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爱,轻于流年-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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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岁时忽然间邻居家夏奶奶整天笑眯眯地抱着一个巴掌大的小孩子。第一次,我问奶奶:“这是什么啊?”
奶奶一听笑了,说:“哟,阳阳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小妹妹,小荻。”我瞪大双眼看这个小东西,她的眼睛还没睁开,跟一个还没长毛的小老鼠一样浑身红红的,丑死了。
四岁半,看了电视剧《西游记》,好像突然长大了,一天到晚舞着一根棍子说:“我是孙悟空,妖精在哪里?”于是那只老迈的公鸡遭了殃,成天被我追着飞跑,呱呱地惨叫,以至于到最后这只公鸡看见我就垂头丧气,一溜烟儿地跑掉了。
五岁了,小荻会叫哥哥了。第一次没舍得把糖吃完,留给了她一半,看着她笑,奶奶夸我成了大人。我幸福地捏着小荻的脸蛋要求她再叫一声哥哥。小荻龇牙咧嘴,幸福得不成样子。
五岁半的时候我有了新弟弟——哇,跟那时候的小荻一个样子,红红的像个没毛的光屁股老鼠。我对着他哈了一口气,他竟然连打了两个喷嚏。
六岁了,我走出了家门,开始独立面对“敌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刚一“出山”就遭到了他们的围追堵截。爸爸说:“你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要找自己的朋友,知道了吗?不要一个人跟人家所有的人作对!”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多了一层快乐之外的东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学会想事情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到自己孤单了。
一切都来得悄无声息、自然而然,一切都来得不知不觉。好像是一瞬,回首;又好像是很久,转不过身。
那一年,夏天,一个褐色的黄昏,所有的人都很慌乱,都很难过。我惶惑地挤在人群中间,什么都看不见,小荻的爸妈死了,小荻很惊恐地哭,哭声是那么揪心、嘶哑,没人抱她,我爬到她的面前,胡乱晃着她说:“不哭了,不哭了。”
她瞪着惊慌的眼睛,望着我,望着我。她浑身打着战,伤心的样子让人受不了。也不知为什么,从那天开始,我不想让小荻再哭,不想看见她流泪,不想看到没有人管她,不想让她害怕。这一点我清楚地记得,因为,那一天小荻的眼睛突然看不见东西了……
在还没能理解悲伤的时候,悲伤已经来临。所以我从小都特别珍惜笑容,阳光般的味道。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一个并不快乐的孩子,困惑地打量着一切,阳光温暖,恹恹欲睡。
我的家里有五口人。一个美丽的姐姐,一个小小的弟弟,暴脾气的爸爸和爱唠叨的妈妈。
有一个叔叔,是个老师,在城里教书。每一次回家,叔叔都和爸爸说好多好多话,之后总是免不了骂我几句,都是说我捣蛋的话。我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他们都说姐姐聪明。姐姐学习也好,作为奖励,她被叔叔带到城里上小学去了。这是我最羡慕的,但是我没有去城里读书的资格,因为我捣蛋。
姐姐一年前被叔叔接到城里读书去了,弟弟小得可怜,现在连跑都不会,更不要说陪我一起打架。我落单了,面对街里那些如狼似虎的孩子们,疲于奔命。
第一章 小儿郎(2)
摆脱了他们的堵截后,我顿时觉得说不出的轻松,一边抡着书包,一边飞也似的向学校冲去,进了教室,却发现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心便突突跳了几下,觉得怪怪的,老感到一个东西盯着自己的后脑勺,再待下去觉得手脚都不听自己使唤了,忙撂下书包,逃似的跑了出去,转眼间把所有的东西都忘了。
回来后,老师正上课,看见我鬼鬼祟祟的样子,老师断喝一声,我立刻讪讪地现身出来,立刻被大家嘲笑的目光罩住了,我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不过我可以保证,这可不是害羞,是他们的目光实在太毒,我几乎被他们的笑融化了,觉得自己好像小丑一样灰溜溜地在他们的目光中挤到自己座位上。老师不耐烦、不屑地看着我。我坐下忙把手伸进书包里……这时我听见后座几声唧唧的笑声……接着我的手就抓到一团软软凉凉的东西在蠕动,是蛇!!“啊——”我尖叫着一下从板凳上跳起来,一抖手蛇被我甩了出去。天地良心我不是有意的,那蛇直飞向老师不解的脸,叭!蛇从老师的身上跌在讲桌上,扭动着,却爬不了,老师面红耳赤地跳了起来:“你给我过来!!”
“老师,这不是我干的。我……”我惊恐地站在那儿,老师的手已经愤怒地伸过来,在同学们吃惊的目光中我被拎上了讲台,我遭殃了,劈头盖脸的棍子雨点般落了下来,我无辜地看着后座的几张幸灾乐祸的脸,是他们干的。那蛇在讲桌上无辜地望着我,它像绳子似的被系成一团,奄奄一息地在桌上喘气,它快死了……
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些孩子们为什么总是爱和我作对,而且总是联起手来欺负我。我的每一天都是在胆战心惊中度过的。就算是要和他们打仗,我也必须小心寻找机会。
我在他们眼中,大概就是个浑蛋。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对他们表示过屈服,这让他们觉得很不爽。这样年复一年地你追我赶,我的童年都是动荡的。
这一次,我当然没有罢休。他们怎么对付我,我就怎么对付他们。
第二天也是刚上课的时候,老师刚走上讲台,便听见后座的几个嘴脸丑恶的同学突然哇地尖叫着蹦起来,声音都吓得抖成了一团:“蛇,蛇——”
我回过头去,他们几个每个人都从书包里倒出一团被砸得血肉模糊的蛇的尸体,除了我,所有的同学(包括老师)的脸都被吓得蜡黄。
“你过来!”老师一声暴喝,我又被拽到讲台上,我又遭殃了,我静静地挨打。我不是无辜的,我是个理所当然的坏蛋,只是我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坏而惭愧过,我只能这样,谁让我天生就是个坏坯子呢?
第二天,我还是照例被他们挤住,在墙角里他们蜂拥而上,理所当然我又挨了一顿饱揍。等他们打累了,从我身上爬起来,畅笑着转身离开了,我从地上爬起冲他们的背影扯着嗓子大骂:“我×你妈,我×你奶奶,我×你全家……”
等他们回过身来我已经拔腿风似的跑了,身上的泥和脸上的泪在风中纷纷抖落。我回头望望,他们并没追来,才放慢了脚步。
家是不敢回的,我怕爸爸那痛苦的眼神。就这样游游荡荡来到镇子后的土坑里,找个向阳的土窝躺在里面,等待阳光把我的眼泪和沮丧的心情晒干,我从来没有胜利过,也不会胜利,我也没有奢望过能把他们全打败,那些无穷无尽的追逐和逃跑,早已经踩碎了我的童年。
社会是复杂的病室,里面正常的东西不多,弥漫着太多的病菌,每一个人都是病菌的携带者和传播者。
我望着慵懒的天空,心里一遍又一遍假想着自己怎样恶毒报复他们的场面。阳光暖暖地照着我,不知什么时候我竟睡着了,醒来便泥狗似的溜着墙根,回家吃饭。回到家里,第一眼便看见爸爸恶狠狠地看着我,妈妈看见我浑身是土的腌臜样暴跳如雷:“又到哪儿疯去了,你看看你这样子,自己洗洗去。”我心里立刻焦躁起来,不理妈妈,直迎着爸爸的眼光,挑战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一章 小儿郎(3)
“咋啦?你老师刚来过,小子,你做的好事,吃过饭我得问问你,学习一塌糊涂,坏事咋就没少过你呢?”爸爸的话冷得像刀。我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那不是我干的。”
“还嘴硬?快点洗洗你的脸。”妈妈端来水把我按在地上给我洗脸。我低着头,霎时间觉得心里荡起了迷乱的烟尘,让人窒息。
放下碗,我刚要出去,妈妈从厨房里探出身子:“阳,又去哪儿疯呀?”
“我去看小荻。”我低着头只顾往外走,还没出门就看见一群人吵闹着向我家涌来,我心立刻突突地跳起来,有些懊恼,他们是来问罪找茬的。果然,一进院子那几个泼妇样的人冷冷地剜了我一眼,尖厉地喊起来:“老白,老白,你们家白阳在不在?”
我呆在那儿,愤怒地靠着院中那棵粗糙的老槐树。妈妈早出来了,爸爸也从堂屋里出来,我知道,我的麻烦来了。
“哟,这不都在嘛!老白你看看你们这孩子,小小的一点儿,咋就这么黑心呢,”她们几个边说边向爸爸抖着血乎乎的书包,“把一条死蛇弄得血乎乎的,塞在我们家孩子的书包里,你看看,把个孩子吓得……”
她们的孩子并没怎么样,我看着他们正低着头,一双双白眼珠子幸灾乐祸地翻我。
“我没有,是他们把蛇塞在我的书包里。”
“你给我闭嘴!”爸爸断喝一声。我瞪着眼,看着院子里看笑话的人越来越多,心里灰灰的。
父母一个劲儿地向他们说好话,然而她们并没有罢休的意思。爸爸终于发怒了:“白阳,你给我滚过来!”没等我“滚”过去,爸爸一把把我按在地上,噼里啪啦地打起来,我趴在地上,弄了一脸的土,照样我还是静静地挨打。
她们满意了,夹着自己的孩子走了。我从地上爬起来……我不知道接着我该做什么。爸爸生气地回屋抽烟去了,妈妈流着泪去洗碗。
……
下午,我没去上课。
拉着小荻的手,逃到了镇子东边那片芦苇荡里。
每当挨打后我都会拉着小荻来这里,小荻也很可怜,她父母都是工人,在小荻两岁那一年,因为工地塌方两人都死了,就剩她和奶奶两个人,虽有一个姑姑,可几乎从来没回过家,两年来一老一少相依为命。而她的眼睛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我不愿说——她是个瞎子,是在她妈妈死的那天,她哭了一整天,眼睛就突然看不见了。
在镇子里,除了我没人跟小荻玩,小荻也不和他们玩。那些坏孩子老是恶毒地叫小荻“小瞎子”,我为此跟他们骁勇地干了几场,结果还是寡不敌众,被打翻在地后,他们叫着“小瞎子,小瞎子……”一哄而散,我从地上爬起来,小荻溜溜的眼里满是泪水,她只是咬着嘴唇不吭声。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傻乎乎地站在那里,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小荻,别哭了,别哭了,我给你讲故事吧。”讲着讲着,她就笑了,我也跟着笑,泪水在她脸上已被风干,只剩了两道淡淡的泪痕。
小荻比我小三岁半,却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从来都不会惹我生气,而且似乎很懂我的样子。每一次挨打后我都会去找她,但从来都不说自己挨打的事,奇怪的是她竟然总能感觉出来,也许是因为我那时只会静静地坐在她身边,不声也不响。小荻就会乖乖地陪着我,一直到我开口说话,给她讲故事。
我喜欢这片芦苇荡,这里没有人,只有各种奇妙的小东西,就连一汪水、一只蚂蚱、一朵飞絮都有无尽的乐趣,更不要说那一望无际的芦花了。
芦花开得正繁盛,只可惜小荻看不见。我看着小荻的眼,只是乌溜溜的,那么好看,可是却什么也看不见。
这片芦苇荡有多大,我不知道,只是我从来都没走到头过。那神秘呀,不要说黄昏,就是中午一个人钻到里边,也会有一种入梦的感觉。径直往深处走,里面就有水了,有各种各样的虫子和小鸟……
“阳哥哥,伯伯又打你了吗?”小荻问我。
第一章 小儿郎(4)
“嗯!”
“为什么打你呀?”
“不许问。”
小荻的嘴立刻撅了起来。
她扬着圆圆的脸儿委屈地被我拖着走。
过了一会儿,许是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哥哥,给我讲故事吧。”
于是我就讲故事。
风一阵阵地吹来,沙沙响的芦苇一片片地起伏,白飘飘的花絮随风起舞,蓬蓬地舞动如满天下起了雪。一株株的青青苇子上一层雪白的芦花无边无际地铺开去,浮动的花絮如喧闹的浪花一样——太阳的光柔和地铺在洁白的芦苇上,明亮亮的幽闪的光,我想这大约就是海的样子了。
我和小荻坐在土埂上,听着细细的风响、缥缈的鸟叫,阳光一点一点微弱,变得金黄,变得忧郁,我知道它又要熄灭了,尖嘴巴的鸟儿梳理着自己花花的羽毛,一个响动,便簌地一个晃动,箭一样飞去了。只有那苇秆还在悠悠地摇着,摇着……
天渐渐变黑了。
“哥,我饿了。”我才想起,该回去了。看看小荻被风吹干的嘴唇,有些心疼,摸摸她的头,弯下腰:“荻,来吧,哥背你。”
“呵呵!”小荻笑了,嗷嗷地叫着爬上我的背,我趔趔趄趄地钻到苇间的路上,不一会儿就累得走不动了,小荻笑眯眯地爬下来,抓着我的手,“哥哥哥,哥哥哥……”地乱叫着。
“别乱叫,给我唱个歌儿。”
“唱什么歌啊?”
“嘿嘿,你好像只会唱一首啊!”
“嘿嘿,好吧!”
小荻在我的背上开始唱《小二郎》:
小呀嘛小二郎——
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不怕太阳晒,不怕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