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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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也时常希望她会一眠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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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常常那样讲。”
苏杏说:“咪姐,我听了总是很伤心,请不要再说。”
我下床,双腿发软,口气恶臭。
“我去上班了。”
我打开手袋,取出所有现钞,塞到她手里,“去看场电影吃块蛋糕。”
苏杏点点头离去。
茶几上放着当天日报,我随手翻开,看到娱乐版上一张照片:华南新影后赵欣红与男友罗光甫共庆生日。
罗光甫,这名字真熟,我讪笑,他还是老样子,笑嘻嘻从不避镜头,照片虽然不大,可是清晰地看到他脖子上挂着一条绳子,上面串着字母珠,拼出“红”字,他的惯技。
他的秘书抽屉里一定有一大盒这种珠子。
再为这种人伤心,不是他不是人,而变成我不是人。
我吁出一口气,背脊已经止血。
我并没有把我名字珠绳铰碎扔掉,这样戏剧化火气大干什么,我当然也没有再给他电话。
整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我蜷缩到床上,不幸中之大幸,我毋须告假,爱睡到几时都可以。
我用小小影碟机器放枕边看旧爱情电影,时时睡着,醒转再继续看,也仿佛没有错过什么。
苏杏与周桃两个妹妹轮流每天下班看我,带来我喜欢食物:炖甜蛋、云吞面……
没想到平时最难相处的亲人如今有说有笑。
可是不久要求就来了。
“咪姐,妈妈说房子最好转到她名下。”
我摇头,“不行,我最了解她这个人,她并非想耀武扬威:不出三天准把屋契押掉套现炒卖股票,而且一定输精光,到时你们又要找地方住。”
苏杏低头,“是她叫我们这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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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别来好了。”
“咪姐,我们也了解母亲。”
“那就好。”
她俩告辞,我以为她们以后不来了,可是不,下班后她们还是准时到,帮我收拾家居,闲话家常。
丽蓉催我:“帮我看店,最近生意差。”
我摇头,不想出门。
“对了,我请不起你。”
“你毋须用激将法,我怕见人。”
“所有人?”
我感慨地点头,“全世界,人心可怕。”
“对,狗比人可爱可是。”她取笑我。
我知道自己瘦了许多,衣服都不合身,更加躲在家中不愿外出。
一整天可以不说一句话,周桃担心说:“咪姐,这是为什么?”
我安抚她:“我无话可说。”
“我到那人办公室去放炸弹。”
那人,那人是谁?
电话铃突然响起。
周桃四处找电话,在抽屉里找出,听了一回,“是,她在,你是哪一位?”
我抬起头,不会是他吧,接着,周桃说:“请你等一等,我看她是否睡着了。”她轻轻说:“一位汪先生。”
我一听,苦乐参半,悲喜交集。
我接过电话:“汪先生你好。”
忽然忍不住,泪如泉涌,像罚留堂的小学生看到有家长来接时才敢放胆痛哭。
“朱小姐,我刚自甘肃回来,带回首酿一瓶葡萄酒,请你这位大股东品尝。”
“你不是在新疆?”
“我们三只井底之蛙走到敦煌南湖乡,发觉当地葡萄种植面积达一万四千亩,产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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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千五百万公斤,立刻着手研制酿酒,朱小姐,若果墨西哥人可讲仙人掌酿成著名塔基拉,这翠绿葡萄为什么会输给法国波都?”
我微笑,他的口气够豪。
他绝口不提我的私事。
而其实,他是知晓的吧,有什么能瞒得过汪翊的法眼?
我问:“你此刻在什么地方?”
“你家门口,可以敲门吗?”
我抹去眼泪,“你还记得我住什么地方?”
“我有地图。”他调侃。
我出去开门。
汪翊果然站在门口,他挽着两只麻包袋。
他又黑又瘦,可是精神奕奕,“朱小姐,这只果子味奇香,估计会受女士们欢迎。”
他自麻包袋里提出酒瓶,我吓一跳,原来是一加仑大小酒壶,用冰块裹着。
他打开酒瓶,斟出两杯,“来,试一试。”
我叫周桃过来,她笑说:“妈妈叫我不要喝酒。”
汪翊赞:“好家教。”
我喝了一口酒,恩(原文有口字旁,我字库无,见谅),香溢无比,可口易饮,是一种年轻女子喜欢的口味,我一饮而尽。
“怎样?”汪翊语气中有许多盼望。
我点头,“当中有点桔皮芬芳,何故?”
“这是密笈。”他故作神秘。
“加滴香精罢了。”我取笑他。
“这是南湖葡萄酒庄园的Premier Grand Glassés。”
我喃喃说:“但愿毋须血本无归。”
他又给我看酒瓶式样。
我轻轻提出意见:“按照传统白酒瓶子做,切忌标新立异。”
“朱小姐,人家加国冰酒的瓶子又细又高,优雅别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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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嫌那瓶子容易推跌,不好放。”
他凝视我,“朱咪,你的精神比我想像中好的多。”
“我是铁汉。”
“不,你伪装工夫到家而已。”
“你就别挖苦我了。”
“我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中等身材,普通五官,方型面孔,方型手掌,一个平凡的人,却有着出奇精灵的心思。
他忽然问:“你有无同他吵闹?”
我摇头。
“有无算账?”
我又摇头,我既敢怒又不敢言。
“可有抱怨,可有解释?可有招待记者?”
“全无,你放心好了,我没说一句话。”
他吁出一口气来,“我为你骄傲。”他握住我双手。
“你还听说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
“说我听听,好让我学乖。”
“罗氏家长打听到你与白人的事,同罗光甫说:喏,任选一样:祖业,或是朱小姐,于是,依照惯例,罗先生并没有选择爱人,他很看得开:享受过也就算了。”
“原来如此。”
“一次外游,他忘记了你。”
“我明白了,这是他标准动作。”
汪翊惋惜,“他是一个被宠坏永不长大的人。”
我说:“他不是一个好人,你说的对。”
“但是他懂得讨女喜欢:闪亮大车,雪白游艇,香槟,玫瑰……”
我按住汪翊的手,“那把匕首已经除脱,别再说这个了。”
汪翊说:“我看见一个乌溜溜的伤口,流着黑色的血,刀刃分明伤到肝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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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说了。”我几乎哀求他。
“那么,来看酒的标签设计。”
他似乎全情投入,我却累了,“古志与郭沛如何?”
“他俩吃不了苦,已到上海及北京做推销工作。”
“啊,”我一楞,“习惯吧。”
汪翊微笑,“古志已经再婚,不知多开心,郭沛成为社交圈香饽饽。”
我失笑,“你呢?”
“我?悠悠我心,岂无他人,为君之故,沉吟至今。”
“真的,汪翊,你呢?”
“真的,我还在等你——签名,秘书说你不肯到我办公室签署。”
他打开公文袋,取出文件,让我一一签署。
我说:“我累了,我想休息。”
“你自己也很富有,朱小姐,何必受人闲气。”
我无言,一直喝着南湖酒庄的第一造葡萄酒,不久面孔有点热,头有点兴奋,我放下酒杯。
我倒在沙发上盹着。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有人低声说话:原来是丽蓉来了,汪翊却没有走,两人在说我的事。
我耳畔听的真晰,但四肢却不能动弹,像聊斋志异里的书生遭狐惑,听成精的狐狸私语。
丽蓉这样说:“真可怜,一句再见,半声道歉也无,你看她瘦成一棚骨头。”
汪翊:“会好的,没你想像中的严重。”
“怎么,她没有自尊?”
“就因为自尊,她会恢复过来。”
“你就一直看好她,汪翊,你是她知己。”
“那是不够的,她不会以我为热恋对象。”
丽蓉笑了,“我不再向往热恋,以免炙伤。”
“你们呢都喜欢有星光眼的男生:年轻、英俊、V字背脊,会得吃喝玩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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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蓉忽然问:“你与朱咪如何认识?”
“你们呢?”汪翊也好奇。
“呵,一个世纪之前的事了,”丽蓉无限感慨,“这酒真好喝,会有出息,但这葡萄种完全不同……”
“酒的标价如何?”
“不可以太便宜,成本不轻,但又不可太贵……”
有他们二人在,我觉得安全,于是又沉沉入睡。
醒来时,丽蓉在厨房吃夜宵,她反客为主:“你也吃些。”
原来是一小碗银丝面,一尝,却是甜面。
“给你一些甜头。”
“你碰见汪翊了?”
“是,真佩服他,企业做到那么远。”
“他说他还在等我。”
“朱咪,这个时候不要做任何选择。”
“我明白,我不想对他不公平。”
丽蓉说:“汪翊对你来说,是一块磐石,我们这干飘零女生命中最需要牢靠大石。”
我不禁酸笑。
她又说:“有人向我求婚呢。”
“听你口气,不觉兴奋。”我看着她。
“离婚汉,有两个孩子,前妻极之麻烦,我正踌躇。”
“有什么优势?”
“事业还过的去,伦敦与温哥华有公寓房子。”
“还算爱你吗?”
“开头的时候,都愿意吻你的鞋子,我等司空见惯。”
我去斟酒,已经喝光,“这酒会有销路。”
“叫什么名字?”
“尚未命名,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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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蓉说:“我不识字,我不懂这些。”
如此谦逊,我笑得翻倒。
她走了之后,汪翊又提着水果上来,“我怕你没吃的。”
“你可是要走了?”
“我在南湖设了酒厂,朱咪,你愿意来吗?”
我摇头,“我们已经去到地尽头,记得吗?”
“可是,朱咪,我们还未去到天尽头。”
我笑不可抑,“呵,真没想到还可以高空发展。”
“这是我的电话,你不要见外。”
“是,汪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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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出去走走,别窝在家中,否则,要钱来无用。”
“酒叫什么名字!”
“丝路。”他很得意地回答。
“啊,自然。”我怎么没想到。
我没有送他,我们像金婚纪念的老夫妻,举手投足都有默契,或是好朋友,没开口就知对方想说些什么;最要紧的是,我们互相包涵。
苏杏与周桃问我:“那是未来姐夫吗?”
“没有的事。”我答。
我剪了短发,换上冬衣,很快投入生意,替公司寻找欧美代理商,洋人十分认真:“严格来说,这不是传统葡萄酒,最好另外命名。”
我头痛,渐渐心胸思想都被酒名占据,烦得寝食难安,又搜购大量书籍作为参考。
汪翊回来看见,“咦,”他装模作样查探我背脊,“伤口痊愈了?”
我竟不知他说些什么,瞪着他。
“你别烦恼了,我们决定叫丝酒。”
噫,我怎么没想到,我叹气,“我真笨。”
汪翊捧起我双手,“女人是笨一些的好。”
我啼笑皆非,“这些是有意思合作的代办,”我把资料给他,“只是担心运输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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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说比自欧洲运来还远。”
“错,我们用陆路,”他摊开地图,“由我去说服他们。”
我担心利润,但是想了一想,如果这件事能挽救那么多失落灵魂,赚蚀已不是问题。
丝酒在著名会所举行发表会,刻意标榜是国货,我穿一套深灰上班服站在汪翊身后。
我看到古志与郭沛,他俩不约而同穿上条子西装,一个配红领带,另一个带银色领带,他们谈笑风生陪同要人品尝酒味。
汪翊轻轻说:“他们没看到你,他们全神贯注要做生意。”
应该如此,他们本来就是一流销售员,如今翻身靠这只酒牌,当然要施出浑身解数。
汪翊忽然说:“朱小姐,你姿色是大不如前了。”
我淡淡回答:“彼此彼此。”
汪翊不愿放过机会,继续说下去:“从前一进会场,老远就看到伊人那红粉绯绯亮丽的小脸。接着,是一双会说三言两语的大眼。”
我说:“这里没我的事,我失陪了。”
汪翊拉住我,“朱咪——”
“我没事,我已习惯阁下的冷嘲热讽。”
我从另一道门走出电梯大堂,一转头,看到罗光甫,他由两名亲信陪同,外型出色的他一进场便吸引到众人目光。
汪翊有一丝惊讶,仿佛罗光甫不请自来,不过他立刻说“欢迎欢迎”。
他俩殷勤握手,我在远处看着他俩,忽然觉得汪翊顺眼的多。
莎剧麦克佩斯中苏格兰王邓肯说过:“知人口面不知心”,那是正确的,但是我此刻的目光已经比较真确,我唏嘘,一个人,吃过亏便会学乖,我不比谁聪明,不过是惨痛的教训难忘。
我一个人静静等候电梯。
忽然有人轻轻叫我:“咪咪。”
我缓缓转过头,那人正是罗光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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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我微微笑,“好吗,丝酒是你的品牌,我喜欢极了,许久不见,你仍是老样子。”
真好笑,我不与他计较,他就自以为真的没事值得计较。
我不过是假大方,不过,假大方也已不容易。
我客气地说:“我叫人把酒送到府上。”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先谢谢你,我好像还有一只手表在你处。”
我更加客套,“我找到了一定一并送上。”
“咪咪。”他欲咽还休。
我等他下文。
他这样说:“我时时想起你。”仿佛荡气回肠。
我还一句:“我也是。”
“咪咪,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