皇后**四露,公然丑行,于是节外生枝。
“当时长公主寡居在家,因其丰韵诱人,皇后的弟弟北平公就向帝求婚,帝就答应了他,但长公主不愿意。皇后想逼她成婚,就定了婚期,长公主就率着十余名家童和侍婢乘轻车、冒风雨驰赴帝之所在,自诉不愿与北平公结婚,又趁机禀告说皇后在宫中的丑状,帝惊骇之余还将信将疑。公主外逃之后皇后害怕了,就与其母常氏求托女巫诅咒帝卧床不起,又在后宫花园中埋下木偶人。
“帝此时已返京,将近平城,于是秘密传唤小黄门孙兴寿到帝住处,问他事件始末,孙兴寿知道瞒不过,就一五一十地说了;说完,帝敕告他勿外泄。次日夜帝入平城,派人密捕田菩萨、赵庆以及皇后身边侍者六人,六人都被隔离审查,帝于是尽知皇后奸情。时帝卧病于含温室,他就深夜传唤皇后,让田菩萨等人站在门外。皇后临进去,帝令宦官搜她的身,说要是现寸长的刀剑就斩了她。皇后进来后就叩谢罪,帝赐她坐在二丈远处。帝令田菩萨等入内陈述事件始末,随即斥责她。皇后请求屏退左右,有秘言要说。此时帝对她仍有怜爱之意,就让左右都出去,只留下长秋卿白整在侧;然后帝拿护身刀捣捣皇后,皇后仍然不说话,帝就拿绵团塞住白整的双耳,又多次小声呼喊白整的名字,白整无反应,帝才令皇后说。皇后所说的秘事,世人不能知。
“随后帝令人叫来他的两个弟弟彭城王和北海王,对他们说:‘此女人往昔是你们的嫂子,如今已是外人。只管进来,无须回避!’二王仍不肯进来,帝就上前拉他们进来,又说:‘此女人竟想拿白刃插我肋上!二王为我彻查此事,不要感到为难,不要以为我还有余情!’帝又深深自责,感到愧对二王。过了很久,二王才出去,帝令先把皇后幽禁在掖庭。次日,帝又令宦官传问皇后,皇后骂道:‘我是天子妇!应亲自面对,哪要人传!’帝怒,传令皇后母常氏入宫,赐给她木杖;常氏羞惭,不得已用木杖击打冯后百余下。时帝已病危,就对彭城王说:‘皇后久违阴德,自绝于天。若不早为之所,恐成汉末故事。我死之后,可赐之自尽,以皇后礼安葬她,以掩外戚之大过。’不久帝崩,北海王奉宣遗诏,长秋卿白整等人拿着药进入后宫,皇后奔跑喊叫着不肯饮药:‘官岂肯这样做!是诸王想杀我!’官,指帝。白整等人强逼她,她才含椒自尽。诸王遵奉遗诏以皇后礼安葬了她。咸阳王等听说后相视说:‘若无遗诏,我兄弟等也将设法除之。岂可令失行妇人宰割天下,枉杀我辈!’”
在一旁一直屏声敛息地听着的众人,都感到很满足。
第一二〇章 北魏名臣崔浩遭遇文字狱
“这国史是何人写的?”有人觉得好奇。。
“是司徒公崔浩。不然,谁吃了豹子胆!”
正在众人沉浸在故事中的时候,宫城巡逻的马队扬起一阵尘土,向碑林驰来;众人见了,这才纷纷散去,只有几个老者还在凑近了看那石刻上崔浩的《五经注》,不为所动。
像这样聚集围观听讲的场面天天都有,且人数逐日上升。有白天挤不上去的,甚至晚上举着蜡烛去看。不久,有人向宫里反映了这一情况。那些先世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