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爱,轻于流年-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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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的。两个人和一条雪球一样的小狗,站在土坟前多少有点凄凉。世界是如此缺憾,如此沉默,对于幸福和困厄都不重复。
谁夺去小荻的眼神谁知道,她身上最为华贵真实的是她安静的心境,所以她的眼无损于她的美,无损于她的善良和纯净,反而让她更多一份摄人心神的静谧。我记得这样一首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这个佳人就是长大的小荻。
可惜的是,我不是她的同类。
我一直在回忆她的故事,所能想起的只是些点滴。
第一次随她烧完纸回家,我才发觉我犯了一个错误,晚上爸爸要检查我的作业,我已把它烧了,这注定我要挨一顿打的。果然不出我的所料,爸爸把我叫到跟前说:“阳,把你今天的作业拿来我看看。”我低着头,掰着手指头没有动。爸爸看出了不对劲,语言一下子变得比刀子还冷:“作业!听见了吗?我要看看。”
我动了动身子,依然没有去拿。爸爸的手猛地抬起来,我惊得向后一退叫道:“我忘在教室了!”
爸爸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你没写!说谎了是不是?”
我争辩:“我写了,真的写了。”
“那还不给我拿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反正说什么都不过是挨一顿打,我咬了咬牙说:“我把本儿丢了。”爸爸没有再问我,而是直接把我按在地上,打了一顿,放了我之后说:“再写一遍,写不完,晚上别睡。”
那晚我果真写到了半夜,写完了,睡觉的时候,我拒绝和爸爸睡同一张床,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第二天一早,夏奶奶便拉着小荻来找爸爸,说是来为我送本子的。爸爸有些意外,让小荻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荻说为了给她父母烧纸,我把自己的本子烧了。夏奶奶知道了这事,怕我挨打,就给我送本子来了。
我爸爸说:“他已经挨过了,不过这小子啥也不说,我以为他捣蛋了。”
没想到,一听我挨打,小荻哇哇地哭了出来,抱住爸爸的腿说:“伯伯,不要再打哥哥了,他是个好学生,他是个乖孩子,他很乖的。”
爸爸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这样的话足以让我现在再大哭一场,我自己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好学生,也不是个乖孩子,我充其量只是小荻的好哥哥。现在我明白,当初我给予小荻的感情和小荻给予我的感情中,更有效用的是我给予小荻的——有一个人疼爱、关心,有一个人替自己受委屈,这的确是件最为幸福的事情。
小荻是我的尾巴,我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她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男子汉,有人来保护也是件有脸面的事情。后来我想我长大后的豪情,说不定就是这样给培养成的,动不动就强出头,替人打抱不平。
我还记得有一个夏天我和小荻从外面玩回来,看见家里的门锁着,我猜妈妈是去了外婆家,就要去找她。小荻非要跟着,我便拉着她上路了。从我们家到外婆家有七八里路,走一段土路便要再走很长一段公路。天热得透不过气来,小荻一会儿就受不了了,脸上的泥被汗水一冲,泥一道,汗一道,整个脸儿花得跟猫脸一样。她吵着要喝水,我没有办法只好撅着屁股从河里捧些水让她喝,一捧水捧到岸上,所剩无几了。她伸长了脖子连吸带舔,弄得可怜兮兮的。我这样来回捧了十几下子,她才抹了一下嘴说:“好了。”于是就继续上路。火球一样的太阳,把路面烤得都化了,小荻一走一跳,我才发现她光着脚,于是就让她走在路边的草地上。那双小脚丫小心翼翼地踩着草,说不出来有多慢,而且她也看不见路。我犯了难,要把鞋脱了给她,她说不要,又走了几步,她突然叫了声,我忙伏下身子去看,原来她踩在一棵草刺上,血都流了出来。小荻的嘴撇了几撇,硬是没哭出来,我心疼地摸着她的小脚,不断说要把自己鞋套在她的脚上。
第九章 众鸟飞离我(3)
小荻叫起来:“不要,不要,哥哥要是也被扎住呢?”
“不听话了吧,我让你穿,你就要穿。”
“那我穿一只,好不好,一人一只?”小荻说。拗不过她的,就一人一只,小荻抓着我的手,似乎并不难过,亦步亦趋地和我一同前进。我现在想起这件事情,依然心潮难平。两个不像样的孩子就这么走在路上,若说风景,怕是再美也不过如此,还有什么比这些更让人难以忘记呢!我一路越走越远,小荻早已被留在了原地,那一双鞋也太小了,只有记忆才能穿得上,被压在了心底。
我说这是雨滴落在湖面上的涟漪,一弯一弯轻轻地散开,过后平静的水面从未留下碎裂的痕迹。时间就那么轻易地抹平了一切。站在水岸上,更能看出的是这些恢复从容的努力,把自己想象成它的样子,这遍地青葱的是隔年的春色。
我的小学、初中是在极为混乱和狼狈中读完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因为我狂躁,心里面像有团火一样炙烤着自己。父亲对于我的倔强束手无策,老师们对于我的倔强嗤之以鼻。我的心慢慢真就开始变质了。
我开始讨厌自己,讨厌别人,讨厌一切东西,内心里天天飞沙走石。
这一段时间也是我最为狂妄、最为恶劣的时期,心里面汩汩冒出来的就是:我就是要坏,就是要恶心你,又能怎么样呢?就算你是老师,你是家长,你是谁谁,又能怎么样呢?
我不怎么想起小荻。我们几乎断绝了音信,她的世界除了记忆和梦,想必已和我毫无关系。我不能说我的世界和她的处境一样,我要作出努力,让那被强行改变的故事,重新再续写起来。我要去云南是不可能的,我就是去了,也只能是小荻的一个惊喜和令人担忧的客人。我到底应该做些什么呢?我知道有许多事情是绝对做不到的,特别是少年的感情无非是一些细腻也易摧折的心思,是经不起多少折腾的。
我们家里的境况一日比一日难过,疯疯傻傻的奶奶让爸爸疲惫不堪,总是每时每刻都得看着她。爷爷毛病发作了以后,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他们都将油尽灯枯了。我不得不想,所谓的生活已经变成了毒蛇,死死缠定了他们。为了让爸爸能舒心一点儿,我只能尽力做出一副成人的样子,变得中规中矩,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把心中的渴望隐藏起来,不能露出一点儿苗头了。我像被套上枷锁般生活,在家长朋友们的认同中一步一步走向平凡和真实,最后成为完全丧失自我的好人。
开始我还想她,渐渐地我只是偶尔才想起她,有一天,我认为我已经可以把她忘记了。
真的可以忘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也只是微微地笑一下,然后就如随口吐出的烟圈,一切又都变得平静和淡然,看起来好像已经得到了超然的力量不再在乎那些哭哭笑笑的小事情了。可以是这样的吗?
那一天,就是奶奶得脑溢血病倒的第八天下午,我在镇一中得到了消息。回到家里,看见一家人都沉浸在无助的悲痛之中,他们因为一个傻子又陷入了死亡的阴影中而难过。爸爸恨不得用死来替奶奶受罪。爷爷完全失去了冷静,坐在椅子上,对着神龛祷告,身子不停地颤抖,他喃喃地说:“救救她吧,她一个傻子,为什么让她受这不死不活的罪,让我死,让她活下来吧。”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小荻,泪水不能自抑,哗哗地涌了出来。我知道爷爷和爸爸为什么如此难过,他们并不是单纯的悲哀,而是觉得一家人中,只有奶奶是最没有能力最弱小的一个人,现在却是她一个人在我们面前毫无知觉地躺着,等待死亡,大家于心不忍。我想到的是,小荻她一个瞎子,她怎么办呢?我们把她留在一片黑暗之中,不再管她了吗?
我必须马上见到她,一刻也不能等,我抹了下眼泪,就骑车冲出家门,向城里去了。如果我这一次在县城见不到小荻,我会立刻去云南找她。两个小时之后,我流着泪敲响了小荻家的门。开门的正是小荻。我一声不响地一把抱住小荻,哇哇哭出声来。小荻已听出是我,叫了声哥,没有挣扎,由我紧紧抱着。夏奶奶闻声走了出来,看见我的样子,急忙问道:“阳?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了?”我只是哭,什么也不管了,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
第九章 众鸟飞离我(4)
“哥哥,好了,不哭了,出了什么事了?”等我哭了一会儿,小荻才说话,用手抚着我的背,“不哭了,你再哭,我也该哭了。”小荻说着,声音就变了。我忙止住了哭声,抽了几下,等平静下来才说出了话。
我说:“哭出来好受了不少,我奶奶得了脑溢血,躺在床上八天了。医生说,她只是在熬时间,我不想在家里哭,就来找小荻了。”
夏奶奶吃惊地站了起来:“阳,你奶奶得了脑溢血?”
我说:“是,这是第八天了。”夏奶奶说:“那我得回去看看她,你奶奶虽然傻,可她是个好人,怎么这么命薄。”说着,她就要收拾东西,动身回家。我劝不住她,只好带着小荻一块儿回去了。
奶奶已耗得皮包骨头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没有一点儿知觉。夏奶奶坐在床沿上,拉着我奶奶的手,低着头对着奶奶的耳朵小声喊着:“嫂子,嫂,我来看你了。”
奶奶没有任何反应,死亡的过程如此安静凄凉。夏奶奶不住地流泪。她是我们邻居中唯一因为奶奶的死而流泪的。半天之后奶奶死了,被埋进了地里,埋在了她生前最爱的那三棵桃树下,是我坚持埋在那里的。
在出殡前一天守夜时,小荻陪我坐了一夜。那一盏明灯在黑沉沉的夜里摇曳,俗话说“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也不是了,什么都没有了。
我说:“小荻,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去找你吗?”
“你怕我跟奶奶一样是不是?怕我也有这样一天,一家人眼睁睁看着我受罪,却用不上一点力!”
我沉默,她始终是最懂我的。在小荻面前我是一个完全的自由人,不需要解释,不需要掩饰,我就是我,想着我又流下泪来。小荻挪过身来,趴在我腿上幽幽地说:“哥哥,要是我的眼能看见就好了。”
“那是,”我不假思索地说,抚摩着她的长发,“我去找过你一次,就在我出院以后没几天,我跑了一整天,到城里找你,你却去了云南,我失望得要死,那天是我最难过的一天,今天我反而觉得有点高兴。”
“哥,要是有一天你再也见不到我了,你会怎么样?”小荻轻轻地笑着说,“我是说假设!”
“也许会难受一阵子吧!”我也故意笑了笑。其实我是不知道我到底会怎样,这种事件怎么假设得来。小荻没有理会我的话,她直起身来,用那双眼对着外边的黑夜说:“其实,我姑是反对我再见你的。”
“为什么?”我不解地叫道。
“因为我看不见。”
“看不见怎么了?她干吗多管闲事,你听她的话吗?”我有些恨恨地嚷起来。小荻拉了我一下:“你干吗?不要这么大声。”
我低下声来,颓然地站在席子上,望着眼前这一具漆黑丑恶的棺材,我想所谓的生死之隔也就是这样。而这个距离并不是最远的,活着的人之间有更多的理由离得更远一些。小荻的姑姑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把她带走呢?在替我着想,害怕小荻会拖累我?替小荻着想,害怕小荻被我欺负?或者她只是出于一种荒唐的自尊,把自己的侄女固执地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可是我知道她根本就不懂小荻在想什么。我从来没有这样仇恨过她,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
我说:“我恨你姑姑。”
小荻嘿嘿地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会恨姑姑的。你是谁呀,连天王老子也不怕!”
“你还笑话我。”我悲哀地说道。心里想说的不是这句话,我是想说:“没有我,你怎么办呢?谁会像我对你这么好!”谁又会像你这样懂我呢!
后来,读高中的时候,我们班宿舍是个大房子,一个班里的男生都挤在一块儿。几十个男生在晚上说话,大家讨论自己的小时候,兴奋得嗷嗷叫。说起男女之间的话,多数小子脏话连篇,说偷看邻居家的女孩洗澡,偷看邻居家叔叔和媳妇做那种事情,第二天他便骗他们的女儿和他在草垛里作势演练。说的时候大家都哈哈哄笑,我一个人闷声不说话,这些事情我也干过,可是我并不觉得好玩,更不值得一笑。他们见我不出声,便探起身子追问我:“大阳,你怎么不说你?你摸过女孩子没有?可别说你是个老实人。”他们笑起来。
第九章 众鸟飞离我(5)
我问:“你们喜欢过一个女孩没有?”
他们一下子都愣了,随后有几个怪声怪气地冲我笑了声,很有些不以为然。我不管他们,我说:“我喜欢一个女孩子,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了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