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宠与勇气-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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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毫不迟疑地回答:“没有,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你呢?”
“这样的感觉,从未有过。”我们突然大笑了起来,他学着约翰·韦恩的声音,很夸张地说:“朝圣者!这件事比我们两人要伟大多了。”
我的脑子填满了有关肯的念头。我爱他走路的样子、说话的神情,他的各种动作、衣着和一切。他的脸孔无时无刻不跟着我,我因此发生了几次不小的灾难。有一回去书店买几本他的著作,没想到因为想他想得太专注,竟然在开出停车场时撞上了一辆旅行房车。我开了那么多年车从未发生过意外。另一个傍晚我正要和肯碰面,脑子里同样塞满了有关他的念头,结果车子在靠近金门大桥的附近竟然没油了。这个意外让我很快地回到现实,不过还是迟到了好几个小时。
——《恩宠与勇气》(肯·威尔伯著)连载之三
如果人类是由物质、身、心、魂与灵性所组合而成,那么科学在处理物质与身体时是非常漂亮的,处理心智时显得有点拙劣,处理灵魂或灵性的层面则完全无能为力。
对我们两人而言,我们好像已经结婚了,只有一件事还需要做的,就是让别人也知道。崔雅和我从未提过要结婚,我们似乎都不认为有必要提,只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
令我惊讶的是我们两人都早已不再寻觅那“最合适”的人。崔雅两年来没接受过任何约会,我也是,然而我们却对结婚这件事有把握到只字未提。
在正式手续未进行之前(即我尚未求婚之前),我希望她和我非常要好的一位朋友——山姆·伯克尔兹见面。山姆和他的妻子及两个孩子住在博尔德。
山姆是香巴拉出版社的创办人兼社长,香巴拉被视为有关东西方研究佛学、奥秘哲学与心理学最卓越的出版社。我们很久以前便认识了。那时山姆还开了家书局,即现在非常著名的柏克莱总店。当年20岁的山姆总是亲自把邮购单放在书里,在地下室忙着打包寄书给不同的客户。如同时钟一般准确,每个月他一定收到来自内布拉斯加州林肯市一名小伙子的大量订单。山姆心里想着:“如果这个家伙真的把这些书都读了,我们一定会听到他的消息的。”
我真的把那些书都读了。我那年22岁,正要完成生物化学硕士学位。本来我只想当一名医生,正就读于北卡罗来纳州都拉姆市的杜克大学医学院预科,读了两年才发现,医学对我的心智而言太缺乏创意,只要记住—些知识和资讯,非常机械化地应用于良善而毫不质疑的人身上。我觉得这份职业就像被美化的铅管工人,况且他们治疗人的方式并不仁慈。于是我离开杜克大学返回家乡(我的爸爸是一名空军,他和我妈妈被派驻在内布拉斯加州奥马哈的欧富特空军基地)。我在内布拉斯加州的林肯州立大学选修两门科目(一是化学,一是生物),后来才主修生化。生化比较有创意,至少可以做点研究或发现一点东西,发表一些新讯息、新观念,而不仅仅是应用别人教给我的知识。
虽然毕业时成绩优等,但我志不在此。生化、医学和科学当时已无法解决我心中最根本的傻问题,譬如“我是谁?”“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和崔雅一样,我当时正在寻找某些东西,某些科学无法提供的东西。我开始着迷般地研究东西方伟大的宗教、哲学和心理学。我一天阅读两三本书,生化课时常不上,实验室里的实验也找借口不做(我们每周要切割上百只牛眼以研究视网膜,这真是令人厌恶透顶的工作)。我诡异的兴趣令我的教授们非常担忧,他们怀疑我正在搞一些不合乎科学的事。某回我本来应该向师生们做一次有关生化的“精彩”演讲,题目是《从牛的视网膜杆外缘分离出来的视紫红质的光异构作用》,我却仓促地将题目改成《现实是什么,我们如何认识它》。这篇演讲严厉地攻击依赖经验的科学方法论的不当,与会教员十分专注地聆听,并提出许多很有智慧而且思考周全的问题,他们完全理解我的论点。演讲结束时,后座有入耳语,但声音十分清晰,那句话总结了每个人的感觉:“嘘!终于回到现实了!”
当时的情况真的很有趣,大家都笑了。但可悲的是“现实”的意义指的仍然是依赖经验的科学现象,也就是意味着只有人类感官或因此延伸出来的工具,如显微镜、望远镜、照相底片等等所能接收的现象。在这个狭窄的世界之外的任何东西——任何与人类灵魂、神、上帝或永恒有关的东西——都被视为不科学,也就是不真实的。如果我终其一生都研究科学,最后我可能只得到一个可悲的领悟,那就是科学并没有错,但它却是残忍地有限与狭窄。如果人类是由物质、身、心、魂与灵性所组合而成,那么科学在处理物质与身体时是非常漂亮的,处理心智时显得有点拙劣,处理灵魂或灵性的层面则完全无能为力。
我对于物质和身体不再有任何求知欲,物质与身体的真相多到令我窒息。我渴望知道有关心智,尤其是灵魂和灵性的真相。我想在我摄取的大量事实中寻到一些意义。
于是我开始研究香巴拉书局的邮购目录。那时我已离开研究所,放弃博士学位而改修硕士;当我告诉我的教授我准备写一本有关“意识,哲学与灵魂”之类的书籍时,教授们脸上流露出的恐怖表情是那个地方留给我的最后印象。为了付房租,我找到一份洗盘子的工作,一个月可以赚350美元,其中有一百美元都花在香巴拉的邮购上了。
我真的完成了那本书。当时我刚满23岁,书名是《意识的光谱》 (The SPectrum of Consciousness)。很幸运地,书评颇为热烈。这本书得到的正面回应使我有动力继续工作。接下来的5年,我洗盘子、当跑堂、在杂货店打工,就这样完成了另外五本书(注)。那时我习禅打坐已有10年,我所有的书都很受欢迎,我感到相当满足。我度过9年快乐的婚姻,即使后来离婚了也还是快乐的(我们到今天都是好朋友)。
1981年我搬到麻省的剑桥,为了挽救《回观》杂志(Re VISION),它是3年前由杰克·克里汀顿和我一起创办的。从很多角度来看,《回观》之所以值得注目,主要归功于杰克的领导和洞见。当时不同文化的哲学和各学科间的交互研究还十分被忽略,许多学者和知识分子对东西方研究以及科学与宗教的交集感兴趣,《回观》就像灯塔一般照亮了他们。
不可思议的是,《回观》只是两个人的舞台。我在林肯郡负责一般的编辑事务,杰克在剑桥负责其他所有事务,包括编排、剪贴、结集、印刷和邮寄。他最后聘请了一位非常聪慧(也非常漂亮)的女性负责订阅部门,旋即娶了订阅部门的她,而她又迅速怀了孕。为了找到一份真正的工作,杰克必须离开《回观》,于是我只好前往剑桥探查是否能挽救《回观》。
我终于在剑桥见到山姆本人。我们非常投缘。他身材壮硕,一脸胡子,是个生意天才,非常有世界观,极为热情,他令我联想到巨大的玩具熊。他在剑桥调查是否有可能把香巴拉出版社搬到波士顿,后来他真的这么做了。
到了年底,我终于受够了。我的朋友都以为我会爱上剑桥,因为这里充满心智上的激励。而我却觉得,与其称之为激励,不如说是激怒。这里的人似乎把咬牙切齿地努力用功误解为思考。后来《回观》因搬到贺尔德瑞夫出版社而得到解救,我也从剑桥飞回了旧金山,飞回与弗朗西丝及罗杰同居的家,一年后他们把崔雅介绍给我。
山姆和家人已返回博尔德,在我尚未向崔雅求婚之前,我希望山姆和崔雅能彼此检验一下。因此我们去阿斯彭见崔雅家人的途中,顺道在博尔德停留。和崔雅谈了五分钟之后,山姆把我拉到一旁说:“我不但赞成,还有点担心她会吃亏。”
当晚在博尔德的鲁迪餐厅,我向崔雅正式求婚。她只回答了一句:“如果你不问我,我也会问你的。”
早先我就计划和我父母一道去科罗拉多,虽然肯与我相识不到两周,我仍迫切希望他能和他们见面。我先出发,让心底的警戒随风而去。我花了三天时间和我的父母及友人大谈特谈这位奇妙的、独一无二的、充满爱心的男子。我一生从未如此激赏过任何男人,而且我有两年没和任何人约会了,但我完全不怕亲友把我当傻子看;我对自己的感觉非常有把握。这些朋友之中有许多已认识我10年以上,大部分都认为我不会结婚了。虽然我并未提起这件事,和肯也没讨论过,我的母亲仍然忍不住问我会不会和他结婚。我能说什么呢?我必须说实话,是的!我们一定会结婚。
当我飞到丹佛机场与肯碰面时,我突然非常紧张不安。我十分反常。在等他的时候,喝了一杯饮料。我神经兮兮地盯着每一个走下飞机的旅客,心中暗自期望他最好不要出现。我等待的这名高大、光头、彻底不寻常的男子到底是谁?我准备好了吗?不,那一刻我真的没准备好。
他没搭上那班飞机,这给了我时间重新考量。我先是怕他抵达,没看到他反而松了一口气,后来开始有点失望,最后想到他可能不出现而惊慌失措。他是不是我虚构出来的人物?就算他是真实的,如果他决定留在洛杉矶陪他的前任女友?如果……我突然真诚地想再见到他一面。
没错,那的确是他,搭的是下一班飞机。我怀着紧张、窘迫和纯然喜悦的心情迎接他,但仍旧有点不习惯他醒目的外表所招来的注视。
在博尔德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都是和他的朋友们度过的。不管在公开场合或私下,我和肯总喜欢腻在一起,我开始怀疑他的友人对我的看法。某回和山姆及黑泽尔共进晚餐后,我与肯站在餐厅外,我问他到底告诉了山姆哪些有关我的事。他握着我的手,以那对褐色的大眼睛看着我说:“我告诉山姆,她就是我想娶的女人,如果她要我的话。”我毫不迟疑地对他说:“当然要。”(也许当时我说的是“我正要向你求婚呢!”)我们大伙儿一起出去喝香槟庆祝,这时距离我们相遇只不过10天。那是一个可爱的、有风的夏末傍晚,空气非常清新,充满着能量。身后的落基山好像在朦胧中替我们证婚,给予我们祝福。我最爱的山,我梦寐以求的男人,我觉得自己快要乐晕了。
过了几天我们前往阿斯彭,那是我生活十载的地方。我的父母爱他,我的弟弟和弟媳爱他,我所有的朋友都爱他。我妹妹打电话来祝贺我,另一个则提出许多问题,看看这整件事是否属实。肯与我沿着我最爱的小径散步,两侧的小径美得如同雕塑。完美的山谷里长满了优雅的白杨和坚挺的冬青,裸露的岩石与山脊相连,水晶般的深蓝晴空有如布幔衬托着这些蚀刻。这是我曾经走过也跑过无数次的小径。每当我需要宁静时,我总是到这个山谷里观想。现在小溪的喃喃低语伴随着我们,偶尔有蜂鸟急速飞过。我们四周充满着白杨叶的沙沙声响,四处遍是火焰草、龙胆草、紫苑、白芷和永远那么可爱的漏斗菜。
当天傍晚我们到白杨林里的小木屋独处。这间小屋仿佛是地精或树灵盖的,其中一面墙由一块巨大、泛红、布满青苔的岩石构成;屋里的四个角落是仍然活着的白杨树干,其他的几面墙则是由手砍的白杨建造的。你经过这间木屋时可能不会注意到它,因为它和周遭的环境融和得太自然了。花栗鼠在屋里和屋外一样逍遥。肯和我谈论着未来,在彼此的怀里沉沉入睡。
我们俩坐在火炉前,火焰在凉爽的夜晚中燃烧,屋里的电又断了。崔雅对我说:“它就在你的左肩上,你看不见吗?”
“看见?不,我看不见,到底要看什么?”
“死亡,它就在那里,在你的左肩上。”
“你是说真的吗?你在开玩笑吧?我不明白。”
“我们刚才讨论死亡是多么伟大的老师时,我突然看见你的左肩上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我很清楚那就是死亡。”
“你是不是常有幻觉?”
“不,从来没有。我只是很清楚地看见死亡在你的左肩上。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禁不住看着自己的左肩,但我什么也没看见。
(待续)
注:此五本书为《心无疆界》(No Boundary)、《宇宙意识的进化方案》(The Atman Project)、《普世的神》(A Sociable God)、《来自伊甸园》(Up from Eden),《全观之眼》(Eye to Eye)。
——《恩宠与勇气》(肯·威尔伯著)连载之四
婚礼定在11月26日,距离现在还有几个月。眼前我们忙着做各种准备,其实是崔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