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爱,轻于流年-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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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叫我难受！”小人鱼说。　
“当然了，为了漂亮，一个人是应该吃点苦头的。”老祖母说。　
哎，她倒真想能摆脱这些装饰品，把这沉重的花环扔向一边！她花园里的那些红花，她戴起来要适合得多，但是她不敢这样办。“再会吧！”她说。于是她轻盈、明朗得像一个水泡，冒出了水面。　
当她把头伸出海面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了，可是所有的云块还是像玫瑰花和黄金似的发着光。同时，在这淡红的天上，明亮的大星星已经在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空气是温和的、新鲜的。海水非常平静，这儿停着一艘有三根桅杆的大船。船上只挂了一张帆，因为没有一丝儿风吹动。水手们正坐在护桅索的周围和帆桁的上面。　
这儿有音乐，也有歌声。当黄昏逐渐变得阴暗的时候，各色各样的灯笼就一起亮起来了，它们看起来就好像飘在空中的世界各国的旗帜。小人鱼一直向船窗那儿游去。每当海浪把她托起来的时候，她可以透过像镜子一样的窗玻璃，望见里面站着许多服装华丽的男子，但他们之中最美的一位是那有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的王子，不用问，他的年纪还不到十六岁。今天是他的生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今天才这样热闹。　　　
第六章　海的女儿（8）　　　
水手们在甲板上跳着舞。当王子走出来的时候，有一百多发火箭一齐向天空射出。　
天空被照得如同白昼，小人鱼竟然被吓了一跳，赶快沉到了水底。可是不一会儿她就把头伸出来了——这时她觉得好像满天的星星都在向她落下，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焰火。许多巨大的太阳在周围发出嘘嘘的响声，光耀夺目的大鱼在向蓝色的空中飞跃。这一切都映到这清明的、平静的海上。这船全身都被照得那么亮，连每根很小的绳子都可以看得出来，船上的人当然更可以看得清楚了。啊，这位年轻的王子是多么美丽啊！当音乐在这光华灿烂的夜里慢慢消逝的时候，他跟水手们握着手，大笑，微笑……　
夜已经很深了，但是小人鱼没有办法把她的眼睛从这艘船和这位美丽的王子身上移开。　
那些彩色的灯笼熄了，火箭不再向空中发射了，炮声也停止了，可是在海的深处响起了一种嗡嗡和隆隆的声音。她坐在水上，一起一伏地漂着，所以她能看到船舱里的东西。可是船加快了速度：它的帆都先后张起来了。浪涛大起来了，沉重的乌云浮起来了，远处掣起闪电来了。啊，可怕的大风暴快要到来了！水手们因此都收下了帆。这条巨大的船在这狂暴的海上摇摇摆摆地向前疾驶。浪涛像庞大的黑色的山似的掀动起来，它想要折断桅杆。　
可是这船像天鹅一样，一忽儿投进洪涛里面，一忽儿又在高大的浪头上抬起头来。　
小人鱼觉得这是一种很有趣的航行，可是在水手们看起来却不是这样。这艘船现在发出碎裂的声音，它粗厚的板壁被袭来的海涛打弯了，船桅像芦苇似的在半中腰折断了。　
后来船开始倾斜，水向舱里涌了进来。这时小人鱼才知道他们遭遇到了危险。她也得当心漂流在水上的船梁和船的残骸。　
天空马上变得漆黑，她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当闪电亮起来的瞬间，天空又显得非常明亮，她可以看见船上的每一个人。现在每个人都在着急地为自己寻找生路。她特别注意那位王子，当这艘船裂开、向海的深处下沉的时候，她看到了他。人鱼公主竟然高兴了起来，哎呀，他现在要落到她这儿来了。她记得祖母说过人类是不能生活在水里的，他会被淹死的，他不能进入她父亲的宫殿的。　
不成，绝不能让他死去！她不顾一切地从那些漂着的船梁和木板之间游过去，一点也没有考虑到它们可能把自己砸死。她深深地沉入水里，接着又在浪涛中高高地浮出来，最后她终于到达了那王子的身边。在这狂暴的海浪里，他已经没有一丁点儿的力量再浮起来。手臂和腿开始僵硬，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他美丽的眼睛已经闭起来了。要不是小人鱼及时赶来，他一定是会淹死的。她把他的头托出水面，让浪涛载着她跟他一起随便漂流到什么地方去。　
天明时分，风暴已经过去了。那条船完全沉没了，连一块碎片也没有留下来。鲜红的太阳升了起来，灿烂地照着水面。阳光似乎给这位王子的脸上注入了生命。不过他的眼睛仍然是闭着的。　
小人鱼悄悄吻了一下他清秀的高额头，把他透湿的长发理向脑后。她发觉他的样子很像她海底小花园里的那尊大理石像。她又吻了他一下，希望他能苏醒过来。　
现在她看见前面出现了一片陆地和一群蔚蓝色的高山，山顶上闪耀着的白雪看起来像睡着的天鹅。沿着海岸是一片美丽的绿色树林，林子前面有一座教堂，或许是修道院——她不知道究竟叫做什么，反正总是一座那样的建筑物。它的花园里长着一些柠檬和橘子树，门前站立着很高很高的棕榈树。这里正好是海岸的一个小水湾。海水很安静，也很深，不远的地方是积满细沙子的石崖边的海岸。她托着这位美丽的王子向那儿游去。她把他放到细沙上，非常细心地使他的头高高地搁在温暖的太阳光里。　
钟声从那幢雄伟的白色建筑物里响起来了，有许多年轻女孩子穿过花园走出来。小人鱼远远地向海里游去，游到冒在海面上的几座大石头的后面。她用许多海水的泡沫盖住了她的头发和胸脯，好使得谁也看不见她小小的面孔。她在这儿凝望着，看有谁会来到这个可怜的王子身边。　　　
第六章　海的女儿（9）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女子走过来了，她似乎非常吃惊，稍稍愣了一下，她回过神来就去找了许多人来。小人鱼看到王子渐渐地苏醒过来了，并且向周围的人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他没有注意到海里的小人鱼，看起来，他一点也不知道救他的人就是她。她感到非常难过。因此当他被抬进那幢高大的房子里去的时候，她悲伤地跳进海里，回到她父亲的宫殿里去了。　
她一直就是一个安静沉默的孩子，总是像在想什么事情，现在她变得更是这样了。她的姐姐们都问她，她第一次升到海面上去究竟看到了一些什么东西，但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有好多晚上和早晨，她浮出水面，向她曾经放下王子的那个地方游去。她看到那花园里的果子熟了，被摘下来了，她看到高山顶上的雪融化了，但是她看不见那个王子。　
所以她每次回到家，总是感到更加难过。她对自己唯一的安慰是坐在自己的小花园里，用双手抱着与那位王子相似的美丽的大理石像。可是她再也没心思照料她的那些花儿了。这些花儿好像是生长在旷野中的东西，铺得满地都是，它们的长梗和叶子跟树枝交叉在一起，使这地方显得非常阴暗。　
最后她再也忍受不住了。不过她只要把自己的心事告诉给一个姐姐，马上其余的人也就都知道了。但是除了她们和别的一两个人鱼以外（她们只把这秘密转告给自己几个知己的朋友），别的人并不会知道这些秘密。她们之中有一位知道那个王子是什么人，她也看到过那次在船上举行的庆祝，她知道这位王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的王国在什么地方。　
“来吧，小妹妹！”其他的人鱼公主们对小人鱼说。她们彼此把手搭在肩上，一长排地升到海面上，一直游到她们知道的王子的宫殿所在的地方。　
这宫殿是用一种发光的淡黄色石块建筑的，里面有许多宽大的大理石台阶——有一个台阶还一直伸到海里呢。华丽的、金色的圆塔从屋顶上伸向空中。在围绕着这整个建筑物的圆柱中间，立着许多大理石像，它们看起来和真人一模一样。透过那些高大窗子的明亮玻璃，人们可以看到一些富丽堂皇的大厅，里面悬着贵重的丝窗帘和织锦，墙上装饰着大幅的图画——就是光看看这些东西也是一桩非常愉快的事情。在最大的一个厅堂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喷泉在喷着水。水丝一直向上面的玻璃圆屋顶射去，而太阳又透过这玻璃射下来，照到水上，照到生长在这大水池里的植物上面。　
现在她知道了王子住的地方。在这儿的水上她一连度过了好几个黄昏和黑夜。她甚至远远离开海面游向陆地，比其他姐姐敢去的地方更加远。的确，她甚至游到那个狭小的河流里去，直到那个壮丽的大理石阳台下面——它长长的阴影倒映在水上。她在这儿坐着，瞧着那个年轻的王子，而这位王子却还以为月光中只有他一个人呢。　
有好几个晚上，她看到他在音乐声中乘着那艘飘扬着许多旗帜的华丽的船出去游玩。她从绿灯芯草中向上面偷望。当风吹起她银白色的长面罩的时候，就算是有人看到的话，他们也总以为那是一只天鹅在抖动它的翅膀。　
有好几个夜里，当渔夫们打着火把出海捕鱼的时候，她听到他们对于这位王子说了许多称赞的话语。她高兴起来，她庆幸当浪涛快把他淹死的时候，自己救了他的生命；她记起他的头是怎样紧紧地躺在她的怀里，她是多么热情地吻着他。可是这些事儿他自己一点也不知道，他连做梦也不会想到她。　
她渐渐地开始爱起人类来，渐渐地开始盼望能够生活在他们中间。她觉得他们的世界比她的天地大得多。是啊，他们能够乘船在海上航行，能够爬上高耸入云的大山，同时他们的土地，连带着森林和田野，伸展开来，让她一眼望不到边。她渴望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可是她的姐姐们没有人能回答她所有的问题，因此她只有问她的老祖母。她对于“上层世界”——这是她给海上国家所起的恰当的名字——的确知道得相当清楚。　　　
第六章　海的女儿（10）　　　
“如果人类不淹死的话，”小人鱼问，“他们会永远活下去吗？他们会不会像我们住在海里的同伴们一样地死去呢？”　
“一点也不错，”老太太说，“他们也会死的，而且他们的生命甚至比我们的还要短促呢。我们可以活到三百岁，不过当我们在这儿的生命结束的时候，我们就变成了水上的泡沫。我们甚至连一座坟墓也不留给我们这儿心爱的人呢。我们没有一个不灭的灵魂，我们从来得不到一个死后的生命，我们像那绿色的海草一样，只要一割断了，就再也绿不起来！相反，人类有一个灵魂，它永远活着，即使身体化为尘土，它仍是活着的。它升向晴朗的天空，一直升向那些闪耀着的星星！正如我们升到水面看到人间的世界一样，他们升向那些神秘的、华丽的、我们永远不会看见的地方。”　
“为什么我们得不到一个不灭的灵魂呢？”小人鱼悲哀地问，“只要我能够变成人，可以进入天上的世界，哪怕在那儿只活一天，我都愿意放弃我在这儿所能活的几百岁的生命。”　
“你绝不能起这种念头，”老太太说，“比起上面的人类来，我们在这儿的生活要幸福美好得多！”　
“可是我就只有死去，变成泡沫在水上漂浮了。我将再也听不见浪涛的音乐，看不见美丽的花朵和鲜红的太阳了，是吗？难道我没有办法得到一个永恒的灵魂吗？”　
“没有办法！”老太太说，“只有当一个人爱你，把你当做比他父母还要亲的人的时候，只有当他把他全部的思想和爱情都放在你身上的时候，只有当他让牧师把他的右手放在你的手里，答应现在和将来永远对你忠诚的时候，他的灵魂才会转移到你的身上去，而你就会得到一份人类的快乐，他就会分给你一个灵魂，而同时他自己的灵魂又能保持不灭。但是这类事情是从来不会有的！我们在这个海底所认为美丽的东西——你的那条鱼尾——他们在陆地上却认为非常难看，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做美丑。在他们那儿，一个人想要显得漂亮，必须生有两根呆笨的支柱——他们把它们叫做腿！”　
小人鱼叹了一口气，悲哀地向自己的鱼尾巴望了一眼。　
“我们快乐些吧！”老太太说，“在我们能活着的这三百年中，让我们跳舞吧。这可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以后我们也可以在我们的坟墓里愉快地休息了。今晚我们就在鱼宫里开一个舞会吧！”　
那真是一个华丽美妙的场面，陆地上的人们是从来不会看到的。这个宽广的跳舞厅里的墙壁和天花板是用厚而透明的玻璃砌成的。成千成百草绿色和粉红色的巨型贝壳一排一排地立在四边，它们里面燃着蓝色的火焰，照亮整个的舞厅，照透了墙壁，因而也照亮了外面的海。人们可以看到无数的大小鱼群向这座水晶宫里游来，有的鳞上发着紫色的光，有的亮起来像白银和金子。一股宽大的激流穿过舞厅的中央，海里的男人和女人，唱着好听的歌，就在这激流上跳舞，这样优美的歌声，住在陆地上的人们是唱不出来的。　
在这些人中间，小人鱼唱得最