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宠与勇气-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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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雅:你说长青哲学基本上是各种不同文化的共识,但现代的论证认为所有的知识都是由语言和文化铸造的,既然文化和语言时常大异其趣,我们又怎能找到任何普遍的或集体的真相?并没有所谓人类的情境,只有人类的历史。而世界各地的历史是截然不同的,你对文化的相对性有什么看法?
肯:每个地方确实有不同的文化。探索它们的差异,是非常重要的努力。但文化的相对性并非完整的真相,除了明显的文化差异,譬如饮食方式、语言结构或求偶习俗之外,人类存在的各种现象,有许多是集体的或环宇相通的,譬如人类的身体,不论在曼哈顿或莫桑比克,不论今日或数千年前,大家都有两百零八根骨头、一个心脏、两个肾脏,等等。这些普遍的特征,我们称为“深层结构”,不论在何处,它们都是相同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不同的文化时常以不同的方式利用这些深层结构,譬如中国人的缠足、乌班吉人(Ubangi)的阔嘴习俗、文身彩绘、衣着的式样、性,等等,每一个民族都有不同的展现,这些我们称之为“表层结构”,因为它们是属于当地的,而非全球共通的。
从人类的头脑,我们也可以看到相同的现象。每个文化都有不同的属于头脑的“表层结构”,但除此之外,还有共通的“深层结构”,也就是说人类都有能力组成意象、符号、概念和准则。不同的文化有不同的意象和符号,但组成这些头脑结构和语言结构的能力以及这些结构的本身,却是放诸四海皆准的。
全世界人的身体都能长出头发,全世界人的头脑都能生出各种概念,全世界人的心灵也都能直觉到神性的存在。这些直觉和洞见形成了世上伟大的灵性或智慧传统。这些伟大的传统虽然在表层结构上有所不同,它们的深层结构却十分相似,甚至是完全相同的。长青哲学想要研究的便是人类和神性相遇的深层结构。如果你能发现一个真理是印度教徒、基督徒、佛教徒、道家和苏菲智者都赞同的,你就可能发现了某个非常重要的东西,这个东西能告诉你宇宙的真相和最终的意义,它能碰触到人类状况的核心。
崔雅:从表面看来,你很难发现佛教和基督教有什么共通之处,因此长青哲学到底有什么重点?各个宗教之间到底有什么共通之处?
肯:至少有一打以上。我可以举出七个最重要的重点:第一,神性是存在的;第二,神性就在我们心中;第三,我们大部分的人都没有领悟内在的神性,因为我们都活在罪恶感、界分感和二元对立中——也就是说,我们都活在堕落或虚幻的情境中;第四,从这样的情境中解脱是有路可循的,第五,如果我们循着这条路走到终点,结果就是再生、解脱或直接体验内在的神性;第六,如此一来,罪恶和痛苦便止息了,第七,接着便开展出众生一体的慈悲行动。
崔雅:你表达得非常详尽,请一一加以解释。
肯:神性是存在的,神是存在的,最终的实相是存在的,你可以称之为梵(Brahman)、法身(Dharmakaya)、凯瑟(Kether)、道(Tao)、阿拉(Allah)、湿婆(shiva)、耶和华、阿顿(Aton)——“它有许多名称,所指的却是同一个境界。”
崔雅:但你怎么知道神性是存在的?重视神秘体验者所说的存在,他们以什么作为立论的基础?
肯:他们以直接的体验做基础,以真实的灵性体验做基础,而不仅是奠基在信仰、概念、理论或教条之上。就是这份体验令重视神秘体验者有别于那些只相信宗教教条的人。
崔雅:但是有人认为神秘体验并不是确切的知识,因为它是难以言喻的,因此无法传达。
肯:神秘体验确实是难以言喻的,你无法以语言完整地说明。任何的体验如观赏落日,吃一块蛋糕、聆听巴赫的音乐,你都必须体会,才能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但我们不会因此下结论说,夕阳、蛋糕、音乐不存在或无效。进一步来看,即使神秘体验难以言喻,它仍然“可以”被传达。譬如柔道可以经由老师传授,但无法以言语表达,灵性修持也是一样,可以经由灵性大师或老师的指导而有所体悟。
崔雅:然而,某些重视神秘体验者的神秘体验也不一定是真的——他们也许认为他们与神合一了,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没有任何一种知识是绝对属实的。
肯:我赞同神秘体验不见得比其他的直接经验更确实,然而这个论点不但没有贬低神秘体验,反而把它们提升到与其他经验等同的地位。换句话说,如果你反对神秘体验,你也必须反对所有以经验为基础的知识,包括实证科学在内。譬如我认为我正在看月亮,但我可能是错的:物理学家认为电子是存在的,他们也可能错了;评论家认为哈姆雷特是由一位名叫莎士比亚的历史人物所写的,他们很可能搞错了;那么我们如何才能明白真相?我们必须从更多的经验中加以检查——这就是历史上的重视神秘体验者一直在做的事。数千年来他们不断检查、推敲他们的体验,他们所留下的记录,令现代科学看起来像新手一般。我的重点是,前面的论点不但没有动摇神秘体验论的说法,反而使他们和其他领域的有识之士处于等同的地位。
崔雅:这是很公平的讲法,但我常听人说,重视神秘体验者很可能是精神分裂症的患者。对这样的指责,你有什么看法?
肯:我相信每个人都会赞同,某些重视神秘体验者确实有精神分裂的成分,而某些患精神分裂症的人,也可能有过神秘的洞见。但这个领域里的权威人士,没有任何人认为神秘体验就是精神分裂的幻觉。我知道有一小撮非权威人士是这么认为的,要想说服他们,并非一蹴而就。因此我想说的是,神秘体验论所采用的默观训练或祈祷,可能是非常强而有力的,但还不至于有力到在短短几年便使健康的成年男女变成精神分裂症的患者。日本的白隐禅师(Zen Master Hakuin)传了83名完全开悟的弟子,他们创立了日本的禅宗,并且注入了新的生命力。这83名精神分裂的患者连上厕所都有困难,那么又怎样可能创立日本禅宗呢?
崔雅:(大笑)我要提出最后一个异议。与神合一这个观念,很可能只是一种退缩的防卫机制,为的是使自己不再恐惧生命遭到毁坏或者受限。
肯:如果与神合一只是概念或希望,那么它通常是一种防卫机制,一份个人“不朽的计划”,借此防止死亡和允诺生命的延续。我在《来自伊甸园》和《普世的神》这两本书里曾经解释过,与神合一的体验并不是一个概念或希望,而是直接的领悟。对这份直接的领悟,可以有三种看待的方式:你可以说它是精神分裂症的幻觉,也可以说它是一种误会,或者你承认它是对神性的直接体验。
崔雅:你的意思是,真正的神秘体验论和教条式的宗教信仰刚好相反,它是非常合乎科学的,因为它完全依赖直接体验的证据和试验?
肯:一点也没错,重视神秘体验者要求你不可亲信任何一件事,他们要你以自己的觉知和体验进行一连串的实验。你的心就是你的实验室,而静修就是你的实验。等到自己尝试了之后,再把结果和别人的实验相比较。从这些相互印证的知识中,你得到了某些灵性的律法,你可以称之为“殊胜的真理”。其中的第一条便是:神是存在的。
《恩宠与勇气》(肯·威尔伯著,胡因梦译)连载之十二
“这是唯一的道路,可以使众生清净,克服愁悲,灭除苦忧,获得真理,体证涅槃,这条道路就是四念住。”
——《大念住经》
崔雅:现在我们再回到“长青哲学”或神秘体验论的哲学,其中第二个重点是“神就在我们心中”。
肯:神就在我们心中,我们的心中有个宇宙。重视神秘体验者最惊人的讯息是:在你生命的核心,你就是神。严格说来,神不在内、也不在外—因为神性超越了所有的二元对立。你只能一直不断地向内观看,直到内变成了外。《唱赞奥义书》(Chandogya Upanishad)有一句最著名的长青真理:“你生命之中有无法觉知的真相,然而它确实存在。所有的生命都有它的真我,你自己的生命之中就有这个微细的精髓。这个隐形的微细精髓,就是整个宇宙的神性。它就是真相,它就是真我,而你就是它。”
“你就是它”——tat tvam asi,你就是神,这里的“你”指的并不是那个孤立的自我或私我,或某位先生、某位女士。事实上,个体的自我或私我就是阻碍我们实现终极认同的东西。“你就是它”,这里的“你”指的是你最深的或最高的部分,也就是《唱赞奥义书》所说的能超越私我、使你直接体验灵性的微细的精髓。犹太教称之为“鲁阿”(ruach),它是每个人内在的灵性,而不是个人的私我“那非施”(nefesh)。基督教称这份灵性为“圣灵”(pneuma),而不是个人的灵魂或“精神”(Psyche),后者充其量只会崇拜神。如同库马拉上师(Coomaraswamy)所说,区分一个人内在不朽的灵性和他纯属个人的私我,就是长青哲学最主要的核心,也只有透过这样的解释,才能了解基督说过的一句很奇怪的话:“除非他怨恨自己的灵魂,否则他不可能是一名真正的基督徒。”只有超越你那终将毁坏的灵魂,才能发现不朽的灵性。
崔雅:圣保罗说过:“我活着,但活着的并不是我,而是我心中的基督。”你的解释是,圣保罗发现了他的真我,然后与基督合一了。这个真我取代了他的自我或较低层次的自我,他个人的灵魂或精神。
肯:是的。你的“鲁阿”或你的根基就是至高无上的真相,而不是你的“那非施”或私我。如果你认为你那小小的私我就是神,那么你就麻烦了,你可能会饱受精神分裂的困扰。这显然不是世上伟大的哲学家和智者们所说的神性。
崔雅:既然如此,为什么没有更多人发现神就在我们心中?
肯:这是第三点所要讨论的。如果我本来和神是一体的,为什么我不能领悟这一点?一定有东西使我和神分开了。为什么我会堕落?我们的原罪是什么?
崔雅:不是因为吃了一个苹果吧!
肯:(大笑)当然不是。不同的宗教传统曾经给过许多不同的答案,但它们都有一个共识:我不知道我和神是一体的,因为我的觉知受到了我眼前正在进行的活动的障碍。眼前的这个活动,简而言之,就是集中焦点在个人的自我或私我身上。我们的觉知不是开放、放松的和以神为中心的,而是封闭的、紧缩的和以自我为中心的。正因为我如此认同这个紧缩的自我,所以我无法发现我真正的身份,于是那个“自然人”便从此堕落了,活在与神性分离的原罪中。这个与世界隔离出来的我,把外在的一切当做是和我自己的生命相互对立的,这样的生命显然和宇宙及神性不是一体的,它似乎完全被孤立在肉体的牢墙中。
崔雅:这个情况是不是时常被称为二元对立?
肯:没错,我把自己这个主体和外在的客体分开,接着又把世界看成是互相冲突的东西,譬如苦与乐,善与恶、真与假,等等。根据长青哲学的说法,被紧缩的自我所操纵的觉知是无法察觉真相的,这里的真相指的是至高无上的神性。换句话说,所谓的原罪指的就是这个分裂出来的紧缩的自我。原罪并不是指自我做了什么事,而是指自我存在的本身。
这个紧缩的孤立的自我,因为无法认出自己的神性,因此有一股非常尖锐、欠缺、分裂和被剥夺的感觉。换句话说,分裂出来的自我打从一出生就感到痛苦和堕落。痛苦不是某件发生在小我身上的事,它是与生俱来的东西。“原罪”、“痛苦”和“小我”,指的都是那个紧缩或四分五裂的觉知。你无法把自我从痛苦中拯救出来,佛陀曾说过:“要想停止痛苦,必须停止自我的活动。”
崔雅:这么说二元对立的世界就是堕落的世界,而原罪就是我们每个人心中那个紧缩的自我。你的意思是,不但东方的重视神秘体验者如此认为,连西方的重视神秘体验者也把原罪和地狱归咎于分裂出来的小我。
肯:没错,归咎于这个分裂出来的小我和它那毫无爱心的欲望、逃避及执著。东方的宗教,尤其是印度教和佛教,确实很强调自我的轮回,而你在天主教、诺斯替教派、基督教的教友派、犹太教的卡巴拉教派(Kab balistic)和伊斯兰教的神秘体验论的典章里,都可以看到相同的主题。我最喜欢18世纪英国基督教重视神秘体验者威廉·劳(William Law)的说法:“整个真理都包含在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